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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想了想,说:“那,我能提个问题吗?” “说。” “赵艾可为什么要去海参崴?”威尔说,“跟西科系统有关吗?” “我不知道。”楚恪说,“但我有个猜测。注意日期。” “日期。”威尔边想边说道,“阿娜塔西亚去世是去年11月23日。赵艾可失踪是在11月12日。出门时她随身带着送给阿娜塔西亚的《星银元实验》——你认为,她是为阿娜塔西亚的忌日而启程去海参崴?” 楚恪点了点头。 “之间还隔着十多天。”威尔说,“是不是太早了?” “这要问赵艾可。”楚恪说。他们在赵艾可失踪案里遇到的那么多谜团,全都要问赵艾可。他们研究的是一起失踪案,没有人比当事者本人更有发言权。 楚恪曾经办过这样一件案子,死者生前持续地给一位女子写信,那种言辞婉转的、真实写在纸上的情信。他们从信上读出了死者与女子以及一位情敌的动向,几乎要把犯人锁定在那位情敌身上。可后来他们发现那位女子从未见过死者,而所谓的情敌是死者在废墟清理工作上的同事。那些情书只是一个无望的废墟清理者的妄想。 同样的,他们调查时看到的并不是真实,只是赵艾可的动向。谁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一个死人打电话?或许她把那个号码当成一种纪念:《废墟流浪者》,职业生涯最高峰,电子信息流里的荣誉麦加;又或许她爱她。 从十五区北上到海参崴的路上有一段高辐射区,楚恪因此选了一条以隧道为主的安全路线。自黑暗中,光明反反复复地在远处出现,短暂地照耀,然后消失,在视网膜上留下余晖。说实话,那感觉并不好受,但楚恪是这样一种人:他从不抱怨光明。 楚恪看向副驾驶座,威尔正安静地看向窗外。他记得威尔说没去过海参崴。 “你出过十五区吗?”楚恪问道。 “去过一次圣彼得堡,”威尔回答道,“刚回到地面那几年,机票很便宜,用上学生证几乎是免费坐。他们想要广告效应,我想要出去玩。” “‘出去玩’?真不像你说的话。”楚恪笑了。威尔颇为沉着可靠,他经常想不起来威尔还是个年轻人:“好玩吗?” 威尔想了想:“很像赵艾可写的那篇《废墟流浪者》。轰炸和辐射,大片大片的废墟,回到地面的人在附近建了新城。” 他看向楚恪:“您是十五区人吗?” 是不是?楚恪想。他出生在地下时代,过了将近二十年的xue居生活,回到地上时,如威尔所说,本该是他家乡的城市已经在战争中变为废墟。现在,他或许该把他住得最久的东十五区叫作家乡。 “从回到地面起,我就是十五区的探员。”楚恪说。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威尔说,“十一年了——对吗?” 楚恪颔首。 “那时候的探员生活是什么样的?”威尔问道。 “混乱。”楚恪说,“那会儿甚至连法律都没有。地下生活协议非常详尽,但没几个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地面的问题。你知道太阳暴乱吗?” “听说过,”威尔说,“太阳教造成的十五区暴乱。地面重建进度因此被延迟了将近一个月。” 楚恪笑道:“是,我去驱散人群的时候也以为那是个宗教集会,他们都跟疯了似的。但人群中间那个,根本不是什么盗版天师,只是个诗人。他说他没见过太阳,很激动,在朗诵他写的太阳赞美诗,不知道怎么周围就聚集了一群人。他胆子小,渴得要命也不敢挤出去,就翻来覆去地念他的酸诗,嗓子都哑了。他还找我要水喝。” 楚恪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他没说谎。” 楚恪记得刚回到地面那段时期,生活有多混乱不堪。很多安置点被发现有那么几块小区域辐射剂量超标,引起了大量恐慌。许多人试图回到地下,还有很多年纪大一些的人坚持要回到位于辐射区的家,说既然哪里都有辐射不如回家。 当然,后来证实了那几块辐射超标的地区是来自花岗岩的环境本底辐射。 辐射是这样一种天然存在的东西,不论有没有战争、有没有核能和平或不和平的利用。大部分人最经常接触到的电离辐射来自于大理石地面里的铀跟钍,还有香蕉里的钾。地下的辐射水平也因为氡气的天然放射性,不会低到哪里去。但混乱并不能被轻易消除。个人用辐射剂量仪的销量一时直线上升,同样飙升的还有赛博格移植率。 在那之前,赛博格移植手术一直是一种医疗替代手段,并且极其昂贵。但最早那批主动寻求赛博格移植的有钱人想通了,与其遭受辐射在性命垂危的最后关头做成功率不高的临终移植手术,不如早些做了手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一副不怕辐射的硅基身体,把柔软的大脑保护在钢盔铁甲里,免除顾虑。他们选择抛弃人类的躯壳,仅仅保留大脑,成为一种超人的生物。 威尔同样是一种超人的生物,楚恪想。但SYM1型赛博格与高端赛博格机体的差距比赛博格跟人类的差距大,甚至比人跟黑猩猩的差距还大。这些基础赛博格做不出微表情,没有味觉与嗅觉,动作精度受限。有时候楚恪会觉得他们这群探员无法信任赛博格助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们确实不太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