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我饿得很,你府上难道不留饭么?” “……” …… 于蒙带兵很有一手,战斗力好不好且不说,起码底下人心还比较齐,于蒙也很得将士的心,因为他不像那些贪污克扣吃军饷的武官,也不会把手下人的功劳挪到自己头上,还愿意带头吃苦,身先士卒。 当兵的没多少讲究,无非是吃口饱饭,追求更高点的,就是建功立业了,能够遇上于蒙这样的头儿,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大伙对于蒙心服口服,言听计从,听说他居然跟一个娘儿们打赌,都纷纷围上来。 “都尉,您怎么会答应跟女人打赌啊?” “是啊都尉,一个女人箭术再好,怎么可能比得上您?” “听说那娘儿们漂亮得很,说如果输了就当都尉的妾侍,她肯定是早就看上都尉,又拉不下脸,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清晨的飞云校场,天色还未大亮,众人就被于蒙给喊到这里来,听说了赌约的事情之后,更是嘻嘻哈哈,没一个当回事。 于蒙直到现在都还后悔自己昨日怎么就一时口快答应了对方,不是因为他怕输,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会输,而是和女人打赌,不管输或赢,都太丢人了! 耳边听着众人的调侃,他有点烦躁:“谁愿意看上那娘儿们,没半点温柔不说,倒贴我都……” 话说了一半,就生生停住了。 远远的,一行人从校场门口走过来,有男有女,为首的自然就是顾香生了。 她还是那一身简单的装束,头上挽着发髻,除了一根木簪之外,没有多余的饰品,然而那一张脸,已足以令人过目不忘。 折冲府的兵士都看呆了,还有个小声嘟囔:“挺漂亮的啊,都尉怎么还老大不高兴,要不让给我算了!” 于蒙闷哼一声,忍住没回头喝斥。 他注意到徐澈没有来,许是徐使君也觉得表妹必输无疑,所以不想跟来丢人现眼,宋暝倒是来了,跟在顾香生后面,施施然,一看就知道是过来凑热闹的。 于蒙将视线收回来,落在顾香生身上,也懒得打招呼,开门见山就问:“怎么比,划个道罢。” “于都尉起得好早,倒是我们来迟了。”顾香生含笑道,“箭术三场,三局两胜,如何?” 于蒙:“可以,单射靶子不过瘾,最后一场不如骑在马上射活物,如何?” 顾香生:“好啊,三场都由我来,于都尉那边想派什么人,悉听尊便。” 他这话完全是带了一点挑衅的,没想到对方轻轻松松就答应下来了,于蒙反是有点吃惊,心里也算对顾香生的胆色多了点佩服。 箭术三场,长、枪一场,刀法一场,空手一场,合共六场。 于蒙已经把话撂下了,如果顾香生这边能胜过半的场次,便算她赢。 碧霄忽然道:“既然有赌约,比赛也定了,不如立下契约如何,免得一方反悔,口说无凭,届时赢的那一方可就没地方哭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顾香生会赢,于蒙会赖账了。 于蒙大怒:“大丈夫一言九鼎,立约就立约!” 宋暝忙道:“这不就是几句玩笑话么,当不得真,焦娘子您……” 顾香生拢着袖子慢声细语:“若是于都尉不肯立约,那也无妨的,就当是过过手,切磋罢了。” 这一唱一和地压下来,宋暝都不好开口了。 于蒙气得须发皆张,当即就让人送来纸笔,让宋暝做中人,帮忙写好,然后接过来看了几眼,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 待顾香生也写好名字,这份契约就算是生效了。 第一场,先比射箭,而且是最简单的射靶子,只不过没说比多远,于蒙故意让人将靶子挪到一百五十步开外,这种距离,别说一个女子,就是大老爷们想要射中红心,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也干脆利落,直接拿了弓箭就上场,对准靶心,咻的一声,箭矢离弦,少顷,负责看靶子的士兵喜气洋洋地高声喊了起来:“正中红心!” 于蒙连射了三支箭,两支正中红心,一只在红心外头,但也没有离多远,他的箭术可见一斑,难怪会瞧不起顾香生。 见顾香生从婢女手中接过弓箭,他忍不住讥讽:“焦娘子若是后悔了,现在也还来得及,我于蒙可没兴趣纳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为妾。” 须知射箭一道,靠的不光是目力准头,还要有足够的臂力,否则你连弓都拉不开,谈何其它呢? 就算时下贵族女子大多流行骑马射箭,这样的距离委实也太远了,对方的败局几乎已经可以预见。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还不过片刻,那头顾香生已经站定位置,拉弓,瞄准,松手! 箭稳稳地离弦而出,直射向前方。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条划过半空的痕迹,看着它仿佛遥遥落在箭靶上。 目力好的人已经瞧见了结果,不等士兵回报,碧霄便已抢着道:“我家娘子正中红心!” “……正中红心!”这时候看靶的士兵也才遥遥喊道。 别说宋暝和折冲府一干旁观看热闹的士兵都大为吃惊,交头接耳,于蒙更是最应该意外的那个人。 粗中有细的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小看了顾香生。 对方之所以提出赌约,的的确确是因为有真本事。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多了几分认真和郑重。 接下来的两箭,顾香生都正中红心,比起于蒙来说,技艺还高了一筹。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不再是嘲笑,轻佻,看好戏的眼神,而是吃惊,骇异,不可置信,甚至是有点儿佩服的。 宋暝更是合不拢嘴。 碧霄忍不住扬起笑容,与有荣焉。 第二场是骑马射箭,同样也是三箭,于蒙心里不太服气,有意提高难度,于是索性骑在马上一路小跑,三箭齐发,全都正中靶心,现场欢声雷动,兵士们喝彩不止。 轮到顾香生时,她同样搭了三支箭在弦上,同时射出,同样正中靶心,不过中间那一支没能射在红心上,而是偏离了少许,所以算是略逊一筹。 没等于蒙开口,她自己倒是先道:“这场是我输了,于都尉好箭术,不愧百步穿杨!” 于蒙脱口而出:“不,你的箭术已经很不错了,比我手下这帮人,比整个折冲府的人加起来都强!” 一众府兵被自家都尉一席话臊得慌,纷纷低下头。 于蒙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一开始他对这场赌约是排斥的,甚至觉得是丢人的,跟一个女人比骑射,就算赢了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只是顾香生欺人太甚,咄咄逼人,他才会跟对方打赌。 但是,他的心态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不耐烦的,烦躁的,连带对顾香生的观感,也发生了隐隐的改观,开始将她作为一个对手,而不是女人来看待。 在许多男人眼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怜爱怜惜的,另一种则是让人提不起劲的。 顾香生的容貌无疑属于第一种,但在她开口要求跟于蒙比试之后,她在于蒙眼里就变成了第二种。 然而现在,于蒙觉得,在他面前的焦娘子,虽然生就一张娇弱得像花朵儿的脸,却绝对不是需要怜惜爱护的弱女子。 当然,也不是那种让人生厌,连看都懒得看的女人。 至于到底是什么,于蒙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了。 面对他的夸奖,顾香生嫣然一笑,没有下马:“还有第三场,是射活物么?” 活物指的是麻雀,早就捉了来的,由士兵在不远处林中放出,射得中,射得多,自然为胜。 见二人都已经准备妥当,近处的人一吹哨子,林中一扯网,呼啦啦一群麻雀从林间冲了出来。 “驾!” 二人同时策马向前,一面抽箭搭弦,举手弯弓。 马匹往前小跑,再稳也不可能像站在地上那样稳,麻雀扑棱扑棱飞得更快,不一会儿便都成了小黑点。 当局者不见得如何,旁观的倒是紧张得不行,连宋暝这等置身事外的,都伸长了脖子,深怕错过一丁点精彩。 箭很快离线而出。 两人射完手上的,几乎毫不停留,直接又从后背箭筒里抽出一支搭上。 箭矢如道道流星划向天际,天上的“黑点儿”也相继掉了下来。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待麻雀飞得没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时,两人这才罢了手。 那头的士兵按照箭矢上的标记开始数麻雀,而后喜滋滋地宣布:“于都尉射中五只,焦娘子射中四只!” 还是于蒙赢了。 一干士兵不知道是该松了口气,还是应该佩服作为于都尉对手的女子。 论箭术,于蒙在邵州城无出其右,所以当时顾香生提出要比箭术,才会遭到蔑视和嘲笑,因为他有这样的本钱。 但三场比下来,别说这些士兵,连于蒙自己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五只和四只,虽然一箭之差,于蒙更胜一筹,但绝不能由此就说顾香生的箭术不好。 “不过一只麻雀罢了,焦娘子请勿介怀。”于蒙竟然反倒安慰起她了。 顾香生却让人将麻雀都拿过来。 于蒙不明所以,只当她生性倔强,不肯认输,等看到那几只被射中的麻雀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己射中的那些麻雀,都已经穿肠毙命了,而顾香生射中的那几只,箭矢却只穿过翅膀。 每一只都如此,毫无例外!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不是没法射中五只,只是她想留着那些麻雀一命,要对准翅膀射,难度和花费的时间自然比于蒙更多! ☆、第92章 是夜。 华灯初上。 刺史府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数量不多,但能够停在这里的,定然是邵州城中非富即贵的人家,平日的宵禁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一纸空文。 沈南吕下了马车,身边还带着那个新宠凤竹。 他虽然喜新厌旧,但喜爱一个人的时候,必然也会将她捧到天上去,更何况凤竹比起以前那些妾室,更加善解人意,更加温柔体贴,沈南吕没有理由不宠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