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团圆
顾遥醒得有点晚。 平日里她对自己有求极严,绝不会拖到卯正后醒,可今日一觉睡到了辰时。 只是还是睡得不好,毕竟回来得晚,又做了一夜梦。 今日没有下雪,天气放晴,洒了满天地的金色阳光,都漫进屋子里来了,在被子脚懒懒地趴着,显得极为明亮温软。 顾遥揉了揉太阳xue,才慢慢地掀开被子,一眼望见了窗外的雪白,晶莹剔透且洁白干净,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是一片水晶在眨眼睛。 脚踝还是疼,可是没有昨晚那么严重,她扶着东西下床还是可以的。 先坐着整理了一会思绪,顾遥才张口叫了春生一声,嗓子有些哑。 睡梦里是有些烧的,此时也没有完全好。顾遥知道自己,一开始发烧就会做梦,胡乱想,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梦里过一遍。 春生端着一碗白米粥进来,看了顾遥一眼,然后将碗递给她。 顾遥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是温的,并不烫口,但是她还是停下来:“东西还是要准备的,你等会……” 她就忽地顿住,像是有什么被自己忘记了,于是拧眉想了一会,舒眉道:“今日是除夕,按照惯例,你应该去祭祖的。” 春生仍旧是看着她手里的一碗粥,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缓缓地低下了脑袋。 “这样,我是出去不了,你扶我去厨房将祭祖的菜点备好,然后你……”顾遥又拧一下子眉,“这样的积雪,你一个人怕是去不了。” 还不及再说话,木门已经咯吱一声响起来,走进来一身玄衣郎君,径直道:“我陪春生去,你留着,换东西我也行。” 于是几个人说定了,顾遥就自己去准备了东西,其余的就交给了两个人,自己窝在房间里看书。 前世小时候也是个浮夸性子,不爱吃苦,吃一点苦头都要撅着嘴给先帝诉苦。 后来那六年,倒是把性子全然沉下去了。 若是可以不吃不喝,她就能一个人埋在书里,没日没夜地看下去,半句话不说。 今日也是,顾遥给两个人备了午饭,所以是下午才回来的。 顾遥还在看书,大半天过去了,顶多就是把支下巴的姿势改为支额角,眼里只有一册书。 老门咯吱一声,她都不曾察觉。 孟辞倒是有些惊异了,敲门敲了那么久,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原来只是在看书。 于是和春生一起走过去,打算叫醒顾遥,给他交代一下之前换东西的事情。 谁知还未近身,就见顾遥眼睫猛地一颤,还来不及抬眼,握书的手就飞快按在手腕间。 这样快的动作叫孟辞也是神情一凛,他可见识过顾七那银针的厉害,当即一伸手按住顾遥的手,口中道:“是我。” 顾遥正要使劲拨开的手忽地一松,猛地就是抬起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孟辞。 她的神情就靡下来,眉眼间有些倦怠,像是饱经惊吓后的脱力。 春生紧跟在孟辞身后,看见顾遥的动作,有些吃惊的模样。 倒是叫顾遥一时尴尬,只好低头去眨眨眼,不看两个人。 “你时常看书?”孟辞已经在看顾遥手里的一本书了,口中语气淡淡。 “嗯。”顾遥顾不得尴尬,点头答应了。听说孟辞学问极好,仰慕他的学子能从上蔡城门排到端平侯府。 他又扫了一眼春生,道:“既然能看得懂《景德疏要》,整日里教几个无知童子怕是不合适。” 过了年,有了户籍,她自然是要去上蔡参加院考的。 “暂时还无事可做罢了。” 孟辞淡淡地唔一声,不再说话,就出去了。 顾遥和春生交代好怎么布置孟辞的住处之后,自己也靠着桌子不说话,觉得自己还是去看看。交给一个小孩子,她总归是不大放心的。 在顾遥的指点和动手之下,她和春生一起把房间弄好了,算是在顾家给了孟辞一席之地。 然后顾遥开始准备年夜饭,也不算多丰盛,毕竟她手艺在那摆着。 但是她做事有条理,一点也不忙乱,三下两下就把一桌子菜做好了,再拿出别人送的一坛子白酒。 几人围桌而坐,先放了爆竹,这才开始倒酒。 是农家自己酿的酒,酒里浑浊地浮着小白沫,像是一群小蚂蚁似的。酒液碧绿,搁在雪白的瓷杯里,倒是有点好看。 顾遥忽地就眯着眼笑起来,像是回到小时候似的。 她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一口白酒,忽地想起小时候喝的桂花酿,都是甜甜的,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酒香。 如今回味起来,不知今夕何夕。 还不及说好喝,就听见耳边哄鸣一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过来,袅袅的烟雾都蔓延进顾家来了,空气里都是硝烟味的年味。 “这是新酿的白酒,铁柱娘叫铁柱给我送的,”顾遥想了想,小指微敲桌面,脸上带点笑,对春生道,“你要好好和他们相处。” 又一思索,春生其实是顶聪明的一个孩子,更加懂对错,就又多添一句:“若真的是别人无理取闹,别放在心上就好。” 春生最是冷淡的性子,和那些孩子玩不来,老是被恶作剧弄……虽然也并没有真的被捉弄到。 顾遥觉着,这样的日子是该要说些大道理的,于是一思索继续继续说。 结果孟辞递给她一杯酒,含笑道:“七郎可会自己酿酒?” 原本孟辞含笑就极为不寻常,还这样亲切地喊了一声七郎,惊得顾遥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句大道理忘了个干净。 战战兢兢接过酒杯,顾遥不自觉地多看了孟辞一眼,心有戚戚地抿一口。 “不会……不过在书里瞧过怎么酿酒,瞧着虽然简单,可我倒是懒得动手,不过自制酒曲倒是一直……” “嘭!” 顾遥的声音彻底被烟花声盖住,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发出声来,于是也挪开眼睛去看外头。 此时天幕既黑,像是一匹幽黑的缎子,一朵橙黄的烟花乍然绽放,闪闪烁烁亮若星辰,再于瞬间湮灭。 这是过年啊,顾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