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忽然有一天,他停住了脚步,转身,握住了她的手。 她多想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但是,有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挣了挣不开,踢也踢不掉,等到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人,却发现那个混蛋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两个黑爪印儿。 “小狸,你喜欢我么。”惶惶然,她眼中的他神情憔悴,虽然笑着,却满目忧伤。 “师父……”她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只化成师父二字,而这二字比“夫君”还要缠绵几许,柔情几分。 “我有点嫉妒,小狸第一次那么热情的表白居然不是对我,小狸第一次穿嫁衣也不是给我看,小狸第一次叫夫君也不是对我……不过,只要小狸说喜欢我,我就愿意等。” 她不愿意,他就不忍心逼她,但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六个月……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目光交错的时光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阿狸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师父,她很愧疚,师父那么认真地准备婚礼,亲手做衣服,首饰给她,可以看得出来他有多么期待,可是她呢,她说不行,暂时不行……而这个暂时有多久,她不知道。 走进屋,和上门。 一只小狐狸赫然端坐在小几一旁的椅子上。 一只九尾狐,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袍子,背上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包袱。 它在灯下看书,rou呼呼的小爪子捧着竹简,姿势十分可笑,看她进来,它放下竹简,小身子一跃从椅子上跳下来。 小狐狸从背上解下那个小包袱,放在地上打开。 一封书信,一个瓷瓶。 书信上写着两个字——休书。 小狐狸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它抓抓头,笑嘻嘻地说:“虽然晚了三百年,不过这次终于把东西送到你手上了。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那个可以回溯时空的宝物,沙罗香。小负心汉。” *** 第二日清晨,叶流白一开门,就见到阿狸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小包袱,她说:“师父,我要出一次远门。” 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地坚定。 ☆、64|没有回程的远行 “哦,”叶流白只是哦了一声,没什么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离开一般,“小狸,稍微等一下。”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大概也就是几个眨眼之后,叶流白又重新出现在阿狸面前,和方才没什么区别,只是背后也多了个包袱,他说:“我送送你。” 她点点头,结果这一送就送出了几百里…… 他为她打点一切,客栈,饮食,冷暖,却从来都不问她去哪里。 每次,阿狸说,“师父,就送到这吧。” 叶流白总是微笑着颔首,一副答应了的样子,结果转天出发之前,她又会看到他斜靠在门口的树下等她,他说:“我送送你。” 这一送,又送出了一个月…… 走在路上,他们也很少说话,阿狸在前边走,叶流白在后边跟着,她不回头,却知道他的眼光从来没有离开她,芒刺在背。 那日在书房里似乎刚刚修复好的关系又恢复了原样。 这一日,走出了好远也没遇到城镇或者村庄,荒野石岗,偏偏又遇到暴风雨,阿狸一不小心还崴了脚……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户农家。 叶流白很自然地就上前去叩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婆婆。 映入老婆婆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白发男人,很年轻,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噼里啪啦地落,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裹着一件男式的外袍,看样子应该是这个男人的了。 男人说,他们是一对出远门的兄妹,meimei不小心崴了脚,又遇到暴雨,希望能借住一晚。 说是兄妹,可老婆婆觉得他们长得也太不像了一些……而且他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哥哥……那样的珍视,那样的爱怜,那样的占有欲,让她想到了自己夫君年轻时候的样子。而那个小姑娘,她总是偷偷地去看她那所谓的哥哥,似乎心事重重,却又难以开口…… 进了门,老婆婆引他们到了厢房,“老身家中就只有这一间房了,这可如何是好……”其实是有两间空房的,但是婆婆她有些寂寞,想看看这对儿别扭的年轻人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姑娘对这个“只有一间房”还要提出什么异议,却被高大的男人直接抱进了屋子。 有个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哥哥”,小姑娘真是完全无法反抗的模样。 晚上,老婆婆出来关大门,只见那个“哥哥”站在厢房门口的屋檐下,虽然换了件衣服,但还是被飘进屋檐下的雨水湿了大半。 厢房里没有灯火,他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双目一瞬不瞬地瞧着紧闭的窗户。 “这衣服是我夫君年轻时的,看不出来,年轻人你穿还挺合适。”老婆婆走过去,笑着说。 “谢谢婆婆,不然我们兄妹可能就要流落荒野了。”男人移开目光,笑着回。 老婆婆看看厢房,又看看他,笑眯眯道:“对待小姑娘嘛,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势的时候就该强势,像你这样心里爱得要死要活,脸上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是不行的。” “婆婆……”男人微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的表情。 老婆婆的笑意更浓了,“你婆婆我可是过来人,别以为我老糊涂了。” 他微微叹气,手掌抚在门板上,垂眸道:“小狸有心结,我不想逼她。” “傻孩子,有些事情不是只靠等就能等来的。” “除了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就在他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叶流白的声音低低的,俊美的脸上是苍白的笑,“其实是有些害怕,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什么,小狸恼了我,离开我。最开始,我还确定她对我有心,可是时间长了,我也开始怀疑,她还喜不喜欢我了。毕竟,我们之间相隔了那么多年……” 他正说着,门忽然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微微的一段寂静,小姑娘忽然睁大的眼睛,一把拉住叶流白湿哒哒的胳膊,“师父,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衣服都湿了,这样下去要受凉的!这么大年纪,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快点进来!” 连珠炮一样的责问,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他。 说完,阿狸这才发现门口不是只有师父一个人,但是方才她就只看到了他。 “婆……婆婆……”完了,完了,露馅了。 叶流白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湿了,只是慌忙挡在门口,“小狸,快进屋,晚上冷,你的脚还没好……” 阿狸小脸一红,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就是脸红透了。 老婆婆看着这别扭却又互相关心着的两个人,向房间里一推叶流白,哈哈笑道:“快进屋吧。小两口,别闹了。” 婆婆走后,阿狸关上门,一时间屋中寂静,两个人又尴尬了起来。 良久之后,叶流白解释道:“小狸,你别生气,是老人家自己看出来我们不是兄妹的。” “师父,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爱生气么。”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因这个生气啊…… “不是……”不是的,只是我怕你生气。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阿狸扔过一条帕子,“师父,擦擦头发,我……我先睡了。” 看着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小家伙,叶流白握着手里的帕子,无奈地笑了。 第二天,等阿狸起来,叶流白已经出去砍柴了,他们住在老婆婆家里,人家又不要钱,就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阿狸在家呆着也没事儿,就跳着脚帮老婆婆收拾收拾院子,洗洗碗什么的。 只是,她总是分心,每隔一会儿就抬起头看看大门。 “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婆婆望她笑道。 阿狸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婆婆,您取笑我。” 老婆婆端了碗热茶给太乙,笑眯眯道:“看着你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年轻,漂亮,残忍。” 太乙捧着茶水,略愣,“残忍?” “是啊,那时总是仗着他喜欢我,想怎样就怎样,只想着自己,很少考虑他,现在后悔了,也晚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他和我夫君很像,心里爱得要死,却嘴笨得很,一腔热情,完全不会表达。而且……你也喜欢他,不是么?” 茶水氤氲,水雾之后太乙的双眸忽明忽暗,她抵着头看水面飘着的茶叶,“有一个男人,他因我而死。死去之前,留了休书给我。”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结。他爱你么?” “我不知道,应该是不爱的,他大概只是喜欢戏耍我。” 老婆婆略略点头,旋即道:“如果是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何必为他折磨一个爱你的人,如果是一个爱你的人,他一定希望你过得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还有什么比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更加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太乙手一抖,茶水微溅,落在她手上,竟一点都不觉得烫。 她竟然从未想过师父的感受…… 她说过要嫁给他的,结果却因为自己的心结,出尔反尔,师父他一定很伤心吧……即便伤心,却依然说“我送送你”……她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孩子,听婆婆一句劝。别看现在年轻,可以相聚的日子并没有你们想象得那般多,别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别扭上。” …… 月上柳梢了,叶流白才回来,其实他早就砍好了柴,只是怕阿狸看他尴尬所以他就一直在山里徘徊。 进了大门,老婆婆的房间还亮着灯,似乎是听到了大门的响动,老婆婆披衣出来,看见是叶流白,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太莽撞了,你媳妇儿看起来娇弱得很。” “婆婆?”叶流白有些发怔,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正要问,老婆婆却已经回房了。 叶流白自顾自地摇摇头,不解地向厢房走过去。 忽然,他愣在原地。 厢房的窗户上贴着个喜字? 这是…… 他赶紧闭上眼又睁开,没看错,他没看错。 叶流白慌忙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小狸?” 屋里没人应。 “小狸?”他又敲了敲,“我进来了?” 叶流白缓缓推开门,一片大红闯入他的眼帘,大红的幔帐,蜡烛,锦被,还有幔帐下坐着的身着大红喜衣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掀起那盖头的…… 盖头下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她看了他一眼,又马上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把眼神转到了别处。 他的小新娘,又紧张又害羞,即便这样,她还是把自己嫁给了他。 她终于放下了心结么? 幸福来得太快,叶流白自己也有些不敢确定。 他站在床前,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新娘看,不说话,也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