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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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何德何能有此殊荣?落在御史言官眼中,必成罪状。 杨瓒打了个激灵,当即便要开口。朱厚照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手谕写好,又令张永取来黄绢,大笔一挥,宝印一盖,直接授予杨瓒调动千户之下锦衣卫的权利。 这且不算,想到杨瓒品级不高,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升他的官位,朱厚照灵机一动,赐给杨侍读一件麒麟服,一条金带。 杨瓒傻眼。 事情发展太快,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臣……” “杨侍读可是不喜麒麟服?” 见杨瓒表情迟疑,语带犹豫,朱厚照心生误会,干脆利落,麒麟服直接换成飞鱼服,金带换成花犀带。 手捧诏谕,杨瓒没有半点喜意,只想痛哭一场。 得天子赐服,满朝之上,唯有内阁三位相公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有此殊荣。 这哪里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分明是直接扔到火山口,稍不注意便会尸骨无存。 无奈归无奈,事已至此,杨瓒只能领赏谢恩。同时下定决心,回去就把衣服和腰带藏好,非必要绝不穿上身。 “陛下,欲详查此事,凡有牵涉的僧道均要问话。臣不谙此道,可向僧录司和道录司点出名单,交由诏狱提审。” “可。” 朱厚照点头。 宫中的道士僧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拿下押入诏狱。无辜者早晚会放还。凡有牵涉其中,经过锦衣卫的手段,藏得再深也会被挖出来。 待谷大用和丘聚分头去传达旨意,杨瓒想起来时目的,试着开口劝道:“陛下承先帝遗诏,初登大宝,理当勤政。” 朱厚照不说话。 “陛下纯孝,心系先帝。然北疆战事未平,西南叛乱又起,盐引之事未尽,边军粮饷空虚。诸如此等,纵有内阁六部,仍需陛下圣断。” “朕,朕知道。”朱厚照满脸通红,“杨侍读诚意直言,朕都听着。朕明日一定上朝。” “再有……” 还有? 朱厚照瞪眼。 他都答应上朝了,还要怎样? 杨瓒故作不知,继续道:“先时陛下欲苦读兵书,效太宗皇帝战阵演武。下月正逢京卫武学cao演,另有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习cao,臣闻兵部正商讨上请检阅之事。” 京卫cao演?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 朱厚照顿时双眼发亮。 杨瓒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陛下如继续随意罢朝,内阁六部徒增忧心,此事恐要延后。” “朕上朝!” 单言政务,朱厚照必定头疼。换成兵事,立刻兴致高昂。 “朕明日一定上朝!”朱厚照站起身,兴奋的搓着双手,在御案前走来走去,“神机营和三千营cao演,朕早就想看,父皇一直不许!” 完全压抑不住喜悦,朱厚照忽然停下脚步,迫不及待道:“不,不必等到明日,朕今日就上朝!” “陛下,早朝已过。” “朕仿效父皇,升殿午朝!” “……” 杨瓒默默低头,用力捏着额角。 这位少年天子,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朱厚照雷厉风行,想到就做。当即遣中官至内阁和各衙门传旨,今日午朝! 面对这样的天子,杨瓒除了头疼,唯有头疼。 见到传旨的中官,听到今日要升殿午朝,三位阁老和六部尚书都是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 这不当不正的,午朝? 饶是老成练达,八风不动的李东阳,也面现讶然,拿倒奏疏,眉毛险些飞入额际。 “陛下要升殿午朝?” 谢迁不确定,又问一次。 中官点头,道:“未时中,请三位相公至奉天殿。” 谢迁沉默,李东阳放下奏疏,同刘健交换过眼色,心中浮现出同样的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无论满朝文武怎么想,午朝之上,朱厚照劲头极高,精神极好,无论北疆军事还是西南叛乱,都是当殿拍板,要粮食给粮,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户部库银不丰,可自内库取。”朱厚照朗声道,“先皇以内库赈军饷,济灾伤。朕承先皇遗志,欲仿效而行。” “陛下圣明!” 朱厚照此举,大大出乎众人预料。 群臣都开始拿不准,这位少帝究竟是任性的昏君,还是不世出的英主? 然有以上表现,朱厚照提出要亲阅京卫十二营演武,群臣都没有反对。 “陛下勤政,实乃万民之福!” 君臣相得,午朝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朱厚照达成心愿,心满意足。 朝臣连番经历过天子的任性悔改,再任性再悔改,疑惑难解,脚步均有些发飘。 无人敢肯定,明天又会是什么情形。 杨瓒随众人离开奉天殿,踏上金水桥,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杨侍读且慢一步。” 转过身,杨瓒当即让到一侧,恭敬行礼。 “见过李阁老。” “不必多礼。”李东阳表情和蔼,道,“先时送名帖与杨侍读,一直未见过府。今日遇上,正有几言同杨侍读相议。” “李相公厚言,下官惶恐。” 李东阳仍是笑,不再多言,只让杨瓒随他前往文渊阁。 文渊阁? 杨瓒吃惊不小。 内阁所在,是能随便去的吗? “李阁老如有问话,下官知无不言。”所以,这文渊阁就不必去了吧? 李东阳摇头,“不只老夫有话问你。” 总之,阁老亲自请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得商量。 杨瓒无奈,嘴里一阵阵发苦。 先是天子,又是阁老,他今天走的是什么运? 第四十八章 初交锋 李东阳当先,杨瓒落后半步,一路走进文渊阁。见刘健、谢迁均在值房内,思及李阁老方才所言,更觉心惊rou跳,惴惴不安。 这是要三堂会审? 知道比喻不恰当,却控制不住类似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暗暗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杨瓒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翰林院侍读杨瓒,见过刘阁老,见过谢阁老。” 刘健安坐不动,面上看不出喜怒。 谢迁微微颔首,态度有几分亲切。 因杨瓒与谢丕是同年,又同列三鼎甲,彼此的关系算得上不错,谢迁对杨瓒自然有几分“亲切”。 “杨侍读且坐。” 同年,同榜,都是人脉。 谢阁老丰姿俊朗,高情逸态,并非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否则也不会高居内阁,成为庙堂鼎臣。 “三位阁老当前,下官惶恐。” 杨瓒谢过,不敢坐实,只蹭着椅子边。 很快,有书吏敲门,送上热茶。 待值房的门关上,李东阳和谢迁自顾品茶,刘健当先开口,道:“请杨侍读至此,实有事询问,非言辞训诫,无需紧张。” 刘阁老的话不错,奈何表情过于严肃,眉间纹深如沟壑。 杨瓒面上保持平静,手心隐隐冒汗。 在三位阁臣面前,竟比面对弘治帝还要紧张。至于朱厚照……还是不要去想,免得“大不敬”。 “阁老相询,下官必知无不言。” 杨瓒再次起身,端正行礼。 见到杨瓒表现,李东阳和谢迁暗中交换眼色,都有几分满意。刘阁老也不免点头。 年纪虽小,心性却是沉稳。坐在文渊阁中,面对三人能方寸不乱,实是难得。先帝知人善用,果然没错。 只不过…… 刘健抚过颌下长须,没错过杨瓒瞬间的僵硬,笑意隐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