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来晚了一步?
确实是有很多正事要做的,如今硝烟方息,赞普与多赞皆“身死沙场”,加上另两个部落的安置,所需要做的工作非常多。 陈辰回到了大营中,如今大营中的气氛很怪异。一方面部落大胜,从此后这片草原上将不再有争斗,大伙儿都可以安稳的过日子,自然是该高兴万分。 但另一方面,多赞与赞普都死了,多赞死了还不算什么,赞普终究是统领这个部落数十年的人,威望、号召力以及与族人的感情都是有的。如今被爱戴多年的人就这么永远离开,一时之间总归不怎么好受。 先前的哭泣便是感情的流露。 所以大伙儿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伤心好,但终究是高兴多一些,毕竟人终归要死,反正还有接班人桑吉在,不至于让部落内乱。 所以陈辰带着人回到大营中又偷偷出去,竟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此人桑吉还没有回来,应该在处理着噶玛与达丹的事。陈辰借此机会取了东西出了大营,骑上黑电向着西北狂奔。 孙恒三人已经回营中休息了,这一夜的劳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过,所以陈辰带上了刘小满等人作为护卫。 毕竟此时仍是很乱的,若是撞上一些没了家的孤魂野鬼式的散兵游勇,可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 好在并没有碰上意外,草原仍是如以往那么辽阔。等再过一些日子,这片草原大概就可以自由地纵横驰骋了。 一路疾驰,来到了位于曾经的达丹一侧的小山下。 正是在这座小山下,他带人伏击了达丹的兵马,从此拉开了混乱的序幕,所以说此处是起点也不为过。 马背上背着两个大包裹,刘小满等人吃力的抬着,跟着陈辰往山上爬着。 直到此刻,他们仍不明白,陈辰放着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处理,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陈辰亦是一夜未睡,此时两腿酸软,只觉得蹬的每一步都很费劲。好在这里的山实在矮,没过多久便到了山顶。 在一棵树下,他见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 张宇,天地四方曰宇的张宇。 对于他来说,暂时什么事也抵不上安置张宇重要,这座山便是他与张宇相约尘埃落定后碰面的地方。 张宇仍是他那日见到的样子,轻轻摇着扇子,悠闲的神态丝毫看不出曾与陈辰一起导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 在张宇的身旁是一个吐蕃人,看上去快要三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样貌并不出众,扎着很多小辫子。 但虽然长相普通,看上去却很是悍勇,有一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狠劲儿。 想来这便是张宇在噶玛赞普身边埋下来的钉子了?陈辰先是对着张宇抱了抱拳,然后对着“钉子”郑重一礼。 该谢的,无论人家是出于何等目的,终归是为己出了这么大的力,如何敬重都不为过。 “在下陈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列杰有些慌张,他那股狠劲儿在杀死噶玛赞普时就已用完了,如今正像个丧家之犬一般跟着张先生藏在这山上。 张先生说待会有人来,便是这出大戏的主导者,汉人中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这位青年才俊会来安排他。 最杰出啊……那便是大人物了!所以他是惶恐的,他不知道这等大人物会如何看待他这等遭人瞧不起的下等人。 在绝大多数吐蕃人或是大宋影响力够得到的地方,大宋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朝上国,文化的影响力无与伦比,宋人自然是被艳羡的对象,更何况是宋人中的大人物? 一见之下,更加惶恐,竟然这么年轻?竟然这么亲和?竟然这么诚恳?这哪当得起? 列杰手足无措的将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不由自主的看了张先生一眼,得到张先生肯定的眼神后,他也学着陈辰抱了抱拳。 “我……我叫列杰,很荣幸见到你。” 陈辰见列杰太过紧张,于是轻轻一笑,安抚了几句后,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此次多谢张兄了,若非张兄鼎力相助,怕是很难如此顺利,不知张兄接下来有何安排?” 张宇啪得一收扇子,眯眼叹道:“咱们虽相识不久,但想来不用如此客气。此次不仅为得你,也为得我自己以及雷二爷。” “想不到啊,吐蕃草原这个结竟然被你这个后生给解了,并且还是以如此凌厉的手段解开,由不得张某不叹服,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顿了顿后,张宇又戏谑道:“至于我给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哈哈,你这后生不老实,早前你曾称我为苏武,虽然受宠若惊,但其实不就是在赶我走么?如今你更是连行李都替我准备好了,我若还留下来,岂不是太不知趣?” 陈辰哈哈大笑,他知道此人不过是戏谑而已,真想让其留下来怕也是万般不肯,若不是早有约定,怕是已经扬长而去了。 “张兄所言极是,那陈辰便斗胆做一回恶人、将张兄撵回大宋故土的恶人吧。” 四目相交,两人再次哈哈大笑。 接下来便是谈到关于列杰的安排,张宇称本想带其回大宋,不过列杰乃是吐蕃人,到大宋去也落不得好,而且人生地不熟。加上列杰本人也不愿离开故土,所以只能交给陈辰安排了。 陈辰应了下来,表示:“只要列杰想要留下来,这片草原上永远会有他的容身之处。” 这句话又让列杰惊喜不已。 该说的说完后,张宇掂了掂包裹的重量,满意的道:“不错不错,你这后生还挺够意思,怕我在路上饿着是吧?张某人记住你了。不过……还得劳烦帮忙把这包裹给拎下山去啊,张某的马儿在山下等着呢。” “不急不急。”陈辰嘿嘿一笑。“还有一事劳烦张兄帮忙呢。” 张宇眨着眼,有些疑惑。“不该说的话别说啊,你可是知道我现在归心似箭。” “自然不会勉强张兄。”陈辰笑眯眯的道:“只不过是劳烦张兄,路过曲里城时通知一声知县李浩,告知其吐蕃一切如愿,要其多派些人手过来接货。” “接货?” “对啊,接货,至少一千匹战马呢,不派人过来接怎么回去?” 张宇瞪着眼,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疯狂拍掌大笑。 “好好好,真有你的,姓张的没白帮你!莫说是举手之劳而已,就哪怕是刀山火海,姓张的也义不容辞。” …… 才上山不久便又下山,空着手的陈辰还好,抬着包裹的刘小满等人可就苦着脸了。 气还没喘匀呢,竟然又得抬下去。 好在这会儿除了这两个包裹,大伙儿的心思更多是放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张宇身上。 原来早就开始谋划了,怪不得噶玛那边陈辰这家伙如此笃定,原来伏笔早就落下了。 怪不得一直不肯透露噶玛那边如何安排,原来这里还牵涉到雷二爷。 当此时,做着苦力的数人再一次深深感觉到智商受到了压制。 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才是啊,这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 到了山下,将两个大包裹系好挂上马背后,张宇便骑上了马。回身抱拳,朗声道:“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陈辰看着扬长而去的张宇,微笑说道。 …… 送别了张宇,陈辰带着列杰回到了霞扎大营中。 此时很累,大伙儿都很累,头昏脑胀四肢酸软,可惜暂时还没时间去休息。 因为桑吉已经回营了,而且据说是回营后就独自一人回到帐篷里,久久没有露面。 陈辰想了想,将随行的列杰交给刘小满安顿后,他独自走向桑吉的帐篷。 他很能理解桑吉的举动,虽然其成了表面上的最后也是最大的赢家,但父亲死了,对于桑吉的打击和折磨可想而知。 这与多赞不同,多赞是兄弟,不过并非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之间还一直有仇怨有争执,大位之争更是横亘在两兄弟面前的大山,都必须得要翻过去,到最后必然是你死我活。所以桑吉能在陈辰的半提醒半胁迫下痛下决心,先下手为强除掉多赞。 但赞普不一样,赞普是父亲,即使是吐蕃,这也仍是个父为子纲的社会。父亲在儿女面前的威望无与伦比,对父亲的敬重更是刻在了子女们的骨子里,更何况这是个英雄式偶像式的父亲? 对父亲的敬畏怕是桑吉与生俱来的。 可是父亲死了,倒在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刻,感情上必然难以接受。 另外……陈辰觉得,桑吉以及旁人或许会怀疑,赞普的身亡会与自己这一行人有关。 桑吉虽然看起来质朴,虽然看起来稍有些单纯,虽然权谋不出色,但桑吉并不蠢。 关于赞普的死状、地点与经过,他已与孙恒详细交谈过。然后觉得,这样应该会引起他人怀疑。 虽然战场上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而且是在昨夜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但赞普死在远离战场的后方,还是在先前被人诱走护卫的情况下,说明这是有预谋的。 达丹与噶玛虽有动机,但两家都是被霞扎牵着鼻子走,又如何能预谋得了?所以除了恰巧撞到散兵游勇式的逃兵外,危险便只有来自霞扎部落内部这一种可能。 这个部落里谁会预谋杀掉赞普? 除了陈辰一行人外,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动机! 或许一般人不会明白他们的动机出来何处,但部落的高层可就不一定了,比如那些跟随赞普终生的将领和桑吉。 与恰巧撞到逃兵然后被杀相比,显然来自陈辰的预谋更有说服力。 当然,陈辰不会对孙恒等人有任何的苛责,能在那等情况下杀掉赞普并且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然后全身而退,这已经近乎于完美。 而且这也是他当初推敲出来的一个方案。 对于他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找到证据的。如果桑吉已经产生疑心就必须要打消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与杀父之仇相比,情义就算再深也无法相提并论。而且就算到时桑吉有心徇私,这个部落里的人也会逼着他不得不“为父报仇”。 所以,他回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见桑吉,务必要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因为桑吉放任那么多的事不处理,而是独自闷在帐篷里,这显然是异常的。 掀开门帘,帐篷里唯有桑吉,孤独的桑吉。 桑吉低着头坐在台子前,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哀戚,哀戚中透着一丝愤怒和痛心。 陈辰面无表情地走到桑吉身旁坐下,然后挑了挑眉。 桑吉是哀戚的,因为他的父亲死了,还是愤怒和痛心的,因为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有人找过我,要我好好查一查父亲的死因,说是……凶手可能就藏在部落中。” 陈辰露出讶异的神情,片刻后皱着眉道:“藏在部落中?你的意思是……有人怀疑……不不,是你,你怀疑这事儿是我做的?” 说完后自嘲似的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我的草原之王,赶快把我们十余人都抓了杀了,用来给你的父亲报仇雪恨,用来给你草原之王的王位祭旗啊!” “你还在等什么呢?”陈辰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许是他一口一个“草原之王”刺激到了桑吉,让桑吉意识到这个王位是怎么得来的,于是他的表情愈加痛苦,握着的拳头也在颤抖,说明他的情绪波动极大。 陈辰依然目光炯炯,摇头再道:“桑吉,你不再是曾经那个桑吉,再也不是了。” 喘着粗气的桑吉眼眶很红,颤抖的拳头终于举了起来,然后狠狠砸了下去,砸在了台上子。 砰的一声,台子上的一只碗跳了起来,滚下了台子。 好在铺得是地毯,碗只是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并没有碎裂。 陈辰将目光移向那只碗,久未开口。 还是……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