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知道母妃正跟王妃说话,正是最适合进去问安的适合。”他说得两个宦官一愣,足下又提步继续往前走,大是硬往里闯的意思。 两个宦官也看出他面色不对,估摸着这位爷大约是已打听到了点什么,不敢强拦,只为难地看向了池嬷嬷。 池嬷嬷从容地迎上前,垂眸一福:“奴婢只说一句。定妃娘娘在气头上,殿下进去后,别跟娘娘硬顶。” “多谢嬷嬷。”孟君淮点了头,池嬷嬷就退开了,两个宦官则退得更远。 他推开寝殿的殿门走进去,又回身阖上门,绕过屏风抬眼一扫,他首先看见母妃侧卧在罗汉床上正读书,接着,便看到玉引跪在离妆台不远的地方,手里还端着东西。 定妃见他进来,先开了口:“你怎么进来了。” “父皇那边没什么事,儿臣就先过来了。”他一边回定妃的话一边走向谢玉引,伸手先把她端着的托盘接了下来,斟酌着辩解道,“王妃修佛久了,常不太通人情世故,要是说错了话,母妃您别怪她。” 他觉得只能是她不小心说错话了,若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她平常都见不着母妃几面。 孟君淮说着便要搀玉引起来。玉引已跪了小两刻,底下也每个蒲团垫着,被他一提乍觉腿上麻得使不上劲儿,不由自主地整个人都攀在了他胳膊上。 定妃淡淡看着,也不管,就任由他扶。待得玉引勉强站稳了,才又开口道:“既然王爷护着你,本宫也就不再多问从前的事了。但是你记着,若再让本宫知道你苛待排挤府中的侧妃妾室,本宫还会罚你。” “母妃?!”孟君淮顿显愕色,看看玉引又看向定妃,“这话从何说起?” 定妃冷眼垂眸不再说话,玉引想了想,正要解释,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松! 孟君淮只觉荒唐,未作多想,夺到定妃面前便分辩道:“您这是什么话!玉引什么时候排挤妾室了?!” 寝殿外,正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的宫人闻言相视一望:得,这位爷的脾气还是上来了。 ☆、第30章 cao心 “你倒还为她和本宫嚷上了。”定妃则仍是稳稳地端坐在那儿,对上儿子的目光,蹙起了眉头,“本宫也不想多管你府里的事,可你不要忘了,你上一个正妃阴毒时做了什么——你的长子险些因此没了!个中轻重你要分清楚!” “母妃!”孟君淮恼意更甚,“玉引这吃斋念佛的性子,您看她和郭氏是一回事吗?她像会欺负人的人吗?” 玉引没想到孟君淮脾气冲到敢跟定妃硬碰硬地争执,腿又僵得挪不动,只能遥遥地出言劝他:“殿下息怒!” 定妃睃了她一眼未理,又看向孟君淮:“你也别张口就说本宫冤枉人,本宫只问你,随她一道进你王府的那两个,可曾有机会见你?” 孟君淮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没能迅速明白定妃说的是谁。 定妃睇着他又道:“本宫再问你,有孕的侧妃尤氏,你冷落她多久了?” “……”这句孟君淮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随即觉得不可理喻,“这事您怪玉引?!” 定妃静看着他没说话,一副随他在自己面前闹脾气的样子。 孟君淮自然更觉窝火了:“那随居在您永宁宫的几个才人选侍久不面圣,也是母妃您排挤的了?” “……君淮!”定妃猛一击案,错愕于他的言辞,“这是什么昏话!本宫岂有那个闲心!” “那玉引不也是?”孟君淮立即顺着驳了下去,“她平常不是念经就是礼佛,哪有闲心排挤府里的妾室啊!后宅就放在那儿,我不愿意去跟她有什么关系!您怎么不说是我排挤妾室?!” “你……”定妃气得哭笑不得,缓了缓道,“好好好,那几个算你不喜欢,母妃不跟你争。尤氏呢?她有着孕,我却听说你有许久不曾见她了,就是从前郭氏给你打理王府的时候,也没让你这样过。” “是尤氏自己行事张狂,我才想冷一冷她!”孟君淮强耐着性子解释,说完又马上添了一句,“那天玉引根本不在场,跟她半点关系都没……” 手上忽然被人一捏。 孟君淮带着不忿回头,定睛一看才见玉引不知什么时候蹭了过来,她明显腿上仍有不适,见他回头手也仍支在他手里用以借力,声音闷闷地提醒他:“今天母妃过生辰。” “……”孟君淮只觉胸中的火气好像突然被什么压住了。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冷着脸向定妃拱手道,“母妃消消气,儿臣扶她去侧殿歇歇。” 定妃审视了二人一会儿,摆了摆手,疲于应付般的随他们离开,却见孟君淮扶着谢玉引走了几步后就好像突然不耐烦了,蓦地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但闻玉引惊得一声轻叫,孟君淮只作未闻,大步流星地出来寝殿。 刚跨出殿门他又猛想起另一事,脚下一转便迈回殿中:“还有一事也请母妃知悉!” 玉引被他这么抱着根本不敢看定妃,只能把脸埋在他怀里。 “前几日玉引进宫向您要人,说是为侧妃安胎。”他的声音朗朗地灌进殿里,“那是儿臣有事要查,寻了个借口让她来说而已,也根本不是她的主意,您更别瞎猜她有什么别的刁难侧妃的意图!” 他说完后仍显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犹抱着玉引,转身就又出去了。 满殿的宫人看着定妃的神色,吓得不敢说话。 定妃:“……” 她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眼看着儿子的背影从殿门口消失,她怔了一会儿,俄而嗤地一声气笑了。 . 晚宴在酉时开了席,酒过三巡之后,席上众人很快就察觉到这气氛里有古怪! 宴席分了两部分,定妃跟前的四桌都是女眷,主要是几位与定妃交好的嫔妃、她们各自的儿媳和王府侧妃,另有定妃娘家的几位外命妇和姑娘。 这四桌后隔了一道屏风,后面还有两桌,一桌是定妃和那几位嫔妃所生的皇子了,孟君淮也在这桌——没办法,虽然是亲儿子,但男女大防搁在这儿,他去跟女眷同座很不合适。另一桌则都是孙辈,几个王府里的孩子都还小,孙儿孙女便搁在一桌,热热闹闹的。 几个兄弟边互相睇眼色边无声地看,眼见着孟君淮在饭桌上铺纸研墨之后边琢磨边写地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舒气停笔,把面前的纸笺抄起来递给了身后的杨恩禄:“让厨房加紧做,做好了赶紧给王妃送过去。” 然后他好似刚注意到兄弟几个的目光,朝离得最近的十二皇子笑笑:“见笑了,宴上偏荤,你六嫂吃不惯,我让厨房给她添几个素菜。” 一众兄弟:“……” 不对,这里头肯定有事儿!虽然照顾妻子说来并没什么不对吧,但逸郡王妃可在定妃娘娘那边,你隔着一道屏风还要这么“照顾”,这是担心定妃娘娘照顾不好,还是怕她在那边受气啊? 片刻之后,定妃那边就都看见了进来添彩的宫女。 四个宫女一人端了两道,走到谢玉引跟前一福:“王妃万安,王爷怕您吃不惯荤的,吩咐给您添几个菜。” “……”玉引傻眼,倒是定妃“嗯”了一声:“搁下吧。” 然后玉引就慌了,她明白孟君淮这是在给她“撑腰”,可是这样一来,定妃不会对她意见更大吗? 她都有点后悔方才在寝殿时没直接跟定妃解释了!其实一开始,定妃并没有说太多,只让她跪在那儿,想明白了再去回话,她则因为从来没经历过这种质疑而不敢贸然开口,犹豫了许久之后仍怕自己越抹越黑,就一直犹豫了下去。 但她可没想到孟君淮会突然“杀出来”,还直接和定妃硬顶。早知如此,她真的就自己解释了,哪怕是和孟君淮说同样的话,她也不会说得那么冲。 现在他又来这么一出…… 玉引盯着眼前特别显眼的八道素菜欲哭无泪,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摸索出个“出路”。 ——定妃觉得她排挤妾室?那她照顾一下她们?尤氏没来,只照顾何氏一个也可以吧? 她便递了个眼色示意珊瑚上前,踌躇道:“端两道去给何侧妃,和婧阿礼那儿也各送一道去。” “是。”珊瑚一福身,立即照办。挑了油焖春笋和香菇油菜给何氏端去,又给两个孩子那儿送去了鱼香茄子和干锅包菜。 屏风后,几个皇子一看见那边端菜过来添给逸郡王府的两个孩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喝得有点多的十二皇子趴在桌上笑:“哈哈哈哈六哥!嫂子不领你情啊!” 孟君淮额上青筋一跳。 . 散了宴后,众人从永宁宫中退出来,相互道了别后各自回府,玉引很快察觉到孟君淮心情不佳。 他走得匆匆,和婧蹦蹦跳跳的还能追上,阿礼走不快,就只能看着干着急了。何氏不敢越过她去跟孟君淮,而她也不是真不想跟上,实在是膝头仍觉得不舒服,走不快。 孟君淮有点生她的气,觉得她出了事自己不知道跟定妃解释,他给她撑腰,她又要借花献佛。 他带着气故意把她甩下,怒气冲冲地一直走到仁祥门,回头一看,见她比他所以为的离得还远。 孟君淮冷着脸等了一会儿,见她走得格外慢,告诉杨恩禄:“去催一句,赶紧回府了。” “是。”杨恩禄便立刻往那边去,和婧正耐不住性子干等,一听这话便道:“我也去催母妃!” 二人便一道过去了,杨恩禄按规矩走得步子稳,和婧就跑在前头,冲到玉引跟前道:“母妃、何母妃!父王说快一些,要赶紧回府啦!” 谢玉引一滞,看向紧随其后的杨恩禄,杨恩禄欠欠身:“是。” “……”她略作思量,只能告诉何侧妃,“侧妃带和婧阿礼先跟殿下回去吧,我不太舒服,留辆马车给我就是了。” “是。”何氏一应,得了她的话才敢走得比她快。玉引就看着何侧妃一手牵着和婧、一手牵着阿礼一道在宫道上远去,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场景看上去特别凄凉,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今天他为她跟定妃争辩的时候,其实她还挺开心的呢。不为有人护她,而是这种夫妻并肩互助的感觉,让她忽然完全摒开了嫁人后常有的无所适从。 结果他就这样扔下她,带着别人先走了…… 玉引越想越觉心里堵得厉害,觉得眼前朦胧时下意识地抬手一抹,看到手背上的水迹时才发觉自己居然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定妃是对她有误会,可她自问无愧;孟君淮只是急着回府而已,想来也不是故意…… 一块帕子突然递到了她眼前。 玉引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孟君淮迎面看见她的哭容又无措起来:“那个……对不住啊。” 他不太自在地仰头看夜空:“我不知道你腿上依旧不舒服,不然绝不催你。” 他窘迫地在地上蹭了蹭脚,又说:“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而后好似不知接下来该续什么似的,他的话忽然顿住。 可是玉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傻眼望着他。 孟君淮屏息默了一会儿之后,迫着自己迎上她的目光:“我知道这一天于你而言不容易,责任在我。此事我会处理,你不用cao心。” “……不!”玉引开口拒绝,孟君淮一愣。 她想了想说:“这是后宅的事,我来料理,不用殿下cao心。” “……”他紧张地看看她的神色,发觉不是在赌气后就疑惑起来,“你想怎么做?” 玉引深吸了口气:“殿下看着就好,我要是办得不对,殿下再告诉我。” 她语气悲壮得跟要赴沙场似的:“我必须自己能打理后宅,否则这样的事,日后还会有的!” ☆、第31章 郁结 夜色深深,二人一起乘着马车回府,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倒不是相互生什么气,只是这一天忙下来都累得够呛。 在离王府还有两条巷子时,马车突然停了,晃得谢玉引一下子醒过神来。她睁开眼,孟君淮正揭开帘子问外面:“怎么回事?” “爷,前面有人正过路,瞧着像淑敏公主府的车驾。”车夫回道。 孟君淮想了想:“递个话去,说王妃身体不适,请四姐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过,改日我登门谢罪去。” 玉引正一怔,便听杨恩禄应了声“是”。她忙出言拦他:“等等!” 外面的脚步声就停了,玉引看看孟君淮,不太好意思:“不用……腿没伤那么严重,都不用请大夫,歇一晚上就能养好的。咱们等等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