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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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李少卿喉咙发干,一个“我”字卡在嘴边,半晌,只能垂头不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争辩? 府内搜出南疆贡物,便是大罪。轻者罢官,重者流刑。落到锦衣卫手里,怕是命都难保。 “佥事,您看!” 一名校尉清点银箱,发现箱底暗格,撬开之后,赫然是一幅字帖。 展开字帖,苍劲笔锋映入眼帘。再看落款私印,张铭瞳孔微缩。 如他没有记错,此物当是江南剿匪所得,理应送入国库。中途经户部光禄寺清点,消失无踪。 没想到啊…… 想起北镇抚司存下的册子,张铭冷笑更甚。 “李少卿,可还有话?” 没有回答。 李少卿跪不稳,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拆箱!” 既有古画字帖,余下银箱定还藏有猫腻。 “仔细找!” 哗啦啦,船形和方形金银宝锭倒一地。 锦衣卫翻过木箱,以刀背手指敲击,很快又撬开三副底板,找到两幅古画,一册竹简。 竹简暂且不论,两幅画都有簿册记载,当属国库。 “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 张铭卷起画轴,目光落在李少卿身上,活似在看一个死人。 李少卿伏在地上,抖得更加厉害。 李府家眷俱从内宅押出,跪在一侧,满面惊惧。李淑人还算镇定,几名小妾孩童,已瑟瑟发抖,禁不住哭出声来。 此情此景,如遇心软之人,定会恻然。 查抄李府是天子之命,李少卿下了诏狱,流放还是砍头,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妻妾子女,都将判为犯官家眷,流边尚能保得清白,如被发卖为官奴,祖宗亦将蒙羞。 “全部带走!” 锦衣卫取来枷锁铁链,李府内哭声震天。 家眷怆天呼地,仆妇涕泪横流。 校尉力士未见半点心软,上枷捆锁,分出人手封存金银,余下押送全府之人,一路穿过东城,直往诏狱。 沿途,不时有百姓停下,对着李少卿和家人指指点点。 “劳动锦衣卫,必是贪官!” “瞧那一个个美人,锦绣绸缎裹着,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咱们辛苦种田,南北运送货物,全都便宜了这些贪官!” “日前北边兵报,听说边军粮都没有,还穿着夏秋的袢袄。” “什么?!” “我二叔家的大侄子是城门卫,听得真切,都是这些贪官卡着,不发军饷!” “贪官该杀!” “该杀!” “活该砍头,千刀万剐!” 路旁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渐大。 群情激愤,万目睚眦。不知是谁扔出一片烂菜叶,正好砸在李少卿脸上。 刹那间,像开了泄洪的水闸。 烂菜叶、臭鸡蛋、破鞋底、土坷垃乃至随手捡起的石子,仿如雨下。 锦衣卫喝斥两声,未见多少严厉。 众人胆子更大,李少卿和家人走一路,被砸一路。行到诏狱,均是鼻青脸肿,身上染满污渍,散发阵阵恶臭。 “进去!” 校尉打开门,喝斥众人快行。 狱卒早在一旁候着,见到李少卿,本能捂住鼻子。 这是从三品的文官,真不是哪里抓来的乞丐? “分开关押,候指挥使审问。” “是。” 狱卒行礼,一手抓着锁链,一手捂着鼻子,将众人带向牢房。 囚室中,庆云侯世子正无聊的抓虱子。听到人声,勉强抬起眼皮,看是哪个倒霉鬼。结果,没等看清长相,差点被冲鼻的味道熏个跟头。 捂着鼻子后退,一边抓着脖子,一边嘟囔两声,锦衣卫也开始不讲究了,这抓的都是什么人? 李少卿进来不久,光禄寺两名少丞,户部一名郎中两名司务,接连被狱卒押入。 坐在囚室里,几人都是垂头丧气,面白如纸。 照面两眼,全无“寒暄”的心思。 满朝皆知,被三法司会审,下刑部大牢,好歹有翻身的机会。进了诏狱,除非像李梦阳一般,得阁老求情,天子开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倒霉点,死也死不干脆。 厂卫动极快,刑科开出驾帖,当天便抄家拿人。 自倭国归来,由兵科调任刑科,升任都给事中的严嵩,见到眼前架势,严格约束诸人,今日轮值,全部呆在部中,不许私下走动,更不许传出任何消息。 “如不听劝,本官可保不得你!” 刑科上下闭紧嘴巴,直到该下狱的下狱,该提审的提审,京中官员方得知确切消息。 先时只知厂卫抓人,不知是哪个倒霉。如今方晓得,又是户部和光禄寺。 联系早朝之上,天子的奇怪表现,内阁六部乍然心惊。 英国公坐在书房,见儿子归来,简单问了两句,便道:“我等爵位荣华俱为天子所赐。尔只忠心为天子办事,他事自有为父。” “是。” 张铭行礼,换上一身公服,再次出府,赶往豹房。 牟指挥使忙江南之事,顾同知仍在路上,镇抚司中人手不足,连他都要临时“凑数”。可见天子抓人的决心是何等坚定。 而其本意,不过是杀鸡儆猴。 想到这里, 今日之后,朝中定然会炸开锅。北疆正当危急,天子此举,也不知是福是祸。 行出府外,张铭飞身上马。 如父亲所言,国公府的荣耀,均系天子。 身国公世子,锦衣卫佥事,豹房管事,早成旁人眼中尖刺。与其畏首畏尾,缩手缩脚,不如放开顾忌。 做不成顾卿,该比不上顾鼎? 今上肖似太宗皇帝,聪明英毅,气充志定。少则一载,多则三年,必可乾纲独断。 此时坚定立场,上表忠诚,更能获得圣心。远好过情况明晰再做选择。 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 虽不中,亦不远。 望一眼御赐的国公府匾额,张铭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坚毅。 扬鞭驰往豹房,再没有回头。 乾清宫 得宫外回报,张永立即往御前禀奏。 “陛下,人都下了诏狱,牟斌戴义正在提审。” “知道了。” 御案后,朱厚照翻开奏疏,头也不抬。 看到最后几行字,抿紧嘴唇。 知朕如此沉不住气,杨先生怕要失望。 可朕忍无可忍! 一次两次还能容忍,三次四次实不可能! 北疆危急,他知。 但是,如为此继续纵容,岂不是让蠹碌蛀虫更肆无忌惮,没了顾忌。 “张伴伴。” “奴婢在。” “谷伴伴带回的人,都问出什么?” “回陛下,供词已抄录完毕。计得边官三十一名,有边镇军卫,也有州县官员。行贿银两达二十万。例外勾结,借互市和隐秘商路,数次私运铁器,得金千余两。” “还有吗?” “陛下,奴婢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