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那也是存在的意义、活着的目标，我就没有。”傅一诺轻轻道。他从来没有被人需要的感觉，甚至常常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别人是一种阻碍。他被人追杀、逼到绝境时，偶尔也会思考是不是从世界上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还不简单？”楚思不屑道，“你存在就是为了陪我下棋，这不就找到意义了。” 傅一诺听到这话，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笑出声来。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但是傲慢得可爱。他衷心道，“谢谢你，楚思。” 污妖森林里的生活确实是他最愉快的经历了，甚至有时让他忘记过去执着的东西。 矮人族一直没有回信，让焚夜感到奇怪。罗斯年已经开始遮阳仪的修改设计，很快就需要大量的紫晶。楚思得知了这件事，询问道，“上次和矮人族联络是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焚夜不太确定，污妖的寿命虽然没有龙那么长，但也相当可观。不过污妖族的出生率较低，这么多年族群都没怎么扩大。 楚思相当无语，两族没有联络的时间有点长了，她提议道，“我们主动去矮人族那边看看？” 矮人族居住在地下，一般人很难找到地面上的入口，焚夜打算亲自前往拜访。楚思刚出生没多久，还从未见过矮人的样子，相当好奇。焚夜注意到她的眼神略有期待，难得地应允了她的外出，“正好，您诞生以来还未拜访过矮人族，应该去告知他们您出生了。” 楚思总觉得焚夜有种带着孩子去炫耀的感觉？ 矮人族居住在地下，他们挖掘出复杂的隧道，贴着矿脉生活。地面上一片荒芜，光秃秃的，完全看不出有生物居住的样子。但是在地面之下，矮人们建立了精美的地下宫殿，拥有着相当完整的结构。 这些描述都是焚夜说的，事实上楚思现在只看到了地表的情况，他们还没有找到矮人族居住点的入口。焚夜按照过去的印象，在四周徘徊着，他敲了敲一处地面，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地下并没有反应，焚夜有些奇怪，又试着敲了一次。 其他污妖也尝试着别的入口，都没有矮人回应。 楚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焚夜诧异道，“按道理不该这样。”虽然矮人们居住在地下，但是对于地上的动静也相当敏锐，应该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个入口打开了。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一块，露出了直通地底的阶梯。一个女性矮人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四周。她个子不高，显得相当敦实，其貌不扬。 女矮人看到焚夜等污妖相当意外，她会说污妖的语言，只是有点断断续续的，“焚夜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恒锤呢？”焚夜没有看到矮人族的族长，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女矮人露出了为难的样子，解释道，“族长他……现在不是很方便见您……” “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焚夜有点不悦，矮人们一直没有回应，终于出现却是一副要把污妖拒之门外的样子。他补充道，“另外，污妖族的新王已经诞生，这回是我族的陛下亲自拜访。” 女矮人闻言一惊，好奇地打量着污妖的队伍，楚思跟她打了个招呼。女矮人看到楚思跟她相仿的身高，看上去有点惊喜，但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抱歉，大人……现在真的不行……” 女矮人见焚夜皱眉，憋了老半天，终于一口气说完了一句话，“地宫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恐怕不适宜让污妖王进入……” 楚思眨眨眼，“只有我不能进吗？” “不，您们最好都先不要前往地宫。”女矮人果断道。 “到底怎么了？”焚夜感觉矮人族的居住点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显得有些死寂。 “族里好像有矮人染上了龙殇，族长也不太确定……”女矮人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第二十六章 龙殇是曾让妖兽们闻之色变的词汇，它几乎让整个龙族灭绝。没有人明白龙殇到底是什么，与其说是一种传染病，倒不如说是灾祸。疾病是有发病原因，可以治愈的，灾祸却是无法避免，令人束手无策。 焚夜变了脸色，“龙殇不是仅对龙族产生效果？”龙族爆发龙殇时，污妖和矮人便验证过不会蔓延到龙族以外的妖兽身上。 女矮人摇了摇头，“族长目前也不确定是不是龙殇，他已经接触过出现症状的矮人，不太方便迎接您了……” 龙殇似乎是具有传染性的，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的传播方式是什么。恒锤无法确定具体情况，所以不适宜前来和焚夜面谈，干脆派了没接触过患者的矮人出来。矮人族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污妖们自然不可能进入地宫，焚夜也不会让楚思进去冒险。 楚思好奇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女矮人面露难色，“族长正在追查原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污妖族的队伍告别了女矮人，离开了矮人们居住的地方。焚夜的心情有点沉重，这回没有取得晶石，还得知了这样的噩耗。如果矮人族内真的染上了龙殇，那几乎就是绝症了。 假如龙殇真的对矮人有效，很有可能对污妖也会产生影响。 楚思想起近视的巨龙，它应该就是在龙殇中存活了下来，这证明事情还有转机？这次拜访之后，焚夜又陆续派人前往地宫上方，询问矮人族的情况。事情似乎并没有好转，刚开始还有矮人出现在地表，后来地表干脆陷入沉寂，看不到矮人的影子，也无法了解地宫的情况。 没有矮人的引路，其他妖兽是没法进入地宫的，矮人族的消息竟然就这样断了。 因为污妖族内的紫晶储量不算太丰富，所以罗斯年只能先做几个改进版遮阳仪，没法大批制造。他制作遮阳仪的同时，还设计出了另一个东西。罗斯年将仪器递给楚思，开口道，“陛下，麻烦我每说完一句话，您用污妖的语言重复一遍。” 楚思看着仪器，奇怪道，“你要做什么？” “制作翻译器……”罗斯年有点不好意思，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吗？” 罗斯年居住在森林中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只能跟楚思交流，其他污妖的话都听不懂。他刚开始还打算学习污妖族的语言，但马上就受挫了，污妖发出的都是类似风声的气音，他根本模仿不出来。 语言不通是相当不方便的事情，如果楚思不在场，那么罗斯年每次寻找制作材料，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在和污妖交流上，他只能用肢体语言。楚思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录入完毕也只能听懂，没法说？” 罗斯年没法发出污妖语言中的某些音。 罗斯年解释道，“语音库建立后，我可以用机器同步翻译，让机器代替我发声，就是刚开始可能没法完全准确。” 他将语音库建立后，就可以着手摸索污妖族语言的语法规律，翻译器的准确度会不断提升。楚思感慨人类科技的发达，她花费了不少时间，帮助罗斯年建立语音库。翻译器的制作相当艰难，污妖发出的同音有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再加上交流的音量偏低，宛如风声，机器很难准确收声。 语音库建立后，楚思还得不断倾听语音库里的内容，纠正其中的错误。翻译器制作所耗费的时间，比罗斯年原本预计的用时多了一倍。他终于成功地制作出了第一个翻译器，楚思听了检验后的声音，翻译上基本没有大的差错。 翻译器是类似于胸针的东西，只要别在衣领上，便可以自动收声、发声，外形上看上去并不起眼。罗斯年思考了一会儿，将翻译器交给了楚思，沉声道，“陛下，麻烦您把这个带给他吧。” “谁？”楚思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罗斯年说的是谁，奇怪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傅一诺和罗斯年明明都是人类，还颇有渊源，但在森林中基本是零交流。两人初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甚至都没有相遇过，好像躲避着彼此，这让楚思感到大为奇怪。 处境相同的同族却毫不交流，反而让异族带话。 罗斯年犹豫了一会儿，面色为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以前确实知道学姐有个孩子，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学姐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事。罗斯年想起联盟高层内部的传言，大家对于这个孩子都有些避讳，很多事情讳莫如深。 楚思观察着他的神色，又想起傅一诺平时言行透出的迹象，猜到了什么。她看着罗斯年，认真道，“我觉得与其听信他人的评价，你更该自己去判断一个人。” “他很好，只是你们不知道。”她一字一句道。 罗斯年沉默了几秒，缓缓道，“陛下，很多事情您不了解……”傅一诺的身世很微妙，他从出生起就受到严格的控制，只是为了避免那个可怕的预言真的发生。联盟的高层几次犹豫是否要将他处死，每次都会遭到傅瑾的极力反对。 “我确实不了解。”楚思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不过如果我是他，遭遇了这么多不公后，我会对人类怀着彻骨的仇恨呢。” “同族造成的伤口会比异族疼痛百倍。”楚思想了想，她大概不会像傅一诺那样忍气吞声，估计会气得炸了人类联盟吧。傅一诺现在仍对人类抱着友善之心，甚至潜意识地想回到其中，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罗斯年见楚思离开，思考着她刚才说的话，一时心情复杂。他并不知道，预言到底是提醒人们惨剧的发生，还是推动了所有事情向惨剧发展。傅一诺会毁掉人类的未来，但其他人对他的孤立与迫害似乎又进一步推动他朝这个方向发展，这变成了极为矛盾的事情。 他或许应该踏出一步，尝试着去了解？ 楚思虽然不喜欢罗斯年逃避的态度，但还是将翻译器带给了傅一诺。她像往常一样去找傅一诺，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踪影。楚思有些奇怪，她明明感觉傅一诺的气息就在附近，树屋内却没有人。 她从树屋飞了下来，环顾四周，突然感觉头上微沉，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楚思将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那是一枚手工编织的花环，嫩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楚思看向上方，在密叶间找到了躲藏其中的傅一诺，飞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傅一诺坐在大树的高处，雷安悬浮在他身边，一旁放着花的枝条。他的动作很灵活，很快又编织好了一枚花环。他见楚思飞了上来，随手就将花环扣在了她头上。楚思把头上的花环摘了下来，傅一诺编织好第三枚，又执着地再次给她戴上。 傅一诺见她又想摘下，眼神温和，轻声道，“很好看。”她戴着花环显得很乖，看上去像是个在森林里春游的小女孩。 楚思没有动手再摘，她相当无奈，编花环这种事情发生在傅一诺身上真是出人意料。他靠在树干上，低着头一本正经地进行编织，竟然毫无违和感，脸色平静得就像在擦拭机甲。他的表情极为专注，似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楚思犹豫道，“……这是女生喜欢做的吧？” 傅一诺闻言抬起头，递给她一根带花的枝条，“你要试试吗？” 楚思拿过枝条，在傅一诺耐心的指导下开始了编织。她努力了半天，雷安飘过来看了一眼楚思的作品，嘲笑道，【你的花环像是被人踩过几脚！】 楚思气不过，用枝条轻轻地抽了雷安一下，换来了它更为大声的嘲笑。楚思手中的花环根本没有成型，傅一诺却越编越好，陆续制作出了项链、手环、戒指等等。她干脆把自己的失败品丢到一边，去拿傅一诺的成品，奇怪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个？” “我今天上午看了资料，这是相当有名的幼教课。”傅一诺回答道，“让幼童在森林中感受自然、陶冶情cao，亲手制作手工品有助于提高注意力，对于童年的发展有好处。” “？？？”楚思想起傅一诺刚刚耐心的样子，越想越不对，傅一诺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读幼教课，“你在给我上幼教课？！” 傅一诺没有答话，但楚思分明从他眼睛中看出了答案。 楚思炸毛道，“你觉得我需要上幼教课吗？？”她的智商比幼童高多了！她的外表也有十一二岁了！ 傅一诺见她微恼，语气平静，“你满一岁了吗？” 楚思，“…………”如果从诞生那天开始算，这个还真没有。 “那这就是你的年龄段该接受的课程。”他还算提升了难度呢。 ☆、第二十七章 楚思看傅一诺有理有据的样子，内心有些崩溃，她咬牙道，“族里有人给我上课，我觉得不需要更多了……” 傅一诺回忆起楚思的学习资料，解释道，“这是不一样的课程，有利于放松身心，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你到底是看了什么资料被洗脑了……”楚思相当无奈，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傅一诺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资料上说幼教决定了孩子的未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傅一诺童年的生活相当枯燥，从来没有接触过幼教。资料上将幼教夸得天花乱坠，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是赶不上了，楚思还可以抢救一把。 资料显示，缺乏幼教的孩子会显得暴躁易怒、傲慢自大、充满攻击性，尤其是高智商的孩子更需要正确的引导，必须搭配合理的幼教课程，否则很容易走上歧路。 傅一诺想了想楚思平时的行为，隐隐有点担忧。 楚思听完傅一诺的解释，心情微妙，不客气道，“我上完幼教课会更加暴躁易怒的。” 她完全不明白傅一诺的脑回路，他自己缺失了这部分，所以想给她补上？傅一诺看到楚思的反应，似乎也察觉到资料有点差错，他默默地将一个个花环叠了起来。楚思看到他无聊的动作，干脆将那捧手工品抱进了怀里。 每根枝条既柔软又有韧性，上面带着嫩绿色的叶子和淡白色的小花。枝条们被精心地缠绕在一起，制作成漂亮的花环。楚思给自己的手腕上戴上小花环，举起手晃了晃，感觉还挺好看。她看了看怀里剩下的花环，伸手给傅一诺头上戴了一个。 傅一诺在森林里从不遮掩真容，他最近身高长得很快，已经渐渐有了男人的挺拔，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他很安静，没有同龄人特有的锐气，除了那头显眼的银白色头发，他身上没有任何张扬的地方。 他身上有种沉稳的气质，现在戴着花环显得不伦不类。 楚思打量着他，嘲笑道，“你戴这个好傻。” 傅一诺倒是不恼，实话实说道，“你戴这个很好看。”她戴着花环，像是个森林里的小精灵。 楚思哼了一声，抱着剩下的花环站起身，她将翻译器随手丢给傅一诺，淡淡道，“这个给你，花环我就带走了。” 傅一诺接住那枚胸针一样的东西，询问道，“这是什么？” “翻译器。”楚思看到一旁飘来飘去的雷安，将一枚花环戒指套在它身上。小金属球戴着花环，在空中环绕了一圈，似乎有点得意。楚思评价道，“你戴这个简直丑死了。” 雷安暴跳如雷，【你说谎！】它明明超美！ 楚思懒得理它，从树干上飞了下去。虽然她嘴上很嫌弃，但还是将花环全都抱走了。傅一诺目送她离开，雷安注意到他的表情，感到了一丝不对，提醒道，【主人，你不要忘了我们停留在这个星球上的原因！你不会想一直留在这里吧？】 傅一诺看着楚思离去的方向，没有答话。 雷安十分担忧，以前傅一诺还总会提起离开流放之星的事情，但自从他搬入森林，似乎已经渐渐开始忘却星际联盟了。它相当焦急，甚至用上了过去的称呼，【殿下，你忘了逃亡时的决心吗！？总有一天要推翻那该死的预言，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为殿下的母亲洗去污名……】 他怎么能背叛过去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