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原本只是开个符合国情的玩笑，没想到会被陆修这么直白地指出来。不过他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耸了耸肩，和吕歆真诚地道了歉。

    离开之后，孙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只剩下吕歆跟着陆修去总经理办公室。吕歆一路放空思维，胡乱地思考着等两人单独呆在一个办公室里的时候，应该如何缓解尴尬的气氛。

    谁知道刚进办公室，陆修就开始给她分配任务。她心中的plana、planb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交给我的公司企划和对接项目我已经看了，你安排一下，明后天我要分别和两个业务部开个会。”陆修脱下外套坐下，目光落在身边的电脑屏幕半分都没有分给吕歆。

    吕歆连忙应下来，心里却不自觉得怀疑，刚才陆修夸她漂亮只是场面话而已。

    “我手上已经有一份业务部的名单了，但是还不够详细。你去人事部那边整理一份业务部近三个月来的kpi报表，我下午要看。”陆修熟悉了一下面前的键盘，立刻就投入了工作当中。

    吕歆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也被带入认真了起来。

    “需要上个季度的客户反馈总结吗？或者我安排客服部的经理一起参加会议？”吕歆从旁边的文件柜里取出两个厚厚的文件夹也有看季度总结的习惯，她之前整理文件的时候正好把kpi的相关报告整合到了一起。

    陆修想了想：“都可以。”

    吕歆把文件夹递给他：“业务部的相关绩效报表都在这里。另外之前有过扩展rpo项目的计划，成立了一个调研小组。这些人的绩效是另算的，我单独分了出来。”说着她把另一个文件夹也放在了陆修桌边。

    陆修打开报表翻看，略微点了点头，吕歆猜想他应该还算满意。乘着他看报表的功夫，吕歆正好去客服部一趟。谁知道她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身后专注于工作的上司突然说了一句话：“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吕歆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微笑着说了一句：“应该还是多少有些进步的吧？”她没有回头，只能透过磨砂玻璃墙的反光，看到身后的陆修似乎在抬头看她。

    玻璃墙上的倒影动了动，陆修嗯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吕歆没有再逗留，快步走了出去。

    当年吕歆对陆修的暗恋，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她在大一的时候偶然知道了高她一届的陆修，然后就鬼使神差地迷上了这个校园男神。那时候陆修是他们学校里公认的风云人物，校草加学霸的戳一打，喜欢他的女生能绕偌大的校园一周。

    不过陆修大学四年里一直没交过女朋友，虽然有那么多女生为他明争暗斗，大家心里却都平衡的很。

    大学时候的吕歆和其他迷妹没什么不同，都是想方设法接近陆修，想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象。吕歆算得上成功，过了四年重逢，陆修还能记得她。

    要说吕歆和别的迷妹有什么不同，就是她鼓起勇气跟陆修表白之后，得到的并不是冷淡的拒绝，而是陆修认真的“我考虑考虑”。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吕歆完全联系不上陆修，一路打听才终于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陆修暂停学业，去a国深造的消息。

    一场没有等到答案的暗恋，宣告着吕歆的初恋无疾而终。

    从外表看，吕歆并没有因为失恋而颓废沮丧过，反而在学校里分外活跃，十分讨老师的喜欢。毕业后她能进入蓝瑟，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升职为正式的顾问，也和老师的推荐帮助脱不开关系。

    不过只有吕歆自己知道，她曾经在看到一个很普通的微小说时，忽然哭出来。

    “——你还在想着他吗？

    ——哈哈，早忘啦。

    ——我还没说……他是谁。”

    也是在和纪嘉年在一起之后，她才渐渐没再想起这个年少时候唯一喜欢过的人。

    工作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直到下班出了公司，吕歆都没有空闲下来过。她的车停在了地下车库，吕歆正准备提车回家，却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她车前。

    原本靠着引擎盖的梁煜站起身，阴沉沉地盯着吕歆看：“我等你很久了。”

    ☆、第11章

    吕歆的鼻子很灵，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离得不远，她能闻到梁煜身上传来一股浓重的酒味。

    和一个酒鬼讲道理？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可能性很低。

    可是吕歆刚才为了整理一份报表，出来的时间晚了许多，空荡荡的地下车库没看到别的人。加上她的车停的比较靠里，想要靠着穿高跟鞋的脚跑赢梁煜找到保安的可能性也不大。

    吕歆只能硬着头皮和梁煜说话：“今天没去上班，专门来堵我吗？”

    梁煜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我连老婆都没了，上什么班？”

    吕歆心里没底，嘴上却不肯服软：“要是连工作也没了，那才可怜呢。你自己气走了金佳，现在不想着好好追回来，还浪费时间来找我兴师问罪？”

    梁煜的眼睛有些泛红，指责吕歆道：“要不是你，金佳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就因为你多嘴，才害我们两个变成现在这样。”

    吕歆气不打一处来：“梁煜你想想清楚，和暗恋自己的人不清不楚的人不是我，跟别人上床的人不是我，搞的别的女人怀孕的人不是我。你现在气我破坏你和金佳之间的感情，早干嘛去了？”梁煜被她的话刺得神情一僵，吕歆心里更瞧不上这样的男人了，做了错事败露了，不想着怎么解决，而是先一步把锅甩给别人，装成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或许在他们这种眼里，自己本来就是受害者。

    “如果你还想挽回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回去说服你mama和王思思。别让金佳还没嫁进去，就得准备给别人当后妈。”吕歆十分中肯地给梁煜提了一个建议。

    梁煜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还能怎么挽回，金佳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吕歆没有接话，如果她是金佳，现在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当然不想见到背叛自己的男朋友。

    “你是在报复我对不对？”梁煜忽然抬起头看向吕歆，眼神有些奇怪。

    吕歆起了戒心，朝他摇了摇头，拿着提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面对梁煜忽然的步步逼近，不敢后退。

    梁煜伸手来够吕歆，被吕歆匆忙避开，梁煜的表情已经有些狰狞扭曲。

    “你在嘉年面前装成大度的样子，不好对舒清妍做什么，所以就抓紧了机会报复我是不是！”梁煜几乎是咆哮着朝吕歆扑过来。

    吕歆脸色发白，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双腿迈不开，只能在梁煜靠近的时候用力把他推开。

    梁煜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当即气红了眼，扬起手就要一巴掌呼在吕歆脸上。吕歆避不开，只能低头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对方打到。

    不过预期之中的伤害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吕歆小心地放下手，正看到陆修钳制住梁煜扬起的手臂。陆修注意到她的目光，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吕歆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还好。”

    陆修上下扫视了一圈，确定吕歆没有什么异样才说：“你现在去门口，帮我把保安叫过来吧。”

    “好的。”可能是今天听了陆修一天的命令，吕歆下意识地应声。直到走出去一段路，听到身后梁煜咆哮挣扎的声音，她才后知后觉，根本不是她帮陆修，而是陆修突然出现，帮了她一把。

    一个陆修加上两个保安，三个男人制服一个醉鬼毫无难度。陆修问了吕歆的意见，这才没有报警把梁煜送去派出所“清醒”一下。

    纪嘉年接到吕歆的电话赶过来，梁煜被他们暂时留在了公司大厦的保卫处。

    纪嘉年刚进门，就看到梁煜和吕歆分别坐在办公室的两个对角，两位保安监视似的靠梁煜很近，而陪在吕歆身边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纪嘉年先走到了吕歆身边，关切地问：“你有没有怎么样？梁煜没伤到你吧？”

    吕歆冲他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纪嘉年安慰似的拍了拍吕歆的肩膀，这才走到梁煜旁边。梁煜的酒醒了大半，面对纪嘉年的靠近，目光有些躲闪。

    纪嘉年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个发小心气傲，当众让他认错是天方夜谭，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对梁煜道：“酒醒了的话，就自己开车回去吧，车在大厦门口。”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直接丢在了梁煜面前的桌面上。

    梁煜理亏，一声不吭地拿起钥匙走出去，两位保安面面相觑，没听到吕歆他们反对，也就没有阻拦。只是他们心里不免嘀咕，竟然还有女朋友被sao扰差点被打都不生气的男人，真是奇了怪了。

    吕歆听着纪嘉年和梁煜对话，一直保持沉默，她说不清自己此时复杂的内心，究竟是认命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纪嘉年走过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摸不准吕歆现在的心情如何。刚才他来的时候吕歆还冲他笑了笑，现在吕歆的嘴唇却抿得紧紧的，虽然看不出什么负面情绪，却也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我先送你回家吧。”纪嘉年低声说，目光扫过旁边一直关注着他们的陌生男人，心里有些疑惑，却准备先回去，两人单独谈谈。

    吕歆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冲纪嘉年点点头。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站起身，对陆修和两个保安说：“今天的事情，多亏了陆总帮忙，还有两位保安大哥，都辛苦了。”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冲三人微笑。

    两位保安笑着摆摆手，只说是应该的。倒是陆修听到了她的道谢，却出奇得没有一点回应。

    陆修站起身，目光先是把纪嘉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这才放到吕歆身上：“同事之间互帮互助，没什么值得感谢的。不过一件事如果不从源头解决，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吕歆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却碍着纪嘉年在场，只能转话题说：“把私事闹到公司是我的不对，我以后会注意的。”

    陆修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指责吕歆才说的这番话。视线一动，陆修抬了抬下颌对纪嘉年说：“你们情侣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应该插手。不过吕歆是我的同事，出于朋友的身份，我想还是应该提醒一下你。保护好女朋友是一个男人份内的事情，意外有可能发生一次，但是委屈女朋友次数多了……不是心里没多喜欢，就是这个男人无能。”

    纪嘉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敌意，陆修说话的语速慢条斯理，一句句话却让他没法反驳，针针见血。刚才他为了照顾梁煜的面子，的确是委屈了吕歆。

    “这次只是意外，很感谢你的提醒。”纪嘉年伸手揽住吕歆的肩膀，回答得很肯定。

    陆修不置可否，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交给吕歆：“这是刚才在车库的录像，那个人如果继续来sao扰你，可以直接报警。”梁煜的行为还构不成犯罪，但是在公众场合试图拦截殴打他人，足够他拘留几天反省人生了。

    吕歆迟疑了一下，把u盘接过来：“谢谢陆总。”

    陆修嗯了一声，先一步出了门。吕歆舒了口气，对身边的纪嘉年说：“走吧。”

    纪嘉年点点头，揽着吕歆的手收紧了几分：“抱歉。”

    吕歆反握了一下他的手：“没事，不用太担心。”

    ☆、第12章

    纪嘉年说是要把吕歆送回家，他的车却已经被梁煜开走了。最后，还是吕歆开车，把他送到了家楼下。

    身为男朋友，却半点没能给女朋友帮上忙，反而还要对方送，纪嘉年心中的自责更加浓重。

    他反复朝吕歆道歉，最后还是吕歆反过来安抚她，让他不用放在心上。为了表示自己对纪嘉年的信任，吕歆还把u盘给了他。

    “梁煜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了，免得你难做。不过估计今天的事情一出，他以后都不会来找我麻烦了。”吕歆安慰她。

    纪嘉年低声承诺：“我会看好梁煜的，等他冷静下来，反省过了，我就让他过来跟你道歉。”

    吕歆摇了摇头，道歉这种事，最重要的是看道歉者是不是真的悔悟。可是照着梁煜现在的心态，即使被纪嘉年逼来，心里也不会甘愿。

    纪嘉年见吕歆不愿意接受，叹了口气没有勉强。

    吕歆看着他下车上楼，等纪嘉年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拐角后边，这才发动车子回家。

    天色已经很晚了，吕歆开车的时候没有听歌的习惯，车厢里安静得可怕。一路上或是橘黄或是莹亮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吕歆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把习惯性的笑容卸下来。

    面无表情，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疲惫，吕歆的脑海里纪嘉年和梁煜的模样反复交替着出现，向来清醒的大脑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杂乱各色的线团，灰扑扑得整理不出个头来。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金佳，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惜成人的世界里大多数时候是没有明确的对错的，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她只能照着自己的判断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梁煜果然没再来sao扰过她，连带的纪嘉年都没有找过她。不过吕歆这几天的工作忙得连轴转，私人时间被挤压到最少，连双休日她都被迫留在公司加班，只为了帮陆修更快上手。除了每天惯例的早晚安，她根本没空分心去关心梁煜事情的进展，纪嘉年也一直没有提及过。

    直到又过了一周，公司的状况已经被陆修基本摸透了，吕歆这才能放松下来，愉快地享受一个周末。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规划一下自己的双休日，就接到了金佳的电话。金佳说很感谢她帮忙，想请她吃顿饭。

    吕歆犹豫了一下，跟对方约了星期六的午餐，在一家a市挺有名的港式茶餐厅。

    吕歆提前了二十分钟到餐厅，却没想到金佳早就在位置上等着她了。吕歆坐到她对面，几天不见，金佳明显憔悴了很多，即使很细致地化了妆，脸上的疲惫也是去不掉的。

    金佳把菜单推到吕歆面前，笑着说：“还好我来得够早，不然说好了我请客，还要你等我。”

    吕歆摇了摇头，关心地问：“你现在还好吗？”纪嘉年一直没有告诉他梁煜的事情处理的如何，她也潜意识里不想询问他。

    金佳苦笑，把落下来的碎发勾到而后：“老实说心情不太好，但是我现在可以很理智地考虑，以后应该会慢慢变好的。”

    吕歆点了点头，金佳和梁煜两个人毕竟有十年的感情在，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哪怕今天金佳告诉她，梁煜犯了这样的错，她也决定原谅梁煜继续和他在一起，吕歆也能够理解。

    金佳努力保持着声音平静，却还是带出一点轻微的哽咽：“我已经决定和梁煜分手了。之前我们两家一起发出去的请柬，我们家这边的收回得差不多了，他们家……其实收不回来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对于他们家来说，婚礼又不打算取消，只不过是换一个新娘而已。”说着说着，金佳的眼眶就渐渐泛红，眼泪猝不及防得流下来。吕歆连忙拿出纸巾，抽了一张给金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