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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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朝中争权,倒也不算什么。就怕是哪个藩王不老实。 太宗时的靖难之役,英宗和代宗时的宫门之变,像是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弘治帝头上。他久病难愈,太子尚且年少,难保这些藩王不会起心思。 据锦衣卫上报,宁王似同朝中部分文武走得很近,晋王也曾向太后进献道经…… 越想越是不对,弘治帝果断阴谋论了。 谢大学士府中,谢迁独坐品茶。 谢丕立在下首,眉心微皱,显然有心事。 “世间流言繁多,今日一则,明日两则,多无凭无据,无需在意。” 茶香飘渺,谢迁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仍字字凿入谢丕耳中。 “父亲,流言甚嚣,儿实担心传入天子耳中,会对父亲不利。” “无妨。” 端起茶盏,谢迁淡然道:“鬼蜮伎俩,不足为虑。为父自有计较,你只需专心殿试。” “可……” “丕儿,莫要忘记为父说过的话。”示意谢丕坐下,谢迁语重心长道,“殿试之后,你必将入六部观政。初涉朝政,最忌讳心不静气不平。这一点,你倒是应向那名保安州的明经请教。” “父亲是说杨瓒?” “观字可观人。”撇开流言,谢迁转而点评杨瓒,“年不及弱冠便有这份沉稳,委实难得。你出身锦绣,坐卧膏粱,自幼便一番顺遂,心气渐高,以致少了几分沉稳。吾观此子日后定是不凡,与之相交,于你大有裨益。” “是。” 谢丕应得干脆,对谢迁的话并不抵触。 见儿子眉间散去忧色,谢迁才微微点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且看着,此事不传入天子耳中尚罢,一旦为天子所知,担心的不是你我,该是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 谢丕站起身,恭立受教。 “背后之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重提己未年之事。” 谢迁执起茶壶,重新斟了一杯清茶。 茶盏中清波浮动,映出品茶人的双眸。 “此事颇有内情,天子近臣多不愿提及。”顿了顿,谢迁叹息一声,“程敏政之外,你可知当年的主考官还有谁?” 谢丕猛的抬头。 “太子太保兼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 一桩舞弊案,同为主考官。 程敏政含冤罢官,郁愤而死。李东阳虽脱了干洗,且被天子重用,位列阁臣,每想起此事,仍是如鲠在喉。 旧事重提,天子不怒,李东阳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条泥鳅想掀风浪搅混水,却惹出一头大白鲨,纯属活得太舒服,自找死路。 李阁老轻易不发怒,一旦发怒,就是刘健也不敢轻掳虎须。谢迁根本不用做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就好。 背后算计之人必定未入朝堂,就算在列,官位也不会高过四品。 这样的人,实在用不着费心。 谢迁心情愈发好,亲自斟了一杯茶,推到谢丕面前,笑道:“这是韩贯道见为父好茶,特地送来的。仅半两不到,你也尝尝。” 送来的? 思及平日里韩尚书过府的情形,谢丕嘴角微抽,话到嘴边也不敢出口。 哪里是送的,分明是硬抢来的吧? 第十六章 殿试一 弘治十八年农历三月庚子,殿试日。 有了复试的经验,客栈中的贡士均早早起身,书童也不慌不乱,准备好热水,找店家要几个馒头热饼,以供老爷们充饥。 复试午后便可出宫,殿试却需整整一日,日暮方可离宫。 贡院特地遣人通报,除笔墨和表明身份的腰牌外,他物一律不许带入宫门,馒头点心同样不行。若有被查获,后果可大可小。大到不能参加殿试,也只能自认倒霉。 来人的口气尤其严厉,无人敢等闲视之。 书童端上热饼,杨瓒已净过手面。 匆匆用过半个热饼,一盏温茶,提起腰牌和笔墨便要推门下楼。 “四郎不再多用些?” 巴掌大饼子,四郎竟只用了半个,如何能顶事? 殿试需得一日,也不晓得宫里给不给伙食。临到晌午,万一饿了怎么办? “足够了。” 杨瓒笑了笑,示意书童不用担心。于他而言,半饱反倒更好,更助于集中精神。 见他如此,书童不好多说,只能目送杨瓒出门。 比起复试当日,杨瓒早起半个时辰,仍比不上半数贡士。 李淳、王忠、程文都在楼下,同另外三两人聚在一处,隐隐形成一个“小团体”。 杨瓒刚下木梯,李淳当即招手,道:“杨贤弟。” 这一幕似曾相识,杨瓒不免轻笑,仅剩不多的紧张情绪也随之消散。 “几位兄长,小弟有礼。” 哪怕之前不熟悉,经过一场复试,又有李淳三人在一旁介绍,杨瓒也能同余下之人寒暄几句。 这几人出身蓟州,通过程文的关系,方才同王、李两人熟识。对杨瓒的态度不见热络,倒也有几分善意。 在场都是胸怀韬略、能说善道之人,杨瓒乐得闭口旁观,非必要绝不插言。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客栈前响起脚步声,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在清道。 贡院遣人来迎,流程同复试大同小异,只是宫门前的盘查更加严格,除了城门卫,羽林卫,更有数名锦衣卫。 大红的锦衣,金制和银制的腰牌,十分显眼。 候在宫门前,众人早无心交谈。 杨瓒立在队中,前方尚有二三十人,行进略显缓慢,不觉有些走神。 这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杨明经沉稳若定,必是有万分把握?” 这谁? 借着黎明前的光亮,杨瓒打量说话之人。 一身蓝色儒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细眉长目,高鼻阔口,倒也符合时下审美。只是面带讥讽,阴阳怪气,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斟酌两秒,杨瓒并未直接答言,而是含糊应过,不愿多谈。 万不能在殿试前横生枝节,更不能在宫门前惹事,以致留人话柄。此人底细不明,语气不善,还是视而不见的好。 未料想,他想大事化小,对方却不肯轻易罢休。 “近日里京城传言,杨明经可曾听闻?” “略知一二。” “哦。”该人意味深长的笑了,愈发显得心术不正,目光鬼祟,“复试当日,杨明经亲口恭祝谢大才子‘进士及第’,不知在下记错没有?” 杨瓒不愿理会,架不住对方喋喋不休。 苍蝇不咬人,却着实烦人! 转过头仔细打量,终于恍然,此人姓胡,在春闱中排名靠后,同他也没多少交际,难怪看着面生。 “原来是胡兄。” 杨瓒轻笑,半点不见被冒犯的懊恼。 “此乃宫门禁地,胡兄说话之前,仔细思量一番才好。” “怎么,心虚了?” “世间流言繁多,真假难辨。你我不过今科贡士,又非顺天府的判官,还是专心殿试为好。” 胡贡士冷笑,还要再说,队伍前已剩二十人不到。 “流言之事,胡兄可同谢兄说过?” 杨瓒实在烦他,压低声音,语气突变得冰冷。 “小弟不才,同谢兄也能说得上话。日前得谢兄相邀,他日投帖拜访,得幸见到谢大学士,必将胡兄所言详细告知。” 说话时,杨瓒脸上始终带笑,哪怕距离不到五步,也不晓得他在威胁人。倒是有不下三人听到胡贡士之言,对他极是不满。 流言传遍京城,在场何人不知? 杨瓒恭祝谢丕“进士及第”之言,也有不少人知晓。 为何旁人不提,偏姓胡的拿来搬弄是非、大动口舌,还是在殿试之日,宫门之前? 流言的“主角”是谢丕,不敢同谢丕说话,却来找杨瓒的麻烦,又算怎么回事? 欺软怕硬,蝇营狗苟,jian邪小人! 思及杨瓒的年龄和今科名次,不少人得出结论,必是姓胡的嫉贤妒能,动了歪心思,意图在殿试前扰乱杨瓒,让后者心思不定,在殿试中出丑! “无耻之辈,用心何等jian毒!” 在场贡士之中,不少正义之人。见胡贡士面色乍变,有不肯罢休之意,当即便要挺身而出。 不想,宫门前的锦衣卫早注意到此处情况,两名校尉回报,穿着大红锦衣的千户手按刀柄,正大步走来。 “宫门之前,不得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