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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明放下杯子,努力想握住郝春露在病床被子外的手。郝春全力往后缩,陈景明却不依不饶地握住他两手,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内。 “阿春,你就与我说一次实话好不好?” 这次是真的祈求了。眼睛里湿漉漉的,刚刚哭过的痕迹还在,越发显得这双眼睛像一对儿刚被雨水清洗过的黑曜石。 眼白是红的,瞳仁是黑的。 这样的陈景明,看起来像一只哀伤的兽,愤怒而又绝望。 郝春抿紧嘴,一声不吭,脑袋往下缩了缩。 “你到底……”陈景明语塞,手指微松,沿着郝春额头那道旧伤缓缓地抚下去,摸到右边脸颊上微微肿起的块。再往下,沿着脖子摸到郝春的那块小软rou。 当年郝春最怵他摸这块儿小软rou,每次郝春都会笑得打跌。可是这一次,他摸到这儿,却听见郝春龇牙咧嘴的呼痛声。 “这里怎么了?”陈景明的手不由分说按下去。 “啊——!” 郝春疼的整个人弹起来,胳膊上挂的吊瓶抖了几下,险些将输液管打掉。 “谁干的?这么多年,你爸还在打你吗?” 他家老头子早在几年前就被送到牢里去了。陈景明这些年不在冀北城,对他的近况也实在不了解。郝春心里淡淡的笑了笑,口中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陈景明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片刻,突然又皱眉怀疑。“不对,是刚才那人打的吧?” 他指的是钱瘪三。 郝春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劲,但他脑袋疼的厉害,一阵清醒一阵迷糊。这个想法就像是一条游鱼,从溪水深处往上蹦哒了一下,跃出水面。下一瞬又重新落回湖面,只留下几圈涟漪。他想不通,暂时也没去想。 郝春顿了一下,改口道:“我男朋友呢?” 陈景明果然被这句话刺痛,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你真的要与他结婚,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郝春笑了一下,刚沾过水的唇瓣又裂开几道血口。 唇色淡白,血迹鲜红。莫名有一种耀眼的美。 陈景明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双唇,半天没挪开。 郝春一撩眼皮,发现了陈景明的视线,这回真笑了。“你小子不是吧?这么多年了,还是见着老子就走不动路!” 这句话完全是冲口而出。一说出来,郝春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刻陈景明突然激动起来,苍白两颊泛起红晕,抚着他的手也有些抖。 “阿春——” 这一声叫的格外温柔,像是一池春水,在微风中轻漾。 又像是那天下午,春光晴好,陈景明第一次约他,白衬衫黑西裤,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电影票捏得太久,让汗水浸泡的微软。 那天,十五岁的陈景明紧张地站在他面前,局促不安。“阿春,我请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郝春不想再回忆下去。他现在已经逐渐分不清现实与回忆,如果再纠缠,恐怕他等不到医生所说的三五年后了。 他手指痉挛,大力地捏紧,却忘了陈景明依然从外头包着他的手。他一用力,指甲掐入陈景明的掌心,在掌纹处刻下红痕。 郝春后知后觉地视线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又跳了一下。他别开脸,口吻很淡地道:“嘴贱,习惯了。班长大人,您大人大量,就当这句话是个屁,给放了吧!” 说完,呵呵地笑了两声。 陈景明没笑,嘴唇哆嗦了一下,那表情反倒有些像哭。 ☆、06 13 温热的吻落下来。 陈景明突然吻他,吻的很轻柔,只是在他干裂的唇皮上蹭了蹭,小心舔.舐渗出来的血迹。 这吻带有一丝铁锈味儿和眼泪的咸湿。 郝春脸皮抖了一下,手指剧烈痉挛。 “阿春——” 陈景明的呢喃细雨一般靡靡,奢华甜美,带着生命的热气。古龙水的冷香披在这人身上,也被染热了。 “阿春,我想你,想了好多年……” 郝春淡淡地笑。“你想我?” “嗯。” 闷闷的。 “陈景明你他妈真贱!” 恶毒的话从嘴巴里喷出来,好像也是件挺容易的事儿,不愧是与钱瘪三厮混了近十年!郝春自嘲地想。 这句话于陈景明而言,却像是没听到。他反倒笑了,苍白清秀的脸,笑起来很好看,左边嘴角一只酒窝若隐若现,一如当年。 “对,我就是犯贱,可是我太喜欢你了。” 陈景明笑得很温柔,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如同过了火,灼伤郝春的四肢百骸。 “阿春,就算你骂我贱,我也认。我求你……就当我求你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那么急着结婚。” 这些话,即便是在最孤寂的梦中,郝春都不曾敢去奢望。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么骄傲的陈景明会哭着求他说,阿春,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当年在咖啡馆里第一次说出分手的时候,他倒是幻想过的。 那会儿他想,他舍不得这十年的感情,陈景明应该也舍不得,他就试这么一次。他郝春也没那么伟大,牺牲自己和那样一个缺了手破了相的垃圾卷在一起。他想,就试这么一次,如果陈景明不干,那老子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