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哦?” 袁飞飞抬起眼眉,道:“你这样说,就有些意思了。” 狗八没吭声。 袁飞飞笑道:“你怎么认定,他是伪君子了。” 狗八冷哼一声。 袁飞飞伸腿蹬了他一脚,“趁我还有耐心,快说。” 狗八转过脸,对袁飞飞道:“像他那样的酸文人,是不是常同你讲些狗屁道理。” 袁飞飞乐了,往后一靠,轻松道:“哈,哪些道理在你看来是狗屁,说来听听。” 狗八脸上瘦巴巴的,一双眼睛极为突出,看得久了会给人一种狰狞的错觉。 “比如说,洁身自好。” “吼!”袁飞飞瞪大眼睛惊奇道:“你还会用这样的词,真是奇了。” 狗八脸上脏,盖住了些红晕。 “我怎么不能会用!不认得还没听过么!?” 袁飞飞抱着手臂,看着他,道:“接着说。” 狗八冷笑一声,道:“我见到好几次了。” 袁飞飞:“什么见到好几次。” 狗八阴沉地看着袁飞飞,道:“他去找凌花。” 巷子瞬间安静了,只余留零散的虫鸣和街口淡淡的人流声。 半响,袁飞飞忽然哼笑一声。 “你开什么玩笑。” 狗八白了一眼,看向一旁。 袁飞飞脚跟点了点地面,让狗八转过来。她缓缓道:“那哭包子这辈子最厌恶的人,江湖客算第一,青楼花娘算第二。我认得他这么久,还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任何一个花娘的名字。” 狗八冷冷道:“那又如何,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如何想。” 袁飞飞皱眉。 她小时第一次去裴芸那里,就碰见了凌花。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裴芸对待凌花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厌恶娼妓,无比地厌恶。 关于裴芸,袁飞飞一直叫他哭包子,不过她近几年来已经很少见到裴芸哭了。她心底一直有种感觉,裴芸虽不习武,不像张平那样强壮,但他也并不脆弱。 袁飞飞生性凉薄,喜恶分明。若裴芸当真是懦弱无能之辈,她当初也不会与他结识。 当初屈林苑曾对她说,裴芸胸有君子节。 什么是君子节,袁飞飞不懂,也懒得懂。但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裴芸是一个分外坚定之人。 “你该不是看错人了。”袁飞飞道。 “不可能!”狗八断然道,“已经四次了,不可能会看错!” “四次?” 狗八:“最早的一次是三个月以前了。” 袁飞飞:“那怎么没同我说。” 狗八一顿,又道:“你、你不是不让我去找你。” 袁飞飞:“哦。” 静了一会,狗八低声道:“你也不来找我......” 袁飞飞:“我这不是来了。” 狗八提起眼皮,冷笑道:“来打我。” 袁飞飞哈哈两声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狗八。 “喏。” 狗八看了一眼,淡淡道:“那时候就是一块糖,现在还是,你打算哄我多久。” 袁飞飞懒洋洋地看着他,道:“哄到不管用时为止。” 狗八接过纸包,没有吃,放在身边。 “你不问我,他们做什么了。” 袁飞飞道:“不问。” 狗八有些急,抬眼道:“你还不信我?” 袁飞飞:“你都说看见四次了,我自然信。” 狗八:“你全不在意么。” 袁飞飞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筋骨,好似在思索什么。狗八在一边坐着,也不扰她。 过了一会,袁飞飞道:“你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 狗八:“花娘还能什么时候见,自然是晚上。” 袁飞飞看着他,奇怪道:“大晚上你跑去金楼做什么,你进得去?” 狗八:“我没进去,是他们出来的。” 话说到这,袁飞飞总算是提起一点兴致,道:“出来的?” 狗八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并不是在金楼,离得还很远。你知道旺生酒家么。” 袁飞飞想了想,旺生酒家离金楼差不多两条街远,她点点头,狗八接着道:“我讨饭讨到那,刚好看见玲花进去,本来我想叫住她的,但是紧接着就看见裴云也跟了进去。” 袁飞飞:“还有其他人么。” 狗八:“没了。” 袁飞飞撇起嘴,细细思索。 狗八又道:“那是第一次,后来又看见三次。玲花每次都蒙着头,不过我却认得出。”狗八见袁飞飞想得入了神,稍稍大点声道:“你可以去问问凌花,她该会告诉你。” 袁飞飞抬眼,看着狗八,皮笑rou不笑道:“你倒是次次蹲得准。” 狗八闭嘴,半响,才缓缓道: “第一次见到是意外,后来,我是有意蹲在那的。” 袁飞飞也不去问狗八为何存心要抓他们俩,她站起身,道:“总之,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同张平乱嚼舌,我就给你好看。” 狗八看着她,道:“你要走了?” 袁飞飞含糊地嗯了一声。 狗八:“去哪。” 袁飞飞第一次有些犯迷糊。 “不知道。” 狗八:“你昨夜将张老爷独自留在外面,他没气?” 袁飞飞冷笑一声,意味深长。 狗八感觉出那笑容中有些许的不对劲,他开口问道:“怎了。” 袁飞飞:“没什么。” 狗八:“你要回家了么。” “回家......”袁飞飞轻声低喃,“不回。” 狗八皱眉:“要去找裴芸?” 袁飞飞:“不去。” 狗八从地上站起来,“那去哪里,一起。” 袁飞飞转头脸,上下打量狗八。 狗八大她一岁,如今也算是长开了些。不过常年忍饥挨饿,个头虽比袁飞飞高了半头多,可身上没分量,干瘦干瘦的。他走路总喜欢弯着腰,脑袋低垂着,看起来有气无力。 “我说......”袁飞飞忽然道:“咱们俩去城外摸鱼吧,摸了鱼我来烤,给你补一补。” 狗八:“你会抓鱼?” 袁飞飞嘿嘿两声,道:“我什么不会,走。” 狗八自然是高兴的,他跟在袁飞飞身后,朝城外走去。袁飞飞迈开步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正巧她心里烦得很,现在出城转一转,也给自己散散气。 出城的时候,差不多是正午时分,袁飞飞和狗八没有走官道,顺着一条小路进山,翻了半座山头,来到一条小河边。 “喔哇——”袁飞飞鞋子也不脱,挽起裤腿就冲进河里。 “喔喔!好凉快!” 袁飞飞在浅河滩里走来走去,还招呼狗八。 “来来,下来。” 狗八坐到河边,揉了揉左脚踝。袁飞飞瞧见,道:“怎么,脚上疼了?” 狗八摇摇头,“没有,你快抓鱼。” “嘁,还能短了你的。”袁飞飞挽袖,上岸折了一根长树干,对狗八道:“刀。” 狗八把手伸进破旧的衣怀里,抽出一柄裹布的短刀来。 袁飞飞接过,将树干的一头削尖。 “你这刀有些钝了。” 狗八:“够使唤了。” 袁飞飞笑道:“切个土豆的确够使唤了。” 狗八白了一眼,没吭声。 袁飞飞道:“我若没记错,这刀是病癞子送你的。” “嗯。” “因为什么?” 狗八:“还能因为什么,帮他干活了呗。” 袁飞飞点点头,比划了两下削好的树干,把刀回手扔给狗八。 “——!” 狗八手忙脚乱地接下,“你看着扔!给你扎死了!” “哈哈哈!”袁飞飞头也不回,拎着树干下河。“就这么点力气,那刀还扎不死人。想要能扎死人的来老爷这买,我算你便宜些。” 狗八在后面愤愤道:“没钱!” 袁飞飞扭头,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我要抓鱼了,你不想饿肚子就安静点。” 狗八嘁了一声,坐在岸边不说话。 袁飞飞扎鱼的本事是从马半仙那学来的,她同马半仙走南闯北之时,经常在山间露宿,抓鱼生火等等,袁飞飞自小学得多了。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袁飞飞就扎了一条河鱼上来。 “哎呦呦,可苦了你了。”袁飞飞装模作样地对那条被扎了个对穿的鱼道,“你忍忍,等会给你来个痛快的。” “喂——!”袁飞飞朝岸上的狗八喊,“去折点干木头来。” 狗八:“哦。” 袁飞飞把鱼扔到河边,下水接着抓。 又过了一会,她扎到一条更大的。 “这个我吃,嘿嘿。” 她拿刀子在河边将两条鱼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头看见狗八抱着几根树杈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袁飞飞:“......” 她站起身,将树杈接过来。 “受不了了?”袁飞飞低着头,看见狗八左脚有些发肿。“我怎么觉得,你这伤比之前重了呢。” 狗八淡淡道:“没事。” 袁飞飞:“你说没事就没事好了。” 一直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两人才算正式吃上鱼。 狗八难得碰见荤腥,虽然是干烤,但也是rou味。他吃得猛了,鱼刺戳破嘴皮,流出血来。 袁飞飞吃了一半就饱了,她把剩下的鱼留给狗八。自己躺在地上,看着天发呆。 狗八全顾着吃鱼,一直到把鱼吃得干干净净了,才发觉袁飞飞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 “你怎么了。” 袁飞飞:“没什么。” 狗八:“有心事说来听听。” 袁飞飞歪过头,挑眉道:“怎么从前不见你这么爱管闲事。” 狗八拍拍肚子,“吃饱了。” 袁飞飞哈哈大笑。 狗八:“你今日一直没了魂一样,到底怎么了。” “唔......”袁飞飞头枕着手,看着天,低声道: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