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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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来的?”夏如安不解地望着进来的男人,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皇祐景辰走至她面前,一把将她箍入怀中,面色深沉,“‘四海为家’那句。” “怎么了?”夏如安从他的怀抱中感受到nongnong不安,略微抬起头问。 “我的喜欢,你信任不信任?” 夏如安摇摇头,反手拥住他,“无关乎信任,我早已经深刻心底了。” 从他在生死关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那一刻开始,她就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必将真心托付,一丝不苟的去信任。这种信任,是完全的信任,是那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最后会万劫不复,也依旧不变的信任。 它刻骨铭心,万年永恒。 皇祐景辰放松了一些,淡淡道:“好,既然如此,褚凌江没有说完的,由我亲自告诉你。天下九分时,季国有一位有名的占星师,名唤汤显。他生前留有一篇《百乩帖》,在过去的七百多年内,已经应验的六十三句预言的最后一句,说的是天下四分。可一直到现在,这下头两句也还未应验。” “下两句是什么?”夏如安靠在他怀里轻轻问道。 “北辰星,现天罡。日月归一,天下平昌。”他的声音辽阔的像来自遥远的边际,听在夏如安耳中,像是一句古老而神秘的颂语,似是能将人深深吸入其中。 “这讲的是——”她微微一惊,星眸闪动,“天下一统?” “是。”皇祐景辰明确的回答她,“曾有人解读,这两句是指北方会出现一位明君,帝后同心,平定天下,从此四海昌隆。从我八岁第一次在藏书阁翻到这篇《百乩帖》开始,我便一直相信,这位明君,非朕莫属。” 他放开她,眸中耀人的自信和灼人的光华再掩埋不住。 “而你,如安,从你成为朕的皇后那一天起,我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夏如安凝视着她,目光如炬。“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帮你得到。” 这样的抱负,确是他该拥有的。 男人此时像是想到了什么,沉下脸来。“听褚凌江的话,那三年里你们似乎很有默契?” “我想杀了他三十九次,他却逃过了三十九次,这算不算?”夏如安双眸闪动。 “皇祐景辰愉悦的挑了挑眉毛,说了句“干得好”,便执起她的手往殿外头走去。 “去哪里?” “看星星。”皇祐景辰头也不回,“我要听你那三年里发生的所有事。” 那三年中,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参与,对他来说一直是一种遗憾。尤其是听到褚凌江的话,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他想知道她的一切经历,想等什么时候有空了,陪她去那三年里,她到过的所有地方;看那三年里,她看过的所有人,所有事。他要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再是其他人。 夏如安抿嘴偷笑,这男人……肯定是褚凌江那一句“漫天星光璀璨”刺激到他了,才会急着想拉自己去看星星。 第二天,褚凌江便请辞回国,只是才出了天明没多久,就让人停下了马车,他撩开帘子,半个身子探出马车,朝着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马车说道:“刘姑娘,你我素未谋面,就这样让你稀里糊涂的跟着我去褚国,对你着实有些不公平。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不愿随我去褚国,我立马就让人送你回去。” “我愿意的……”里头的姑娘仿佛不假思索般脱口而出。 褚凌江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正欲收回手时,听得她唤了自己一声“凌江哥哥”,身形倏然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下,他完完全全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从马车中缓缓走出的身影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皇祐景辰一道圣旨收为义妹并封为郡主,将要嫁到东褚和亲的新任丞相刘勰之女刘箢,竟是三年前他和夏如安遇到并结下不解之缘的祁苍月。 两个人一个笑得一脸灿烂,一个冷得一脸阴沉。 “你还记得我吗,凌江哥哥?”她眸中闪着希冀,没有发现褚凌江的不悦。 “怎么是你,刘姑娘呢?”他的反应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 祁苍月眼珠心虚地转了几圈,“她说她喜欢的是隔壁家的大哥哥,不愿随你去东褚,我便替她来了……” “真是胡闹!”他阴着脸,转身吩咐士兵道,“你们送姑娘回去。” “等等,”她急急唤住两个向他靠近的士兵,转头望向褚凌江,眼中写满了失望和不满,“反正跟你走的只是一个身份,人是谁有什么重要?是真的是假的又有什么重要?” “月儿……”他无奈地唤一声,“这件事,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你会……” “我不怕!” 祁苍月打断他,眼睛明得像一汪潭水,语气坚定而有力,“离开祁苍前,你曾对我说,人生中的相遇,别离,来来去去,分分合合……都源于‘缘分’一词,缘有起有灭,有深有浅,若是有缘,我们会再相见的。你说的本来都没有错,可缘起缘灭,于我不过万水千山之差,缘深缘浅,于我更不过有无始终之别,缘分是不会自己到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褚凌江怔怔的看着她,双拳在袖中紧握,像是陷入了什么矛盾挣扎。 两个人站着,对视良久。终于褚凌江脸色再次沉下,转身欲离开。 “凌江哥哥!”祁苍月泫然欲泣。 前头的人身形猛地一震,顿住脚步,闭了闭眸子,敛去神色,叹了口气。“走吧!” 马车沿着东南方向一路颠簸,愈行愈远。谁也不知道今天这一件小小的事,后来会引起怎样的效应。有许多的事都将随之悄悄改变。 ☆、大婚 三天后,五月初九,宜嫁娶,开光,纳采,求嗣,祈福,出行。 天明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都涌上街头,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街上更是人声鼎沸,挤挤攘攘。 这是个喜庆的初夏,这是个美好的初夏,这是个令人期待的初夏。 十里红绸满地铺陈,无数金箔漫天飘洒。 这一天,帝后大婚,盛况空前。 这一天,万人空巷,满城欢庆。 这一天,天明城的百姓很多年后都难以忘怀。 “帝后出行,闲人回避!”随着开道的礼监一声令下,人群中突然欢声雷动,喜气云腾。 只见一辆雕龙画凤的镀金马车缓缓驶来,锦帛华盖,玛瑙珠帘,丝绸罗帐,由六匹马拉着,左右各有八名武将文官,前后又各有六十四名士兵和宫女随行。 随着马车和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进,周围的百姓皆跪拜在地,高呼着皇上万岁和皇后千岁。 车内两人并肩坐着,微笑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敬仰和祝福。 皇祐景辰金玉冠冕束发,一身火红的喜袍,衣袖描着吉祥金云纹,腰带镶着如意玉芝纹,袍子上的金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飞扬的红色将他的喜悦渲染得愈发灼烈,望着身边人的眉眼间更是掩不住的笑意。 而他身旁的夏如安的头顶金色凤冠,凤冠上的凤凰衔着一颗通体晶莹的红玛瑙珠子,鬓侧垂着金流苏,额前缀着珠玉坠,发髻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行进晃得叮当响。衣袍上用精湛的工艺绣着百鸟朝凤图,胸口还挂了把镶着一尊送子玉观音的吉祥如意锁,所有装束都映得她今日喜气盈盈,明艳动人。 沙岚隐在人群中,呆呆地看着两人。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好看,这样般配呢。若不是她喜欢里头的人,她也会像旁边欢呼雀跃的天明百姓一样,虔诚地祝福他们。 “反正有那么多人祝福你们了,不差我一个吧……我那么那么喜欢哑哥哥。” 她叹了口气,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她又叹了口气,但也并不好受。 “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有时候她真是羡慕极了夏姑娘,生得又好看,哑哥哥还那么喜欢她。她多想多想,哑哥哥对她的喜爱能分给自己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她站在人群中,岿然不动,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渐渐地终被人潮湮没。仿佛一直都在,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绕着半个皇城走了一圈,最后沿着崇宁大街朝皇宫方向驶去。夏如安见到这情景,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不由得紧握住身旁男人的手。 “怎么了?” “八年了……”夏如安低声说,像在回忆一件遥不可及的往事。 八年前她也是坐在马车里从这条路进宫。往事历历在目,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景象。天气阴暗,满城柳絮纷飞。她一身素白坐在车内,周围人群涌动,人们眼中满是好奇。被马车承载着的,还有她一颗凝重而忐忑的心。 八年过去了,这条路没有变,周围的景物也没有变。可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是啊,八年了……”皇祐景辰眸光变得深远,染着柔意,“那时候,你才到我这里,”他比了比自己的腰,轻笑着说。说完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只银镯子,套在身边的人手腕上。 “这是……”夏如安摆弄着那镯子,无意间看见镯子内部刻着一排小字,便拉下来细看。只见里头刻了“日月同光,辰岁常安”八个字。一抹浅笑在她脸上缓缓绽开,久久不散。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宫门口。 一时间,礼乐奏响,钟鼓齐鸣,礼炮喧天。震天的响声响彻天明城上空,久久不散。 两人执手沿着百级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热烈而张扬的红和纯粹且无瑕的白鲜明交错,如天际骄阳,似枫染白霜。两种显目的颜色,交杂融合,构成明亮耀眼之景。 夏如安坚定不移地注视着前方,边走边缓缓说道:“我愿意嫁给景辰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他,信任他,尊重他。同风雨,共进退……”她转头望他,情意无限。“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皇祐景辰也转头看她,满目流光皆泛着柔情,“今日,我愿意娶如安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她,信任她,宠爱她。同风雨,共进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话落,他们在高台上站定,转过身来,风姿屹然天成,风华绝代无双。 文武百官在下,齐齐跪地:“愿皇上与皇后百世共欢,千岁同安,洪福齐天。”一遍又一遍的高呼气势恢宏,响彻天地,回荡不绝。 举行完仪式之后,夏如安在皇祐景辰的带领下,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人。而且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一个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的人。 “雨桐,多年不见……”皇祐景泓一身素雅布衣,笑得一如既往的淡然,“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大皇子?”她震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皇祐景辰。 “我记得你曾说,他于你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我便想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也算做个见证,了你一桩心愿。”他低声说道。 “谢谢。”夏如安感激得一把抱住他。她何尝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幸福的模样,哪怕是同一张脸也好,起码有个慰藉。 皇祐景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我先去晚宴,你们多年未见,好好聊一聊。” 夏如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心都是感动。这男人……以前误会他们的时候,有多吃醋她可没有忘记,可现在居然放心地让他们独处。而且皇祐景泓曾犯下那些事,他不但没再追究,反而让他回来…… “他很爱你。”皇祐景泓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是啊……”夏如安眼神愈发柔软。 “看来这些年似乎发生了很多故事。” 夏如安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她略抬头看着那张记忆中的脸,“你呢?这些年你……”她又顿住,自己的问题其实是多余的,他被通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好过。 “我过得挺好的。”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一开始躲躲藏藏的,的确过了段心惊胆战的日子。后来……我遇到一位姑娘,我与她成了亲,从此隐居深山,与世无争。”他无奈地笑笑,“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夏如安心中一热,那个男人…… “那这次回来,你还回去么?” 皇祐景泓微微一笑,“找我来的路上,他曾提出要恢复我的身份和宅邸,被我拒绝了。”他此刻眼中尽是淡然,“这些年,对这些东西我早已看淡了……经过那么多事,我才发现平淡的珍贵之处,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夏如安突然间觉得,这样的生活才该适合他的。原来八年,足以磨平和改变一个人。 “好了,见过你我也该走了,她和孩子还在宫外等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夏如安叫住他的背影。 他侧头,“他知道我住的地方,有一天你们生了孩子,差人来知会一声,我会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