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双方博弈,激荡处却在江湖,猴刺客杀人不收钱,坏了江湖的潜规则,他就必须死。 唔,其实猴刺客不是不收钱,只不过收钱之后杀掉的是雇主而已,可惜死人不会说话,没人能告诉这个世界这个杀手到底有多么地“守规矩”。 戴着面具的申九一人连挑六大顶尖杀手,却还遵守着不拿钱便不杀人的原则——她不曾杀了他们,只用一场简短利落又精妙绝伦的武打戏让观众们为之心神激扬。 她不用自己的剑,只用那些人的兵器,空手夺刃再物归原主,中间的过程是一首又一首的短歌,以矫健身躯为曲,以绝妙动作为词。 这一次,申九的身上带了伤,闻人令终于意识到了杀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想保护申九……也就是在此时,孙相找到了他,闻人令本就是某个名士的唯一弟子,自小被授以国士之术。 天下棋局,他们都是重要的棋子,谁也逃不开。 德高望重的孙相在知道申九就是猴刺客之后大喜过望,他希望申九去刺杀英王,趁着英王刺客尽出来杀他的时候。 “我心中有道,自不在意用了何术。” 闻人令坚决反对:“若以阴私秘计为国策,国将不国。” 这是一场道与术之间的争论,申九静静地看着,她曾问闻人令,若天下本有世人皆从的公理,为何还会有她存在。 此刻,她也自问,若天下从来潜道取胜,那为何又有闻人令和孙丞相的存在。 最终,孙相败了。 老人瞬间苍老,他只请求与申九单独说几句话。 “有些事不该一个国相去做,有些事,一个国相总能去做。” 前者是谋私,后者是死国。 申九仗剑而立,面对闻人令之外的人,她从来锋锐如剑气势滔天。 “有些事,自然是别人做不得,唯刺客能做。” 她的声音低哑如从前。 却有有些东西已然重铸了她的生命。 那一夜,申九戴着猴子面具杀尽二十多要取孙相性命的刺客,其中包括她曾经一起长大的几位杀手,她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身受重伤的申九在昏迷中被闻人令带回了一起生活的小镇。 京中消息传来,孙相死了。 申九知道,她该做她身为一个杀手,一个刺客该做的事情了。 国相已为国死。 杀手自然能为知己死——无情终到有情,对人有情,对天下有情,这是她的道。 把闻人令打昏放倒在床上,她已经穿回了自己的黑衣,那个与她相伴的猴子面具,被她扣在了闻人令的脸上。 此时那双属于申九的明眸,只有观众能看见,在那双眼中,她和闻人令应该已经经历了似水流年,已经看遍了天下风景,已经携手将老,而天下,自然是太平的。 只用一个眼神,她倾诉了太多东西,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天下名兵,只是一个人而已。 五钱银子,已经足够买她为自己的“道”去送命。 风吹来。 她缓步徐行。 杀意渐浓。 在电影院里,李薇已经物我两忘。 她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有些东西噎在了她的嗓子眼里,让她想哭又哭不出来。 在这一刻,她甚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她为什么坐在这,她为什么还坐着?她应该去抱着申九的腰和她一起慨然赴死啊,最起码也要去帮她拿着剑啊。 申九她不该是一个人走啊,她怎么能一个人就去了呢? “宝贝,电影完了,咱们走吧。”李薇的男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的眼神也有点呆滞。 李薇挪开了自己的手,气哼哼地说:“我不走,电影一定有彩蛋,申九不会死的!” 她怎么会死呢?她应该拿着自己的剑再顶天立地地回来,她应该再戴上面具去除暴安良杀坏蛋啊,怎么就那么死了呢?! 电影院的灯突然亮了。 这个电影真的结束了。 几乎是瞬间,李薇泪流满面。 这样的人,在《申九》首映的这一天,又何止一个。 “首日票房九千万啊……勉勉强强吧。” 杜安导演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着。 至于记者们更想采访的池迟,正在《凤厨》剧组热火朝天地拍摄着“恭王府献菜”的戏,“百味游龙”区区一道菜用的就是十几种鱼身上的rou。 第112章 评价 “王爷,这一条龙上上下下全是用不同的鱼做的,用了草鱼的尾、鲤鱼嘴、鲫鱼背、鲈鱼腮……” 在恭亲王面前的盘子上有一条龙,麟色斑驳,须爪齐全,作出海腾云之势,栩栩如生,让人不忍下箸。 可是真吃到了嘴里,口口滑嫩鲜香,每一口都吃的是不同的鱼rou,带着各自不同的味道。 这才让恭亲王提起了兴致。 “罢了罢了,听你这老狗说菜倒是坏了这菜的气韵,去,把做菜的厨子叫来,让他来跟我说说这菜是如何做成的。” 王爷挥了挥手,旁边的大太监立刻退出去找人。 不多时,一位穿着新制棉袍的年轻人从大厅外缓步走了进来,刚进门没几步就“扑通”跪在地上,口称王爷千岁。 “你这个菜啊……我起先以为是个看盘,没想到竟是个热菜,味道还成,你是怎么想着用鱼rou拼龙的?” 跪在下面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陈凤厨。 他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不疾不徐地说: “小、小民见过民间扎纸做舞龙,用、用竹木为架,外贴彩纸,才收到了启发……故以竹笋、菜干为骨架,以白鳝、黄鳝、鲮鱼组拼为龙身,以鲈鱼腮rou、鲫鱼背rou、草鱼尾rou为麟,以鳜鱼腩rou为龙腹、以鲤鱼嘴做爪、再用东海龙头鱼雕琢装饰作为头部,用黄骨鱼做尾……所有的鱼rou先以不同方式烹熟,拼成龙形后浇高汤,汤中有还有鲢鱼脑…” 年轻人的声音有点脆,听起来甚是悦耳。说起自己熟悉的东西,陈凤厨声音中的紧张就渐渐淡去了。 王爷默不作声地听完,才抬眼看下面的年轻人。 “你读过书?怎么读了书还当厨子?” 年轻人把头埋在地板上战战兢兢地说: “小时候爹给一个私塾做帮厨,小民蹲在厨房也能听见之乎者也,耳濡目染之下说话还能唬人,字是真不认识几个。” “我还想呢,识字的人怎么会去当厨子,菜倒是做的不错,赏一百两银子,下个月太妃寿辰的时候你来掌勺……反正菜这东西就图个花头,你说话倒是比别人好听一点。” 上位者很难看清匍匐的人的脸色,他们一直高高在上,一直到有一天,下面跪着的人愤怒地抬起头,用自己唯一还能用的牙齿,狠狠地咬断上位者的脖子,他们才会知道草芥也会愤怒,蝼蚁也要活命。 此刻,下面那人紧绷的手、颤抖的躯、咬紧的牙……他通通不知道。 从殿堂中退出来,陈凤厨陪着笑把赏银的大头儿递给了王府的管事。 待到出了王府,终于走到无人的僻静处,陈凤厨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了一边的墙上,才惊觉自己背上已经全部都是汗水。 轻轻地摸一下自己的胸前,能证明关锦程清白的证据就在那里——一张薄薄的、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白绢。 来京城已经两年了,他终于有了机会伸冤,刚刚面对王爷,陈凤厨真的很想呈上这些证据,痛诉关锦程只是一个略通洋事的举人,根本不曾跟什么维新派有所牵扯,根本就是当地的县官陷害他的。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长大了,成熟到能够分辨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也知道那个王爷并不是什么慈善悲悯之辈。 尽管内心的焦灼一直在炙烤着他,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冲动。 还要继续等下去。 陈凤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他不仅要靠着自己的手艺活下去,还要靠着自己的手艺走到一个让别人不能拒绝的场合,让那些素日高傲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在不能拒绝自己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声音。 急切的,克制的,有了一点希望缺也要继续忍耐……所有的情绪都在他垂下的眼中,随着他扬起头的动作,展露在了摄像机里。 依旧是老规矩,等了很久,池迟才等来了一声“cut!” “又是一遍过,很好。” 康延点点头,对池迟的表现表示了赞许。随着他的举动,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起来,“王府献菜”的戏份全部结束,今天的拍摄工作也就都结束了。 “百龙……啧啧,沈家祖上不是有过一道百鸟朝凤?沈主厨用这道自研菜给陈凤厨用,心思不小啊。” “你说那个鱼的汤头做成辣口的怎么样?” “那就成了鱼版串串香了。” 一群大厨围着那道沈主厨做的鱼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凉了也不嫌弃,三下五除二都吃了个干净,一边尝着味道,一边还研究着做法的创新。 池迟刚卸了妆也被他们拽过去参与到了他们的讨论中。 “白汁、椒麻、红油、金汤……要是去腥气的时候都能有沈主厨的技术,这个菜可以改成不同的名目呢,白的、绿的、红的、黄的……不同颜色的汤就能换成不同的菜名,要是再雅一点,直接改成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再拿胡萝卜雕个猴儿,这菜就能叫大闹龙宫了呀。” 一开始说的话好还挺正经,说着说着,这个大厨就跑偏了,最终获得了别人扔过来的一堆白眼儿。 “还大闹龙宫呢,你怎么不说东海上放个胡萝卜小人儿,叫哪吒闹海,西海上放个小船叫八仙过海,南海上头倒是放个国旗就够了……” 得了,越扯越远,热得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裴大厨听不下去了,强行扯回了话题:“啧,古人做菜嘛,是穷讲究名头,咱们现在是为了吃味道,你改成了花式儿那么多也没用啊,人家想吃什么鱼就直接要什么鱼就得了,干嘛非要放在一起吃。” “唉,现在做菜啊,名头小了,规矩小了,出新菜都得精巧细致口味好……比以前可难咯!” 宋大厨挺想抽口烟的,想起来这么多人聊天,现在又讲究什么不吸二手烟,到底是没掏自己的口袋。 看吧,就这年代,想抽口烟都难。 “难什么啊,时代就是在变,你得认。咱以前想吃个鳜鱼多麻烦啊,现在呢?还不是去菜市场就能拎回来?以前你知道用西红柿能做了糖醋口儿么?日子好过了,咱们就是得抬着头往前看,可别让年轻人甩下去,你看看池迟,这么点的年纪在他们那一行当也是拿了最高奖了吧?人家也没懈怠啊,不也闷头往前走么。” 孙大厨拍拍他老伙计的肩膀,是安慰,也是鼓励。 “话说,今天结束的这么早,咱们去看小池迟的电影好不啦!我女儿可是说啦,电影好看的呀!池迟你有空给我签几张照片啊,我女儿听说我现在和你一起拍戏,激动得要从床上跳下来啦。” “签名照片……你不都拿了好几张了?你当我没想过看电影啊,今天周六啊,我早上上网看了,咱们周围的电影院都没票了。” “干脆,我包场请你们看电影吧!” 一直笑着听大厨们说话的小姑娘突然出声说道,圆溜溜的脑袋上还顶着她家助理给她用来降温的湿毛巾,看起来有点可笑。 她的话一出,脑袋上的毛巾立刻被几只大手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