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吊唁
童童手里拿着餐巾纸,一边帮昭音擦着眼泪,一边奶声奶气地安慰:“昭音jiejie不哭,有童童在。” “谢谢。”昭音任由童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小大人的脑袋。 “你们大家,一定要好好幸福啊。”昭音望着面前这一家五口,由衷地祝福道。 威远往昭音手里塞去几张餐巾纸。昭音接过纸时,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们会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幸福。”念久温和地对面前这个年轻姑娘说。 念久对于娱乐生活一窍不通,自然也并不知道破晓。他没听说过当红歌女昭音以及她的那些烂名声,但和安区是什么地方,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当初,他的部下威远刚加入军团时,每天面对的都是怎样的冷言冷语,念久都看在眼里。那时作为军团的高层,念久费了很多力保护威远,把他从各种麻烦事中解救出来。好在威远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与威远的接触中,念久逐渐发现这个孩子实力过人,心性善良,懂得感恩。即使后来一路爬到了与他平级的位置,也依然对他尊重有加。 念久最初并非对和安区没有偏见,但是可以说,是威远让念久曾经的偏见渐渐不复存在。没有底线的人哪里都有,和安区是如此,香邦里堂也是如此。但一概而论,是对那些在黑暗中努力生活的人,最大的不公平。 而面前这个年轻的昭音,与威远如出一辙,却必然更加不幸,因为她是女孩子,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 念久能想象到,昭音在军团里要看多少异样的目光,听多少不堪入耳的话语。他看到昭音的面相与气质,本来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结果却偏偏是来自和安区这个地方,那这样出众的外貌便成了诅咒。好在她的上司是威远,这个同样来自和安区的男人,内心强大,温柔而有责任感。念久相信,威远一定可以保护好面前这个年轻姑娘,尽可能让她少受一些伤害。 大家围在餐桌旁,一边享用着念久夫人的好手艺,一边聊着天。新年的氛围渐浓,此时能与家人好友团聚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威远看着身边的昭音情绪渐渐恢复,又开始吃吃喝喝逗童童后,才放下心来。他不曾想到,这个能淡然扛下痛苦的姑娘,在面对幸福时,却失控得一塌糊涂。 转眼间到了傍晚,一家五口依依不舍地和三人道别。尤其是童童,他眼角泛着泪花,发誓一长大就要去军团找昭音jiejie。昭音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告诉他以后还会来看他,让他好好吃饭,听长辈的话。童童使劲点头,像个男子汉一样郑重承诺。 一行三人慢悠悠地回程。 “还是挺怀念当年念久大哥在军团的日子的。”法步突然开口。 “老大,念久大哥曾经是你的上司吗?”昭音问威远道。她听念久对威远的说话方式,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嗯。我刚入伍时他带我。”威远点点头回答。 “所以严格说来,念久是你的师爷爷!”法步没正经地对昭音说。 “你有一个好上司啊,老大。”昭音由衷地说。 威远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你也有一个好上司。” “嗯。我的上司最好了。”昭音认真地承认。 法步惊讶地长大嘴巴,“完了,不要脸是会传染的。” 昭音笑了笑,继而开口请求:“对了,我可不可以去中心医院见个人?” 威远看着她问:“多久?” 昭音说:“用不了多久。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你们先回去吧。” “好。”威远点点头。 得到了上司的允许,昭音便骑上马,朝着与返程相反的方向去了。 “你也不问问她去中心医院干嘛?”法步问威远。 “她的私事,我无权干涉。”威远说。 “哟嚯,你这是遗憾上了?”法步贱笑着调侃。 威远没接他的话。 法步又转头看着昭音离开的方向,“不过这丫头神神秘秘的,别是在密谋些什么吧?” 威远看了法步一眼,“她不是内鬼。” “我可没说这话!”法步赶紧摆摆手。其实法步最初的确怀疑过昭音,但威远看人向来很准,昭音又是他的下属。威远相信她,法步便也觉得可以相信她。 “不过这孩子,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啊?好像很习惯痛苦,却特别不习惯幸福。”法步叹了口气摇摇头,“有时候看着她,真的很心疼。” 间隔了两秒,威远轻轻接话:“嗯。” “唉,咱俩也快别在这伤春悲秋了。幸好你是他的上司不是吗,能的话就多照顾她吧。”法步拍了拍威远的肩。 -------------------------------------- “您好,我是香邦军团的人,想探病徐心蓉。”昭音在中心医院前台,亮出自己的士兵证。 “您知道病人在几号房吗?”前台工作人员问昭音。 昭音摇摇头:“不知道。” “请稍等。”工作人员拿出一本厚厚的记录开始查阅。 昭音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戳着桌面。半年前的记录应该还有。拜托,一定要查到。 终于,工作人员抬起头来,一脸抱歉地对昭音说:“小姐,很遗憾,病人已于四月逝世。” “啊,是吗?”昭音故作惊讶,“那请问,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心蓉的家庭曾经帮了军团很多,我可以去吊唁一下家属吗?” “请稍等。”工作人员拿出纸笔,抄下一行字,递给昭音。 “谢谢。”昭音接过纸条,转身离开,跨上马,向着目的地出发。 最后一步了,马上就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她在找的人。她心里忐忑极了,有点期待,又有点恐惧。 字条上的地址,指向的是街角破旧的一户人家。昭音下了马,把马拴在路边,走上前去,轻轻地敲门,“请问,有人吗?” 她听到门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为她开了门。 面前的女人,乍一看,像是一位已经饱经风霜的中年妇女,一头枯草一样的未曾打理的长发,蜡黄的皮肤,深深凹陷的红肿的眼眶。但仔细看她的五官,仿佛又只是三十几岁的年轻女子。 “您好,请问,是徐心蓉的家吗?”昭音轻声问。 女子点点头。 “我是香邦军团的人,有事情找心蓉的父亲,请问他现在在家吗?”昭音边说边亮出自己的士兵证。 女子看到来者是军团的人,便没有犹豫地侧身为昭音让出一条进门的路。 “谢谢。”昭音冲女子笑笑,侧身挤进了门。这是一间又矮又破的老房子,屋内肮脏凌乱,一眼就看得出,主人已是很久没有认真打理。昭音稍稍弯着腰继续向前走,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右前方几米处的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昭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开口问男人:“请问,您是心蓉的父亲吗?” 男人的目光从天花板挪到昭音身上,昭音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又看到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的瞬间,昭音好似全身都脱了力。不是,他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徐心蓉的父亲,不是徐管家。 明明白跑了一趟,但昭音无比开心。徐管家的女儿可能还活着,徐管家可能也还活着,还有希望。 昭音弯腰走上前,坐在距面前的男人一米处的地板上。 “先生,我是香邦军团的人。对于您和夫人的损失,我很抱歉。” “军团的人来做什么?”男人盯着她,声音没有起伏。 “我们在做年底人口普查,令媛的遭遇使我们非常痛心,希望能对你二位加以慰问。”昭音说着,从胸前的内侧口袋中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是军团的一点心意。” 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信封上。他的情绪似乎开始有了起伏,呼吸声渐渐加重了。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接过了信封。 “女儿没有了,我们还要这些有什么用啊!”身后的女人突然嚎啕大哭,她跪到地上,双手掩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昭音轻轻拍着男人的手,对他说:“先生,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对您说这些,但生活总要继续,不管怎样,请二位先努力地挺过这段时间吧。” 她又转过身去,跪坐着向前挪了几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但也只是抱着她,没有说任何话。 等夫妇两人的情绪稳定下来,昭音便离开了这间压抑的房子。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痛苦,痛的感受却各不相同。未曾历经他人的苦难,便没有资格去指点些什么。 想到这里,昭音突然对未来感到恐惧。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好孤独,人与人之间那些看似紧密的联系,实际上就像一根根脆弱的头发丝,永远要求拉着它的人顺着同一个方向同速前行,容不得任何一方稍稍偏离或者改变速度。但偏偏人生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如果不去考虑这些,仅仅对于当下,昭音觉得她很幸福,因为徐管家可能还躲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她还有机会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