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别动!”嘉懋喊住他,一双手拿着帕子轻柔的在她脸上擦了过去,就如春日里的微风那般柔和,轻轻的抚摸过她的脸庞,让她觉得心都软了起来。 “以后我每日都替你洗脸。”嘉懋一边给相宜擦着脸孔,一边轻声说着:“我还要给你画眉,专画远山眉。” “画什么画,等会方嫂就该拿着木炭来帮我搽脸了。”相宜撇了撇嘴,鼓足勇气学了林茂蓉的作派,朝嘉懋扮了个鬼脸:“我这段日子是要当夜叉的,轮不到你给我来画眉毛。” 忽然见着相宜撒娇,嘉懋几乎没回过神来,她那搞怪的神色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如漫天花朵开在这枯寂的草原上。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幅洗脸帕子,看着相宜飞快的朝帐篷那边走了过去,好半日才将帕子扔回了盆子里,飞快的跟上了相宜。 “唉,容大少爷现在也变成呆子了。”连翘看了一眼那两个穿得臃肿的人,就如两只肥硕的水鸟,一摇一晃的在结着寒霜的草地上奔跑着,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家姑娘也变了,怎么瞧都不是那个贤淑安静的骆小姐了。” 第98章 不要脸没 车队慢慢朝前边走着,草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一眼望过去就见着枯黄的衰草粘在地上,到处都是暗淡的灰色。 北狄与大周相比,缺少了生机,就如一块被冻上的土地,在静静的等待着春风吹过玉泉关的那一刻。相宜坐在车辕上,极目四望,除了萧瑟还是萧瑟,不由得轻声叹气:“都走了五日,怎么还不见北狄都城?” 他们从玉泉关出发,没有敢从北狄飞鹰关过,那里是北狄与大周交界的第一个关卡,把守严密,宝柱与嘉懋商量了下,决定避开,于是花了些银子请一位牧民大叔带路,抄了挑小路直接到北狄都城盛京。 牧民大叔没有收宝柱给的银子,反而对车上的茶叶很感兴趣:“我们这边银子不大用,都是用东西换东西的,到了盛京的商铺里头才用银子的。不如给我几斤茶叶,我们家今年冬日就有奶茶喝了。” 没想到这茶叶还没到盛京就已经有畅销的趋势了,相宜心中高兴,分了几斤茶叶给那牧民大叔家,大婶当即拿了茶叶去煮了,每人分了一碗喝。 相宜依旧还是喝不惯,但宝柱与他的手下都说不错,或许是他们在西北久了,早就熟悉了这边的口味。大家喝完奶茶,牧民大叔当即便动身带他们往盛京去了,今日已经是第五日,可好像还没走出这茫茫草原。 “噶丁大叔,快到了吧?”尕拉尔cao着流利的北狄话问那牧民大叔:“这路我走过一次,好像只走了四日。” 那时候他为了逃避大哥的追杀,在护卫的保护下骑马狂奔,走的正是这条路,只是当时形势紧急,他只顾抱着马脖子一路狂奔,根本来不及认路,况且这时隔几年,他只知道有一条小路,却记不清楚究竟该怎么走。 噶丁大叔点了点头,慢慢的吐了一口气,一缕白色烟雾从嘴边浮了出来:“也不过小半日功夫了。” 相宜听说只得小半日功夫,又打起精神来,两条腿碰了碰车辕:“总算是有盼头了,再不到盛京,我这两条腿都要废了。” 噶丁大叔同情的看了看相宜,这大周的女子不骑马可真是遗憾,若是能骑马,哪里会觉得腿脚不舒服。只不过她小小年纪,为了生计就要到外边跑生意,也着实可怜,瞧着脸都被晒得乌黑,只有手腕那里才能见着一点点白色的肌肤,想来原来也是娇生惯养的,现在却被晒黑了。 唉,活着实在为难,噶丁大叔嚼了一口苜蓿草叶子,淡淡的清苦味道传到了心里,这是草原上马儿最喜欢吃的草,噶丁大叔平常没事情做也喜欢抓几片叶子嚼嚼,嘴巴里顷刻间就能有些别样的味道。 车队慢慢朝前边走了过去,又晃了小半日,就在相宜犹豫着要不要让大家停下来生火造饭的时候,前边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白色点子。 噶丁大叔笑了起来:“快到了,这已经是盛京郊外了。” 尕拉尔挺直背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色:“真的,快到了。” 一种特殊的心情忽袭过心头,那是苦涩与甜蜜交织的味道,似乎咬破了舌尖,那种钻心的疼痛深深的刺进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在这大草原上成长,无忧无虑的过了他的童年,本来以为日子是循环往复,永远都有那明媚秀丽的天空,可没想到一朝风云变,他的母亲罕娜尔大妃被迫殉葬,昔日的三王子却成了被算计的对象,直到今日才归来。 没有人再认识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北狄少年。 若是放在七年前,噶丁大叔见了他要行大礼,高声喊“三王子殿下”,可现在他却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白色的帐篷散落在灰褐色的大草原上,远远望着像一朵朵雪白的莲花,帐篷边上有着骏马,颜色各异,白的黄的粽的,一匹匹低头在贫瘠的地面上寻着能吃的东西,尾巴不住甩动,驱赶粘着在身上的蚊虫。 噶丁大叔朝一个帐篷走了过去,寻着帐篷边上一个大汉问了几句,那大汉眉飞色舞说了几句话,飞快的朝一边跑了去,噶丁大叔喜滋滋的跑了回来来:“刚刚好,这里有家人新添了孩子,请族人过去吃烤全羊,也请远方的客人一道来,这汉子去跟主人家报信了。” 相宜瞠目结舌:“我们可有五六十个人哪。” “没事没事!”噶丁大叔脸上洋溢着憨实的笑容:“你们是来自远方的客人,能碰得这么巧就是缘分!咱们北狄人不管怎么样,也要请尊贵的客人吃饱喝足!姑娘你就不用担心啦,跟我一道过去罢!” 这北狄汗王甚是可恶,但北狄的民众却是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相宜看了一眼嘉懋与宝柱:“去不去?” 嘉懋点了点头:“去。” 宝柱也点头:“去,人家盛情相邀,咱们不去也太不像话了。” 众人跟着噶丁大叔往前边走,这片草原上到处不比原先看到的那些地方,到处都有人,有牲畜。交谈声欢笑声与牛羊牧马的嘶喊声交织在一处,显得一片生机勃勃。在离帐篷不远处,有一块平地,那里支起一大排铁架子,铁架子上已经搁着几只剥了皮的羊,下边堆放着高高的似小山包一般的柴火。 “尊贵的客人,快请过来坐!”一个大娘迎面上来,朝他们行礼,尕拉尔回了一礼,大家也照着他回了个礼,大娘笑得牙齿颗颗露出:“客人快些坐,莫要多礼!” 相宜将几包茶叶双手捧着送了上去:“经过贵地忽然遇着这样的喜事,也是我们有福气,这些茶叶可以拿了去煮奶茶,大娘不要嫌弃。” 大娘听说是茶叶,高兴得很,赶紧喊了一个大嫂过来:“赶紧拿了客人的茶叶去煮了奶茶来,每人端一碗过来。” 大家陪着大娘在架子旁边坐下,相宜连翘与方嫂一道跟大娘拉起了家常,相宜她们与尕拉尔在一起好几年,跟着他也学了北狄话,听起来毫不费力,说起来也还算勉强能沟通顺当。而宝柱与嘉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两人沿途跟着噶丁大叔聊了好几日,勉强才能说些简单的北狄话,还结结巴巴的,要是没有尕拉尔,这一趟可真成了聋子哑巴。 大娘热情,话也多,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子话,去年的收成不太好,家里只得了六只马驹子,前不久偏偏还死了一只,幸得现在又添了个孙子,也抵得上丧马之痛了。相宜听了实在想插话,这马怎么能与人相比,只是又怕问得突兀,只能默默压在心底。 又听着大娘继续在说:“去年大汗忽然征兵攻打大周,我六个儿子征了一半去,死了两个,活着的这一个还没回来,唉……这日子可真是难过,要是不打仗该多好,我们牧马牧羊,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现在……” “大娘,今儿是大好日子,可别再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了。”相宜赶紧安慰她:“您今日添了孙子,再过些日子家里又会要添丁进口的,牛羊也肯定会越来越多。” “哟哟哟,闺女,你说这话可真好听!”大娘眉开眼笑的望着相宜:“生得俊,嘴巴甜,娶了你的人可真有福气!”她打量了下坐在相宜身边的嘉懋与宝柱,伸手指了指嘉懋:“这个是你男人吧?” “你男人”这三个字,放在大周的时候,听起来可真是粗俗,但这阵子相宜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听,她回头看了嘉懋一眼,见他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子那里去了,轻轻捶了他一下:“你笑啥!” “我高兴就笑!”嘉懋得意洋洋的望着相宜,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就连这大娘都一眼看出我是你夫君,可见咱们俩在旁人眼里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真不害臊。”相宜笑着啐了他一口,那大娘看得懵懵懂懂,叽叽咕咕问了尕拉尔几句话,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欢喜冤家!闺女,喜欢就说出来,本来就是你男人,当着旁人的面还要掩饰不成?” 相宜听了这话,脸色更红了,伸手摸了摸脸颊,手心一片灰扑扑的印子。 那大嫂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过来:“远方的客人快来喝奶茶,这大冬天的,喝些烫的东西也好暖暖身子。” 当下每人分了一碗,大娘自己也拿了一碗,才喝一口便放了下来,惊讶的望着相宜道:“你们就卖这种茶叶?” 相宜见她神色有些变化,不知就里,犹犹豫豫点了点头:“是,我们带了好几种过来,这种我觉得该适合煮奶茶喝,跟茶砖没什么太多区别。” “不不不,有区别,区别太大了!”大娘抹着嘴唇道:“茶砖很粗,你这茶叶细多了,还有香味,喝到嘴里又香又甜,一等一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