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笑成却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骨节,眉眼一动,忽然就正正对了上去:“您也说了,这事儿主要还是在邵歌身上,那么今天找我过来,您又想说点什么呢?” 他语气温和平静,仍旧维持着小辈和长辈对话的尊重。 邵天建却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真有些不简单。 他一个人等在这里,以所谓饭局的名义,出其不意出现在对方面前,就是为了给笑成增加无形的压力。然后他推心置腹,晓之以理,却又字字见血,句句诛心。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就是为了让笑成不论反驳也好,辩解也罢,攒在这个时候一口气全说出来。 但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里还是毛头小子的年轻人,竟然这么稳得住。 除去那些有问有答的,统共来说,也只说三句—— 他突然出现,意欲令对方措手不及。 笑成却不惊不怒,一语点破他们的关系:“刚听邵歌提起过您。” 他提及对方尊长,暗示舒雁和自己有态度相同。 笑成一笑了之:“我妈她很喜欢邵歌” 而在他隐隐将对方事业有成和卫邵歌这几年一一相比,字句诛心,将卫邵歌如今种种归咎在对方身上……显然笑成并非不为所动,却仍不卑不亢:“我认为您说得对。” 邵天建不能不高看笑成几分。 话筒里一阵静默,卫邵歌控制着自己放松了右手,慢慢将话筒换到左手里。 他前后铺陈暗示了那么许多,就是想听笑成承认,卫邵歌心病在他身上。才好让对方自个说怎么着才是对卫邵歌好。 然而笑成倒是痛快的认了,却再无下文。 邵天建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现在邵歌这个样子……他自个跑到国外试过了,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只要他一天在你身边,就会一直反复下去。要我说,这就和身上被蛇咬了一样,一开始就要吸出毒血,时间久一点,只能挖出血rou,等再久一点,就只能断臂求存了。” 然后他才慢慢又问了一句:“你说呢。” 这话,已经十分不好听了。 笑成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舒雁给他寄的那些录像带里的画面,突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邵天建说的也没错,说不得他和舒雁,还真有许多共同语言。 “我觉得您说得对。” 笑成说。 看对方又是这么几个字,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邵天建知道这时候必须让对方把话说清楚:“我想让邵歌去部队,其实也是个不得已的法子。部队讲究纪律和服从,邵歌肯定不适应,但也肯定能帮他。你看他在国外呆这几年,一直研究啊治疗啊,还是一事无成,恐怕也只能试试这个法子。” 这一次他还没问出“你说呢”。 笑成就主动的接口了:“邵歌心病是我,既然他忘不了我,那么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得让他先忘了你。” 邵天建慢慢的说,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他自个也没想到这个法子……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没遇到过,也就没后面这么多事。既然为你求之不得,得之亦苦,不如把你忘了……毕竟科学这么发达,只要请一个催眠师。” 笑成目光终于变了。 尤其是听到邵天建又说了一句:“这对你们都好。” 他突然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邵天建全然没想到对方突然这么不客气,竟一愣:“你说什么。” 笑成惜字如金一般,却异常斩钉截铁:“这恐怕不成。”然后他突然站起来,说了声“请稍等。”掏出手机走到窗边说了几句,才又转身回来。 话筒里笑成的声音才一下子清楚起来:“您刚也听见了,就算您另外想法子让邵歌接受催眠,也还是没用。只要他还在这世界上一天,就没法彻底忘了我。” 电话里看不到表情,但卫邵歌清楚的听出,邵天建声音一下子奇怪了起来:“你这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准备好了?” 椅子被拉开一点。 笑成却并没有坐下去。 只是提起茶壶,又给对方倒了一杯茶:“突然来了灵感。” 邵天建不禁问了句:“你开公司就是这么做决策的?”随即摇头:“你当我没有办法了?” 笑成也不坐下:“邵部长自然有数不清的法子。您也说了,挖rou疗毒,断臂求存,均是不得已之法,但若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呢?” 邵天建陡然狠狠一拍桌子。 “砰!”一声。 电话被切断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只有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 卫邵歌停顿了几秒,猛然站起来,就要找手机给笑成打电话,又想起自己没有手机—— 然而突然发现手里还拉着电话。 他拨通了那一串已经烂熟于心的数字。 很快就被接通了:“笑成!”他急促的开口:“你——” “我马上回来。” 他犹自不安:“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卫邵歌平放在腿上的右手,忽然握紧,然后用力砸了一下膝盖。 但仍然控制不住颤抖着。 他很克制,他很冷静,他状态很好。 他狠狠闭上眼睛,又豁然睁开—— “我听见你刚说的话了。” 笑成陡然站住。 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什么?怎么听到了? 你在哪?你在想什么?你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无数个问题急切的涌上脑海。 但他最终只问了一个——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耳边的嘈杂轰然寂静。 那些趁他稍一松懈,就在耳边悄然响起饱含恶意的窸窣碎语如潮水般退去。 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脏张弛,血液逆流的声音。 还有对方遥远的,又在耳边的呼吸声。 你愿意吗? 耳边骤然的安静又突然爆发起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然而那些全部都不重要了。 他混乱着,放任着,也忽略着这一切。 他像是任何一个被爱人求婚的普通人。 冷静、愉悦、而紧张:“我当然愿意。” 他痛苦、偏执、冷漠甚至残酷。 他也开朗、热情、谦逊且绝对出色。 他孤独、抑郁、在无人之境彷徨。 他温暖、明亮、仿若永不熄灭的太阳。 他无人所爱。 他为人所爱。 他极其出色。 他极其软弱。 他不快乐,他病了—— “……但若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呢?” “我是他的病,也是他的药。”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