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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可以被快速治愈,但无论是大脑记忆,还是肌rou记忆,杰森都依旧停留在受重伤濒死的那一瞬间。

    那些似有若无的可怕疼痛如蛆附骨地折磨着杰森。

    而黛芮娅,正坐在一旁看着他。

    女孩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学着玉藻前曾用尾巴拍打自己背部哄睡时的动作,动作温柔地避开所有旧伤拍了拍杰森。

    她哼起一首很轻的歌,声调轻快而温柔,很明显是用来催眠的调子。

    杰森的眼睛颤了颤,在困顿之中完全下意识地含糊开口,“这首歌——”

    “嗯——”黛芮娅沉吟片刻,疑惑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回答,“其实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不过我记得这是应该用在睡前唱的。”

    小狐狸的味道混着轻柔的歌声,被杰森在每一次呼吸之间纳入肺中,柔软而温暖的气息仿佛填满了他的每处血管,也安抚住了那些刺骨难忍的疼痛。

    他抛开那些狰狞的回忆,骤然沉沉睡去。

    在被歌声与柔软尾巴围绕的梦中,杰森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崭新的梦。

    梦中有一颗巨大的花树,还有一只趴卧在树下的小白狐狸。

    在杰森的灵魂稳定下之后,黛芮娅拍拍从他梦中走出的食梦貘,一边表扬着自家式神,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玉藻前正在廊下等她。漂亮的九条大尾巴落在月光与星光之下,美得有种惊心动魄的强势破例。

    黛芮娅亲昵地扑过去,变成原型,小巧的狐狸直接一头埋进玉藻前的毛绒尾巴里,嗲里嗲气打了个滚。

    大狐狸蓬松的绒毛堆砌成座温柔的堡垒,柔软却也坚韧,看起来可以为黛芮娅完美地隔绝周围一切风和雪。

    玉藻前纵容地挪了挪尾巴,任由黛芮娅在自己的尾巴堆中肆意妄为。——其实看着阴阳师像只藏食物的小松鼠般甜甜地被尾巴裹住,大狐妖心里甚至还有些暗爽。

    想想曾经初遇时那个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小狐狸,被一点点养成了现在这么柔软可爱的性格,这当然让玉藻前充满了骄傲。

    当黛芮娅和玉藻前共处的时候,其实沉默的时间占大多数。

    大小狐狸之间的默契程度很高,这让他们甚至可以不需要用语言辅助,就能直接懂得对方的意思。

    而由于漫长生命带来的丰富阅历,玉藻前也总能在沉默之中知晓黛芮娅需要什么,并且第一时间就为她解决。

    即便不说话,大小狐狸之间的相处,也足够美好。

    在黛芮娅被毛茸茸包裹中都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她又听到玉藻前开口:“你对那个人类很好。”

    这甚至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即便黛芮娅从未因童年经历而憎恶人类,但她这么多年以来也始终与几乎所有人类保持着距离,从不接近也不靠近,完全就是被刻意隔绝的两个世界。

    所以这个人类的存在与待遇——就显得格外不同。

    ……讲道理,玉藻前这段时间总怀疑,自家小阴阳师是不是抱着一种‘捡到路边受伤小动物’的心情在照顾这个人类。

    “我也说不清楚,”黛芮娅打了个哈欠,小狐狸露出上下两排小巧洁白的牙齿,显得奶乎乎的,“但我在看到他之后……就始终觉得,没办法放弃他不管。”

    阴阳师这种职业,本来非常注重【结缘】之事。仅仅只是‘不可结缘,徒增寂寞’的故事流传过无数个版本。

    所以第一直觉,以及是否符合眼缘这种事情,对阴阳师们来说格外重要。

    黛芮娅前段时间还在青行灯的叙说中听说,这个世界里还存在着掌握结缘之事的神明缘结神。

    虽然从未见过,但黛芮娅感觉那会是一位传达缘与爱意的神明。

    “而且我总是会忍不住想——”整只狐都埋进毛茸茸堆里的黛芮娅,闷闷地继续补充,“如果当你们受伤的时候,也有人能够像我这样帮助你们就好了。”

    黛芮娅家的式神们,差不多都有着悲伤甚至悲惨的过去。

    ——毕竟,有哪个从生到死都幸福喜乐的人,会在死后堕妖成为式神呢。

    所以当第一次看到浑身是伤的杰森之后,黛芮娅就忍不住想:

    如果当初——

    也有人就像她这样般地捡到她家的式神们,并且仔细地照顾他们,会不会他们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呢。

    如果当初有人救下活活被蜘蛛吞噬撕咬的络新妇;如果当初有人能够安慰被所爱之人折磨至死的骨女;如果有人能够对陷入苦恋之中的清姬施以援手;甚至如果有人能够救下玉藻前的家人……

    或许很多故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得到这个回答,玉藻前非常意外。

    在片刻的怔忡过后,玉藻前低头,轻轻地蹭了蹭埋进自己怀中的小狐狸。

    “你啊……”

    怎么能这么甜呢。

    仅仅只是待在她身边,玉藻前就感觉自己要融化了呢。

    #适应#

    在之后的养伤过程中,杰森保持清醒的时间开始慢慢变长。

    黛芮娅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了解到:这个人类如同神明所说的那样,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甚至没有式神与阴阳师的存在。

    于是怎样让他与这个世界顺利磨合,就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困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