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这个高大健壮,憨厚善良的男人,早就悄悄的藏进了她心里。 “诶?啊!”段南山回过神,嗷嗷叫了一声,将方琳扑倒在炕上。 媳妇是打心眼里愿意嫁给他,不是无奈的选择。媳妇跟他一样,也将对方好好的放在心上。这世上,再没有比两情相悦更让人觉得欢喜的事情了。段南山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开心过,心里感觉甜的跟蜜糖似的,那糖汁子都快溢出来了。 第二天。 “今儿怎么没见方jiejie,她平日里可是起的最早的。”石蕊同几个来得早的妇人打招呼,随口问了句。 妇人们相视一笑,没有回答,三三两两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李婶同林婶子念叨,“也不知道南山媳妇啥时候能怀上,段家有了后,他爹在地底下才能闭上眼。” “这事哪是急得来的,得看缘分,咱们山里头都是靠本事吃饭的,不兴给儿女们留家产,南山跟他媳妇现在好好挣钱,将来生几个都养活的起。”林婶子笑着道,“南山媳妇这年岁就刚好,身子骨长开了,到时候生起来容易些。” 林婶子和李婶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这闲聊起来,有那说不完的话,从李有福和黄氏的二儿子要断奶了,聊到小玉年岁不小该嫁人了。 而之前话题的主人公方琳,此刻才伴着外头哐哐噹噹的剁rou声悠悠醒转。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暗骂了段南山一声,披着衣裳出了屋。 山洞外头,众人正井井有条的忙活着,段南山出门前便将早上要剁的rou搬了出来,家里的水缸也被挑的满满当当,厨房里堆着可以烧一整天的柴火,方琳叹了口气,别人干活她睡着,还真应了之前小玉说的,快成了地主婆子了。 方琳在厨房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干,便又去山洞最深处瞧那些腌着的竹笋。 酸笋卖的极快,那些吃不起rou的人家,到了沈家食铺,便会要上一盘酸笋,清爽可口,开胃得很。方琳数了数,估摸着余下的这些笋子撑不了多久,她琢磨着拿些别的菜放进去,黄瓜豆角,萝卜白菜,可都是做泡菜的好材料。 没等方琳想太久,外头突然有人喊她,声音急切。 沈光宗这一路上跑过来是上气不接下气,正靠着栅栏休息,见她出来忙站直了身子道,“琳表姐,丽姐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妹夫家里头走不开,叫我来给你报喜。” 方琳闻言心中也是一喜,她住在山里头,赵大武腿脚不方便,方丽又挺着个大肚子,平日里也只有下山赶集的时候,顺路去赵家窝子一趟,姐妹俩才能说上话。 昨天晚上方琳还跟段南山说,方丽快临盆了,她这做jiejie的得去瞧一瞧,没想到一觉睡醒来便得了这么个好消息。 可段南山没回来,家里还有这么多人,方琳一时半刻也走不开,便留了沈光宗在家里吃饭,等到下午一同去看方丽。 干活的人知道方琳的meimei生了个儿子,也纷纷向她道喜,方琳一高兴,散了不少喜钱,还准备了大包小包许多吃食,甚至将窝里的野鸡提了只出来,说是要送给方丽补身子。 李婶悄悄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南山媳妇,你妹子可是赶在你前头生了个儿子,你这当jiejie的可不能落后呀。” “丽姐儿成亲两年才有的身孕,婶子,我跟南山成亲才半年。”方琳无奈道,又不是她不想生,段南山晚上倒是也卖力的很,可肚子没动静她能有什么法子,还不如随缘。 李婶也知道这事不能心急,可她看着南山长大,这孩子打小孤苦伶仃,现在家里头也就他们小两口,冷冷清清的,李婶盼着方琳多生几个孩子,让家里热闹些。 段南山回来时已是日薄西山,方琳刚刚送走来家里干活的那些人,同她们约定五日之后一起来学那配调料的方子。 “光宗怎么来了?我跟琳姐儿正打算明天去你们家看看平安呢,他伤好了没?”段南山今天猎了只野山羊,这羊只是伤了腿,咩咩咩地叫唤,他将羊小心翼翼地解开,对方琳道,“拿个盆子来,我好放点血做血豆腐吃。” 方琳摇头,“今天怕是吃不成了,丽姐儿生了,咱们得去看看,我在家等你大半天了,东西都拾掇好了,我在李叔家借了驴子,咱们现在下山吧。” “生了?小子还是闺女?”段南山跟赵大武挺聊得来,得知他们家添丁,心里头也高兴。 “是个儿子。”沈光宗道,“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做舅舅了,琳表姐是姨母,你就是姨丈了。” 段南山这才绕过弯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哥儿舔着手指头管自己叫姨丈,想想就让人激动呢。段南山也顾不上吃血豆腐了,将那头山羊拴在门口的树上,“走走走,看我们小外甥去。” 方琳笑,“你先去换身衣裳。” 在山里跑了一整天,又是枯枝烂叶,又是尘土飞扬,身上还沾了些羊sao味,怕留给小哥儿的第一印象不好,段南山立刻将自己洗刷了一遍,还用上了媳妇的澡豆。 “哟,你不是舍不得穿这件衣裳么?”入了夏,方琳在山下扯了几尺浅白色的布,给段南山做了衣裳,可偏偏他嫌长衫穿着不如褂子凉快,浅色又不耐脏,说什么都不肯穿,说是怕把衣裳挂坏了,细心妥帖地收在柜子里。 段南山嘿嘿笑,“这不是要出门去嘛,得收拾收拾才能见人。” 敢情好衣裳都是穿给别人看的,穿给她看的就松松垮垮肌rou全都露在外头的布褂子,方琳哼了声,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是能见人了。” 在段南山身上,她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要衣装。 ☆、第53章 坦言 沈氏怀方丽的时候,七八月的肚子照样还得下地干活,农家少闲月,她积劳成疾,生下方丽之前身子骨就不好,之后更是得常常用药吊着,方丽的病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老太太整天嚷嚷着家里养不起两个病罐子,从来也不给钱让她们娘俩看病抓药,可家中的收入全部都是要上交的,沈氏不得已,只得变卖了自己的陪嫁。 嫁妆是一个女人出嫁后的依仗,是不会交给夫家管理的,可像方老太太这种人,早已把沈氏的嫁妆看成了自己的,沈氏卖嫁妆那可是在她心头剜rou呢,偏偏她又占不住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硬生生给急病了,还特意点名非要沈氏在床前侍疾。 方丽生出来是个姑娘,方家没有人重视她,也鲜少有人照料她,沈氏去侍疾,才刚刚记事的方琳便承担起看着meimei的重任,幸好方丽是个乖巧听话的,每天就躺在床上,渴了饿了要尿尿了,都会咿咿呀呀的吱声。 方琳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外甥,笑着道,“感觉昨儿你还是那一丁点大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做了孩子他娘。” 一边的李氏跟着附和,“可不是,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姐,我这都十八了,我们村同岁的,娃娃都会跑了。”方丽看上去有几分虚弱,精神头却不错,靠着枕头打趣道,“姐,你跟姐夫也赶紧生个娃娃,最好是个女孩,将来好给我们哥儿做媳妇。” 孙氏笑,“丽姐儿这话在理,琳姐儿你可得抓紧了,山民虽说不像咱们这般重视子嗣,可哪个男人会不想着儿孙满堂,家族兴旺呢。” 方琳抱着孩子轻摇的手臂一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提这事,“那也得你们哥儿有本事才行,一家女百家求,你说是不是呀?”说着就逗弄起了怀里的孩子,并不接孙氏的话。 李氏见她脸色不好,忙打圆场,“丽姐儿,你两个舅舅和表哥都在外头呢,让琳姐儿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瞧瞧。” 方丽笑着点了点头,“大武一下午没见儿子,怕是也急得抓耳挠腮,jiejie,就劳烦你了。” 一众老少爷们坐在外堂,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说的也是哥儿以后要怎么教怎么养的问题,虽然隔了一层亲,可这好歹也算是沈家的第一个孙子辈呢。方琳把孩子抱出来,两个舅舅倒还好,沈光宗和段南山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沈光宗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露出一张新生婴孩皱巴巴的米分脸,段南山挤过来看了眼,讶异出声,“怎么跟只小猴子似的?” 一向直脾气的沈二山坐不住了,“你懂什么,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小时候也是只猴子呢。乖乖,快叫二舅爷爷抱抱。”说罢还伸出了双手,温柔的语气,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同刚才吹胡子瞪眼的不是一个人一样。 “应该叫大舅爷爷先抱才对,来,宝宝过来,在大舅爷爷这儿来,舅爷爷给你做好吃的。”沈大山还拍了拍手,试图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方琳怀里的婴孩连眼睛都没睁开,打了个哈欠,连表情都欠奉。段南山试着抱了抱,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着这脆弱的婴孩。 沈大山兄弟俩自讨没趣,便转而对一旁的赵大武道,“大武,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赵大武一整天都是喜气洋洋的,闻言道,“大名还没起,我娘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可丽姐儿不大愿意。” 方丽当时是这样说的,“你要是小时候叫狗剩你愿意啊,反正我不愿意,做什么不能好好取个名字!” 媳妇一发火,相公就没辙。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赵家小两口,幸好赵老太太不是那不听劝的,还笑呵呵的帮着儿媳妇说话,“孩子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武你就别犟了……” 赵大武郁闷,“……” 沈家兄弟俩一听,兴致勃勃的要给孩子起名,被方琳泼了盆冷水,“舅舅你们别忙活了,孩子的名字,肯定是他爹给取的。” “对了,你们是不是没跟敏姐儿说,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她人来,还是做孩子小姨母的呢。”方琳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想起meimei来。 沈大山表情立刻便不太好看了,“我平日里忙,也没顾上跟你说,敏姐儿这一阵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早出晚归的,店里的活也不干了,说是叫我新请个伙计,大武早上去的时候,她不在,我叮嘱过章景,等她回来知会她一声。” 方琳叹了口气,“舅舅,你们说,敏姐儿是不是因着先前那事记恨上我了?” 沈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没吭声。 自家meimei的性子自己知道,方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她长大了,我总不能管她一辈子,爱怎么样就让她怎么样吧,反正活成什么样都是她自己的一辈子。” “唉……”沈大山也叹了口气,他这些天不是没想过劝劝方敏,可那丫头压根连个照面都不打,要不晚上看店的章景说看见她回来,他还以为方敏失踪了呢。 方琳笑了笑,话头一转道,“大武,你媳妇身子弱,这生孩子本就是个伤元气的事,要是合适,最好能请个郎中来看看。”一般妇人坐月子,是不能见外人的,方琳也只是提了一句,万一丽姐儿有个什么不适,等到出了月里再看,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嘛。 没成想赵大武一听这话紧张的不得了,当下便要去镇上请大夫。 方琳哭笑不得,“你急什么,丽姐儿这会精神还不错,等明儿再去也不迟,我先去厨房做饭,你待会儿把孩子抱进去,别让他见风。” 见赵大武应下,方琳这才转头去了厨房,这弄璋之喜当天,虽说不用宴请宾客,但还是得准备些好吃食庆贺庆贺。 赵家原本就预备了不少菜,赵老太太正在厨房择菜,有位邻家的嫂子帮忙做饭,方琳将放在驴背上驮着的东西都拿了进来,一篮子鸡蛋,一堆rou食,半匹红布,还有方琳早先就做好的一双虎头鞋。 “婶子,这些活我来弄吧,你先歇着,不然就去瞧瞧您孙子,乖得很呢,不哭也不闹的,跟丽姐儿小时候一样。” 赵老太太笑得一脸褶子,“你是客人,怎么能叫你做这些呢?老婆子眼睛虽不好使,但择个菜还是使得的,有赵旺媳妇在,你不用担心。” 那位邻家嫂子是个腼腆的,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方琳道,“婶子见外了不是,我有了小外甥心里头高兴,主动要求干活还不行?您啊,就去瞧瞧他,我知道您心里头想着呢。” 赵老太太一听这话也不扭捏,搁下手里的活笑呵呵的就出去了。 直到月上中天,宾主尽欢,方敏还是没有来。 当天晚上沈家人回去了,方琳小两口便在赵家住了下来。 方琳躺在床上,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对一旁的段南山道,“你说敏姐儿这是怎么回事?她怨我恨我就算了,毕竟我把她从方家带出来,又突然说不管她,对她打击太大,可她二姐又没得罪过她,孩子出生是个大喜事,也不求她送什么礼,总该来看一眼吧,她这个样子,叫丽姐儿婆婆怎么想!” 段南山坐起身,将方琳揽住,让她靠着自己的胸口,这才轻声道,“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你能管住一两个人的,还能管住全天下人的不成,我看大武他娘不是个不讲理的,应该不会怪到二meimei头上。” “说的也是。”方琳叹了口气,“丽姐儿当初说亲的时候,马婆子跟胡氏一个劲儿的吹嘘说赵家小子模样好人品好,又有手艺傍身,家里头还小有积蓄如何如何,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觉着赵家条件好,旁的不说,总能供得起丽姐儿吃药,可后来才知道,妹夫是个跛子,赵家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当聘礼,赵大武为成亲摆宴还欠了不少债,敏姐儿当时气狠了,拉着丽姐儿就要回家,丽姐儿当时就说,婆婆相公待她很好,在哪里吃苦不是吃,在赵家还能舒心些。我那时只觉得丽姐儿是个有主意的,现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啊,就是忧思太重,别看大武媳妇瞧着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来可不含糊,不然你以为,这才两三年,大武是怎么还完债又起了院子的。”段南山揉了揉她的头发,“至于敏姐儿,我以前不爱说这话,总怕伤了你们姐妹的和气,现在想想,要是早点说,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什么话?”方琳笑了笑,“我又不是那听不进劝的,再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段南山叹了口气,“你以为方敏只是没长大爱闯祸罢了,实则不然,她只是觉得所有人都是欠了她的而已。” ☆、第54章 本性 段南山的话,让方琳长久的沉默下来。 “因为你是长姐,所以敏姐儿便觉得你该让着她,该宠着她,在她受欺负的时候替她出头,在她闯了祸的时候给她擦屁股,甚至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为她谋划将来。” 方琳在心底微微叹息,不仅仅是她,就连丽姐儿那般弱的身子也替她顶过罪挨过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出来挖野菜掉到陷阱里崴了脚,天黑了还是方丽来寻你,把你扶回去的,那时方敏已经十岁了吧。后来多少也见过她几次,你爬树掏鸟窝得来的鸟蛋和麻雀如数进了她和方丽的肚子,我送去的rou食只怕也是一样吧,大武媳妇身子差就罢了,你能吃得的苦,方敏她为何吃不得?” 面对这样的诘问,方琳竟然无言以对,最困难的那段日子,正是自己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饿得头晕眼花还要干活,方丽偶尔还省出些口粮给自己,而方敏却是从未想过这些的。 “还有一件事,我总觉着有些奇怪,那天晚上你来山上找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下山并未察觉附近有人,第二日怎么会有人特意去你家说闲话呢?你去找我,方家其他人肯定不知道,但方敏定然是知道的吧?” “你是说……”方琳半晌终于开了口,语气微微颤抖着,随即一口否定,“不可能!说我的闲话对她又没有好处,她没必要这么做。”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底气不足,猎户对周围的有没有人或者动物的呼吸,是最敏锐不过的,而那晚回来以后,她的确也只告知过方敏一个人,犹记得方敏当时满脸笑容为她高兴,怎么会…… 段南山知道她这是伤了心,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开了,还是说完的好,现在在心上划道口子,总比将来突然知道后难以接受的好。他轻轻拍了拍方琳的背,道:“依你的性子,若是旁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怕是会忍下来,可方敏不一样,人人都知道她脾气差,听到别人说你的闲话,肯定是要冲上去维护的,明明只需争辩即可,可后来竟然动了刀。你一向为她着想,若是你嫁给我把她一个人留在方家,那以后出了事可没人会再护着她了,意图弑亲的名声要是传了出去,更是没法立足,所以她要走,要离开方家,可她最大的依仗,只有你。你或许不会为了自己离开,但为了她,哪怕是坏了名声,也会想法子的,而你们这一走,就会变成逼不得已,青岗村的人虽然会传你的闲话,但更会可怜你们姐妹,这件事,对于方敏,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即便是不想承认,方琳也知道段南山的话有道理,她嗡动嘴唇,叹息了一声,“敏姐儿会有这么多心眼吗?把方家那些人和我,都算计进去?” 段南山感觉到了胸口有些微的湿意,他伸长手臂将方琳圈住,让她把脸埋了进去,心底也跟着难受起来,任谁知道自己一直疼爱的meimei是这样的人,心里都不会好受,他暗暗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叫媳妇伤心了。 “想哭就哭吧,我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别傻乎乎的被人骗了。”段南山长长的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毕竟她还是你meimei,要是……要是你还想继续照看她,我……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