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阿礼志得意满,揣着这包牛rou一直往西边走。西边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阿祺和阿祚阿祐正在好奇地等着哥哥,不知道哥哥要干什么。 看到他走过来,阿祺第一个叫了出来:“哥!” 三个男孩子一齐跑了过去,阿礼拉着他们到一个角落蹲下,神秘兮兮:“最近……馋rou不?” “馋……”阿祺一下子扁了嘴,“这天天的也太素了啊!连rou松都吃不着……” 话音刚落,一捧酱牛rou呈到了面前。 一看就是新酱出来的,rou色鲜嫩,外层的酱汁颜色晶莹剔透。三个当弟弟的都愣了一下,阿祐正要伸手,阿礼又将牛rou往后一撤。 他义正辞严地叮嘱:“不许说出去,绝对不许,不然以后再也没rou吃,一年呢,你们看着办!” “不说!打死都不说!”阿祚立即举起小手承诺,被阿祚一拍额头:“你小点声。” 阿祚又立刻闭了嘴。 然后,四个男孩子你一片我一片地在墙下偷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从前都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稀罕,一大盘放在桌上都未必有人动一筷子,现下觉得真是人间美味…… 吃得还剩差不多两成时,阿礼将剩下的包了起来:“阿祚,这个你拿着。” “干什么啊?”阿祚怔怔没接,他觉得自己吃饱了,而且就算没饱,他也不想多贪这么一份。 阿礼把牛rou往他手里一塞:“拿回去给jiejie,也告诉她绝对不能往外说。再跟她说一声,日后每天下午这会儿咱都在这儿见,她没事的话就一起过来!” “好好好!”阿祚赶紧把给jiejie留的rou收好。几个孩子平日里都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现下这么一玩,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背着大人做坏事的感觉太痛快了! 然而阿祺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拽拽阿礼的衣袖:“那二姐呢?” “不许跟兰婧提!”阿礼一瞪他,眼中威胁十足,“谁都不许提!她胆子太小了,嘴里瞒不住事儿,跟她一说,不出三天父王母妃就该知道了,到时候咱怎么办?” 让父王母妃知道就没rou吃了! 几个男孩子都觉得这会很严重,立刻决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告诉兰婧! . 正院里,玉引起初补身补得很有负罪感。 孝期哎,阖府都在乖乖守孝,就她一个每天两顿大荤,还做得倍儿讲究,连自家孩子都瞒着不告诉,有这么当娘的吗! 然而偶然有一天,和婧凑近了跟她说话,她忽地闻出来什么,一蹙眉头:“你怎么一股酱鸭味儿?”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和婧的脸色倏然一白,一下子不吭声了。 玉引便觉得这很有问题! 彼时恰好孟君淮也在,听言往这边瞧了瞧,就道:“和婧,回去练字去,一会儿拿来给父王看看。” 心虚的和婧干脆地应了声“好!”,呲溜就跑了。 “怎么回事?”玉引皱眉看向他,“你也给他们弄吃的了?” “没有。”孟君淮一哂,坐到榻边,“不过你也别生和婧的气,不是她的主意,是阿礼弄的。” “阿礼?!”玉引一脸诧异。 “对啊,不止是和婧,阿祚阿祐肯定都吃了,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玉引心说我没看出来啊,又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嗤。”孟君淮一声笑,“那天我查阿祐背百家姓,这孩子前襟儿上有两滴油,张嘴一股肘子味儿。闻着还特腻,估计味道最重的肘子皮全让他吃了。” 玉引:“……” 他又续说:“我琢磨着肯定不是你这儿给他的啊,就把膳房的人挨个叫来问了一遍,后来有两个宦官招认说是阿礼逼的,但真不知道阿礼还给了比人。” 她目瞪口呆,滞了会儿问:“那你不管管?” “没闹大就当没看见吧,我也跟那两个宦官说了,当我没问过。”孟君淮咂咂嘴,“天天吃素我都有点扛不住了,何况几个孩子?再说,阿礼干这事儿还想着兄弟姐妹也算他仗义,这事咱又不好明着夸,就让他仗义到底吧。” 这倒是,阿礼是够仗义的。他是男孩子里最大的一个,现下应该也是饭量最大的。自己偷着弄点荤菜明显不会太多,还能拿出来分给别人,这孩子是真不错。 ——玉引想到这儿思绪一卡,觉得在这种事上感慨“这孩子真不错”真奇怪…… 她就把话题转去了别处:“你要不要也……补补?我这儿每天两份汤真吃不完,咱们一起吃?” 但孟君淮摇了头,他一喟:“那是我父亲。” 玉引便噤了声,手攥着他的手抚了抚,只能这样无声地安慰他。 . 乾清宫里,皇帝在太上皇离世的第十五天,迎来了十弟递进乾清宫的第三十四封折子。 十弟这是彻底乱了阵脚了。 直至太上皇离世前,他都一直还在太上皇面前挑拨离间,但彼时他们两个都没想到,太上皇竟这么快就走了,而且一个字都没来得及为老十留下。 老十先前做的每一件事,就都成了无稽之谈。而皇帝,再也不必为了顾及父亲的颜面、顾及父亲的身体而给他留颜面了。 面对这些奏章,皇帝最初愤怒的情绪日渐变为嘲笑。 起初他还恼火于十弟竟这样丝毫没有立场、半点不顾尊严,前一刻还在与他对立,父皇一离世竟就立刻服了软;后来,他却连这份恼火都生不起来了。 他只觉自己有这么个弟弟真是丢人。要不是父皇刚走,他真想把十弟从宗室踢出去! 皇帝看完这封新的奏章后一声冷笑,搁下后扫了眼底下跪着的浦郡王,叹气:“行了,起来吧。朕知道你跟老十是怎么回事,怪不到你身上。” “谢皇兄。”浦郡王擦着冷汗站起身,苦着张脸,“皇兄,老十天天写,您天天也不回……那就甭让臣弟送这个信儿了?臣弟天天干这个,实在是……” 皇帝嗤笑:“反正朕也不怪你,你就帮他送呗。” 浦郡王心里叫苦连天,矛盾了会儿,跟皇帝一五一十地把实话说了。 说到底,还是他这十弟太混蛋。每回到他府里,都死皮赖脸地求他带他进宫面个圣,要不见见母妃也行。浦郡王回回被他气得够呛,想闭门压根不见他吧……偏偏这边又有圣喻要求他必须把老十的奏章递进来。 浦郡王就想,您赶紧催十弟守陵去吧,这么耗着不是糟心么? 皇帝听罢之后略作沉吟,俄而一声轻笑:“明天他再去找你,你就告诉他,若再这么折腾,朕会把他的儿女过继给别的兄弟。” 浦郡王一哑。 把儿女过继出去,这在许多时候都是要从宗室除名的前兆啊…… 浦郡王大气都不敢出地应了声是,而后施礼告退。 孟君涯目送着他离开,只觉着这种事处理起来,也实在好累。 . 逸亲王府,玉引吃完了一小碗松茸鸡汤之后瞧了瞧外面全黑的天色,奇怪孟君淮怎么还没过来。 她叫来珊瑚问她:“王爷又让锦衣卫的事缠住了?” “没有。”珊瑚说着压低了声,“是十爷来了……” 玉引:“……” 在她印象中,好像都没跟这位十爷正经碰过面,但她也不待见他。 从最开始的宠妾灭妻到后面的各种事,这位十爷竟没在她脑子里印下半点好印象,而孟君淮这个当兄长的,比她更讨厌他。玉引就琢磨着,孟君淮现在八成不是再跟十爷畅聊,而是被缠住了走不了? 她就跟珊瑚说:“再等等吧,再等一刻。一刻后王爷若还不过来,你就往前面传个话,说我身子不舒服,让他赶紧来看看。” 珊瑚应下,告退。出了屋,却见赵成瑞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珊瑚一拽他:“怎么了,瞧什么呢?” “啧……你猜怎么着!”赵成瑞的眉头皱得能打结,珊瑚“啊?”了一声,赵成瑞指指南边,“前头,爷跟十爷打起来了!” “啊?!”珊瑚吓坏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哎你小点声,别吓着王妃!”赵成瑞边说着边把她拽远了,到了院门外,才跟她说起始末。 前院正厅里,孟君淮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淡睇着被宦官扶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十弟:“还继续不?要不你再说两句,我还有力气再打一架。” “哎我去六哥……”孟君泓瘫在那儿喘着气,愤怒又无力,“你这都……你这都什么时候练的拳脚功夫啊?你这也太……” “呵。”孟君淮挑眉,“没点拳脚功夫我敢接锦衣卫?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专善钻营奉承?” 他可真没想到十弟这会儿还有脸来巴结他们,别的不说,就说魏玉林囤的那些兵器……他就说不清楚! 锦衣卫搜出来的一笔笔账记得清清楚楚,魏玉林卖了不少古董字画、良田美宅换钱屯兵,为的谁?要说不是为这位十爷效力,那他还真想不出别人来。 他还敢厚着脸皮来求他带他面圣! 孟君泓捂着一只肿着的眼睛费力地看他:“六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这可不地道啊!你自己说说,这事儿捅出去是多大的罪,我求你带我见见皇兄就帮你把这事儿遮过去,过分吗?那本来也是我哥,我犯的着这么求你?” “那你可赶紧别求我。”孟君淮铁青着脸到斜对角离他最远的椅子上坐下,“你真有本事捅我这罪,你就去。教子无方的罪名我自己担着,我不吃你这套!” “哎你……”孟君泓气得气息不稳,一拍桌子站起身,“好,好!那我就让这满京城的瞧瞧,你这逸亲王府是怎么给父皇守孝的!你府里的长子嫡子没一个守规矩,你可想好了!” 孟君淮切齿看着他,强忍着一字不发。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几个孩子偷偷摸摸吃rou,结果却让这老十瞧见了。老十扭脸就拿这事威胁他,让他要么带他进宫面圣,要么必定闹进宫去。 真是倒了血霉了…… 孟君淮当然想护孩子,可偏偏对面是老十。这么多年的积怨放在这儿,他自己愿不愿意向他低头都排第二,排第一的问题是如若他现在低了头,日后逸亲王府在其他府面前都没法混! 二人僵持着,冷着脸谁也不吭声,直至阿礼绷着小脸跑进来:“父王!” “阿礼?”孟君淮神色一震,蹙眉,“你怎么来了?” “哼!我知道十叔看见了什么!让他看见肯定没好事!”阿礼一点都不委婉。 他十叔:“……” 阿礼几步跑到孟君淮面前:“父王您别怕!我去跟皇伯伯请罪去!这事跟jiejie弟弟都没关系,就是我一人干的!” “阿礼你别闹……”孟君淮劝到一半噤住声,扫了眼旁边的老十,心念一动,改了口,“好,父王带你进宫。但你记着,不要害怕,这事父王肯定给你兜住了。” 孟君淮掂量着,老十肯定要拿这事做文章,那与其让他先下手,还不如他们抢个先机。 孩子主动去认个错,这事本来就能小些。如若皇兄真怒了,那就只好他拼死担着——顶不济了就是跟着这倒霉老十同守皇陵去,要说把孩子搭上,那不至于。 孟君淮一牵阿礼的手,起身便往外去了,老十冷哼了一声,运着气跟上一道去。 几人走得不快不慢,到府门口时,两个宦官疾步赶了过来,一挡:“爷您留步!” 孟君淮定睛一看,俩都是正院的,赵成瑞和王东旭。 赵成瑞躬着身说:“爷您稍等,王、王妃说她带大郡主和您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