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少女不由问他:“公子不怕她被发现吗?” “若是发现了,她自会想法子。你凭的是你周身的气运,而她凭的是她每每绝地逢生的本领。”相公子随口道。 少女见他说得平淡,平淡中都透出了凉薄。 心道这又是一个不轻易近女色的。 想必就算见了钟念月,也不会为钟念月的姿容所打动。 她更放了心。 相公子很快拆了第二封信。 通篇先又是对钟念月的一番溢美之词。她骤然想到,若是每日都要先看一遍这些话,对她来说,实在是种莫大的折磨。 她忍不住出声:“写一回便罢了,今日怎么又写?” 相公子懒洋洋道:“是你说那钟家姑娘是个变数,恐成我的阻碍劫数,我这才命洛娘将她一言一行都记下来……便是今日穿的什么,吃的什么,有甚么喜好,都要记下。怎么?” 他扭头看她。 她也只能闭嘴了。 只是绷紧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 那洛娘是如何记的呢? 她今日着鹅黄色衣衫,头戴珍珠钗环,倚在窗前,一手握着书,一手端着茶,低眉颔首时,面上有莹莹光华…… 这样一写,那纸上的人都好似活了过来,真脆生生立在了面前。 这会儿洛娘都已经开始写第三封信了。 钟念月便坐在她的对面,信口胡诌道:“她今日着绿色衣衫,头戴玉蝉,梳着堕马髻……” 晋朔帝在后面好一阵无语,但也只能不紧不慢地笑着提醒她道:“念念,堕马髻乃是妇人梳的。” 钟念月听见笑声,当下回了头,漫不经心地道:“那便改作,改作……” 她都没自个儿梳过头,又从未追过京中的流行,一时还真说不出来。她脑子里就只剩个堕马髻、飞仙髻,这般常在小说里见到的发型。 晋朔帝为她梳过发髻,倒还真仔细去了解了,这年轻女子和那已婚的女子,都梳什么发髻。 他道:“垂鬟分肖髻。” 钟念月:“那便写这个罢……” 洛娘应声。 钟念月并没有急着将目光挪回去,她先是将晋朔帝上下一打量,晋朔帝便也就这样任由她打量,随后她才道:“手中执笔,坐于案前。” 钟念月哪会手握什么书呢? 昨日手里握书的乃是晋朔帝。 今日执笔坐案前的也是晋朔帝。 左右晋朔帝在做什么,但凡让她瞧见了,也就成了她胡编乱造的素材了。 明个儿就得送到那位相公子的手里去。 晋朔帝原先还对洛娘在信中百般夸赞钟念月有所不满。 他本能的怀着私心地,不愿旁人窥见她身上的半点光华。 不过这般胡编乱造也就罢了…… 钟念月如今还作少年郎的打扮,那落在纸上的钟念月的模样,自然皆是虚构出来的。 晋朔帝觉得这样倒也有两分意思了。 便好似旁人所见,皆是虚假,独他才能得见念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就生了三分纵容出来。 洛娘酣畅淋漓地夸完了钟念月,然后才抬起头来怯怯问道:“今日也写城中的境况吗?” “写罢。”晋朔帝道。 洛娘得令这才敢往下写。 她也隐约察觉到。 这信于相公子来说,是他了解晋朔帝一行人的途径,但同样也是晋朔帝钓他露面的饵。 相公子这般谨慎的人,会不会露面,就端看这信中的东西够不够吸引人了。 洛娘深吸一口气,便又接着往下写了。 另一厢,相公子紧盯着信上的内容,缓缓皱起了眉:“三皇子竟然一力肩负起了救治灾民之责……” 少女脱口而出:“不可能!” 三皇子心性恶毒,别说是黎民百姓了,便是他自己的亲人,日夜陪伴的宫人,他也未必会与人共情。晋朔帝怎么会将这样的事交给他? 一直神色悠闲的相公子,这才缓缓撕碎了手中的信。 冷冷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转眼第三日。 信再来。 除了开篇依旧的夸赞外,后面便提及钟氏女有一兄长,如今分管清淤、建屋,遏制疫病蔓延诸事,此人年纪轻轻,却极为得用…… 相公子突然问:“你原先说,钟氏女与太子甚密?” “是。” 相公子沉声道:“我可不愿见到太子有这般助力。” 第四日。 小船铸成,下水救人。 九江县中乱象渐渐平息。 这都不消洛娘来信说了,便是相公子手底下的人都报过来了,那人还道:“三皇子每日天不亮便起,年纪虽轻,在多方相辅之下,却也勉强揽住了手头的大事。若到九江县,还可听见百姓对他感激涕零的声音……” 这说的是三皇子?不可能! 与他们一般想法的,还有三皇子的表兄余光。 余光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三皇子来问他,“表兄,我该如何是好”。他年级长,主意多,三皇子又听庄妃的话,往日里可没少同他说这句话啊! 余光看向不远处。 只见三皇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了钟随安。 他又遇上些麻烦了。 王大人,老古板,问不得,问了还要同父皇说。 钟念月,又时时与父皇在一处,又爱骂他蠢。 三皇子便琢磨出了个新路子。 他学会去找钟随安了。 想一想,若是将来真要娶钟念月那泼妇回家,岂不是也应当与她兄长打好关系么。 钟随安不喜三皇子。 但相比之下,他如今更厌憎的是太子。因而三皇子在他跟前躬身弯腰,难得拿出那三分礼节来,钟随安也就给了面子。一时间,那表面瞧着倒还有几分和乐融融的味道。 这可叫余光攥紧了拳头,心下之不甘,几乎要将拳头都捏碎一般。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同姑姑说一说! 这厢晋朔帝也将三皇子请教的模样收入了眼底。他原先如何提点三皇子,三皇子一概都抛在了脑后,仿佛扶不起的阿斗。 晋朔帝轻声道:“念念真是温柔。” 若非钟念月愿意与三皇子说话,钟随安恐怕也不会理会的。 钟念月闻声,疑惑地转过了头。 嗯? 她做什么了?她什么也没做啊。 ……兴许是在晋朔帝心中,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第66章 神女(我送你去做交江县的神女...) 钟随安看起来是个古板文人, 骨子里却也有几分武将的杀伐决断。由他来办清淤、收治灾民、处置腐尸这一类的事,竟是办得分外利落,有模有样。 古时烧毁尸首, 乃是十恶不赦之人才会有的惩罚。 与戮尸的羞辱相等同。 寻常百姓自然有不愿意的, 见朝廷来人救灾,心底大石落地, 于是也就更希望将自家的老父、老母, 将自己家的男人, 都入土为安。而不是任自己的亲人, 死也死得不安宁。 钟念月一早便猜到,兴许有人要反抗不服从的。 谁晓得, 有是有了, 但个个都被钟随安老老实实按了下去。 “念念忘了,你兄长殿试时作的策论, 乃是战守疏。”晋朔帝道。 钟念月还真忘了。 寻常文人都喜爱在民生、朝廷规制上大做文章,再有剑走偏锋的, 上来就先骂一骂皇帝于朝事上的不足,反正少有谈论军事的。只因武将不喜文人, 文人也瞧不上武将。因而在作策论时,都泾渭分明。但实则古时但凡是些身负大才的人物,都是文能提笔写文章,武能驱马守边疆。 钟念月低声道:“倒是我小瞧哥哥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她小瞧。 钟随安作为原着中的垫脚石男配,出场时已经是人中龙凤,官居高位。结识女主后,官位晋升更是一路如坐火箭。钟念月确实没看见他都办了哪些事。 反正每次出场, 不是在为女主打脸,就是在为女主和太子打起来。 “受灾的县还有富宁、延平、思顺……将你兄长单独拨到富宁县去, 你可放心?”晋朔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