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自高热后,祁瀚便似是进入了变声的时期,声音愈发嘶哑难听,犹如一面破锣。于是此后他便极少说话了,使得他削瘦的面颊看上去,无端更多了几分阴沉味道。 乍然听他出声,钱昌都惊讶了下。 钱昌疑惑道:“太子可是想起了还有什么事未曾处置?” 晋朔帝前脚走了,失了这顶在头上的高压。又有钱昌的协助,祁瀚处置起事务,其实也有几分像模像样了。 清水县的事并不复杂,何况早先晋朔帝便处置了不少人。 还能是遗漏了何事? 祁瀚从马车里往外望去,瞧见了一个庄子。 他并不知晓他父皇已经带着钟念月在此地滑过雪了。 他深深地瞧了那庄子一眼,沉声道:“来几个人去庄子里,若是瞧见那庄子的地面上还留有个雪人,便一并带回京城去罢。” 第29章 钟念月到惠妃宫中时, 她那桌案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了。 “姑娘来了,姑娘快,快坐。”兰姑姑殷切地笑着道, 还一手从小宫女那里接来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的正是各式点心。 别说, 钟念月还真对着咽了咽口水。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自打从清水县回来后, 不止晋朔帝会盯着她, 便连万氏也会盯着她。像这样的玩意儿, 是决计入不了她的口的。 不过钟念月也并非心里真没数的人, 她勉勉强强收住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屏风。 惠妃从那屏风后出来, 笑道:“月儿来了, 姨母特地为你备了好些吃食。” 钟念月轻叹了口气。 那倒是不必。 我吃了我要呕的,唉。 惠妃来到那张八仙桌前, 硬是紧挨着钟念月坐下了,仿佛前几天脸色难看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低声道:“月儿与陛下是如何熟识起来的?” 钟念月笑一笑:“自然是因着太子表哥啊。” 惠妃一噎。 倒是自己儿子搬起石头砸了她的脚了。 “月儿可知晓陛下的性情喜好?” “不知。” 惠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浓了一分, 果真还只是个孩子,又懂什么呢?这自然便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 日后钟念月若是尝过蒙陛下荣宠的滋味儿, 舍不去了,还不是要日日求着她,来她这里取经? 惠妃指了指桌案上的物件,道:“无妨,你且听我……” 惠妃话还没说完,钟念月摇摇头道:“我知晓这些做什么?” 惠妃哽了哽,道:“若是不知, 万一你哪日将陛下得罪了……” 钟念月接着打断她:“姨母会来救我不是么?姨母最疼我了啊。” 惠妃喉头更哽了。 以前钟念月也没有这样难缠啊。 她就想不明白了,旁人求着上赶着想要知晓的东西, 怎么还得她求着钟念月呢? 钟念月:“姨母下次还要来得比庄妃快一些才是。” 惠妃:“……” 惠妃嘴角抽搐,只觉得一腔心肺都叫人戳疼了:“这是……自然。” 这样一番话说完,钟念月才又道:“不过我向来爱重姨母,我又最是听话不过。” 这倒还自傲上了?! 惠妃震惊地看了看钟念月,掐了下掌心,才压着了翻涌的心绪。 钟念月接过茶碗,抿一口,舔舔唇,方才道:“现在姨母同我说吧。” 惠妃觉得自己像是被她耍了。 可钟念月哪有这般聪明? 她定了定心,心道反正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必同一个孩子置气? “陛下写得一手好字,这文房四宝里,旁人都挑笔,挑纸,唯独陛下对着墨尤为挑剔。我前些年得了太后的赏,有了这一条油烟墨。里头放入了名贵药材,还裹了些金箔在其中……你可将此物作为生辰贺礼,呈到陛下跟前。” 惠妃说起来有些rou疼,但又不免有几分得意。 只因为和庄妃比起来,她在太后跟前更得脸,因而从太后处得了不少赏赐。 不知钟念月可有在陛下那里得什么赏赐? 应当是没有她多的吧。 惠妃如此想着,再介绍起自己桌上都有什么玩意儿,便更卖力了三分,势要叫钟念月明白,她的姨母在宫中并非是不受宠的,钟念月若想要更多,便要听她的。 “陛下对茶、对香料,也极有研究。” “还有这玉器,你瞧,这是玉如意,可作压书页的。” “这是玉壶,饮酒上佳。” “还有这绣有万字纹福寿图的一面绣品,可作绣墩的面。”这便是惠妃掺了私心的了。这是她亲手绣的,用的是早先跟着万家府中绣娘学的双面绣法。她不敢明面上争宠,因而至今未在人前显露过。若是能借钟念月的手,那便最好不过了。 钟念月轻轻眨动着双眼,将惠妃的神情尽收入眼底。 半晌,她才脆生生地,似是好奇地问道:“姨母这里的东西这样多,都是得来的赏赐么?” 惠妃舒了一口气。 心道这小东西总算说了句令人舒心的话。 她笑道:“正是。” 钟念月感叹道:“姨母得的赏赐可实在是多啊……” 惠妃抿唇微笑不语。 钟念月:“那便都给我罢。” 惠妃的笑容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钟念月下一句便是这个。 “做皇帝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只怕一个是不够的,反正姨母得的赏赐那样多,不如这些都给我罢。等到寿辰那日,我便一并呈到陛下跟前去了。” 惠妃……惠妃喉头哽得实在说不出话。 钟念月转头看她:“姨母怎么不说话了?是舍不得么?” 钟念月轻轻叹气道:“不舍小利,怎能成大事呢?” 竟是反倒还教训起她来了!? 惠妃睁大眼,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中,她勉强笑道:“这话是谁教给月儿的?姨母没有舍不得。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的东西自然也是陛下的。” “姨母教我的啊,姨母忘了么?”钟念月轻声反问。 惠妃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是……好像是许久许久以前了,那时钟念月年纪更小些。她与高家的女儿不知何故起了争执,那时高大人刚刚做了太子的老师。惠妃便劝钟念月去向高家女儿赔罪,用的正是这句话。 原来那样久远的事情,钟念月都还记得么? 钟念月轻声一笑:“那这些我便一并带走了,多谢姨母。” 她的笑声将惠妃惊醒了。 惠妃露出了笑容,心底如何想都不再表露半分。罢了。她咬咬牙。若是经了这一出,叫陛下不再怀疑她待钟念月的宠爱,也是好事。免得叫陛下以为她是个虚伪之人。 钟念月站起身来,道:“这殿里闷得很,我要出去走一走。” “书容,将东西都收拾了。” 书容战战兢兢,但胜在她如今很听钟念月的话,所以愣是颤抖着,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然后顶着宫人们羡慕嫉妒,甚至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将这沉重的包袱往怀里一抱,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钟念月往外去了。 惠妃这会儿气得脑子疼,也不想陪她出去走了,便随意指了兰姑姑:“你去陪姑娘。” 兰姑姑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生怕这小祖宗一会儿再寻了什么借口来折腾自己。 钟念月如今得了陛下的青眼,可是越发骄纵,无人能制得住了。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归来啊?太子的话,她总是会听的吧。 兰姑姑勉强跟着钟念月跨出了门。 钟念月在外头没走两步,便被孟公公接上了。 他笑着道:“我就说,姑娘该在这里呢。怕是要饿了,主子命我领着姑娘去吃些东西。” 兰姑姑乍见了孟公公,顿时好生惊喜:“公公,陛下……” 孟公公淡淡道:“陛下没有来。” 兰姑姑的肩塌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公公将钟念月带走了。 书容怀里抱着的大包袱,很快便由一旁的小太监接了手。 孟公公问:“惠妃给姑娘备了什么吃的?” 钟念月:“各式各样的点心。” 孟公公:“那姑娘定是馋坏了。” 钟念月心道可不是吗。 再不出来走走,我就没有定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