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阿笙摇头,“不要。” “为何不要?” 阿笙特认真地回道:“娘亲不让阿笙随意要别人的东西。” 陆喻舟还是买了一个,夹在腋下带他回了驿馆。 大堂内,赵澈和钦差们正在闲聊,一见陆喻舟带着阿笙进来,纷纷露出异样的目光,且不说阿笙是别人的孩子,就说她娘惹怒了官家一事,陆喻舟也不该堂而皇之地带着小家伙进进出出吧。 可官家都没说什么,谁还敢去调笑陆喻舟啊。 发现叔叔们都在看自己,阿笙躲到陆喻舟身后,两只手攥着他的衣摆,哆哆嗦嗦起来。他胆子不大,虽然平日里喜欢热闹,但很怕陌生人,尤其这么多人。 陆喻舟冷冷瞥了众人一眼,“都很闲?” 众人笑笑,扭回头开始谈事情。坐在角落的赵澈单脚踩在长椅上,朝阿笙勾勾手指,“小鬼来叔叔这里。” 比起其他人,阿笙还是很喜欢这个红衣叔叔的,松开陆喻舟的衣衫,拎着布老虎跑过去。 赵澈把他放在长椅上,问道:“谁给你买的玩偶?” 阿笙指了指陆喻舟,“坏叔叔。” 所有人:...... 这不是小白眼狼么,陆喻舟漠着脸走过来,就听赵澈朗笑道:“咱们不要坏叔叔的东西。” 阿笙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晃了晃玩偶,“小老虎是无辜的。” 赵澈哈哈大笑,捧起阿笙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阿笙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抱紧布老虎,看得出他很喜欢,也可能是很少有人给他买玩偶吧。 华灯初上,驿工为贵客们端上饭菜,每人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可因为宝珊和阿笙的“囚犯”身份,晚上只能吃馒头。 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众人执起筷子安静地吃着,士大夫用膳,还是极为讲究的。阿笙看着自己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其他人的饭菜,幼小的心灵受到创伤,也极为不解,大堂里为何只有他吃馒头。 馒头不如rou好吃...... 阿笙哼唧一声,拽了拽赵澈的衣袂,“阿笙想吃牛柳。” 牛柳二字不好发音,阿笙吐字不清,让旁人听成了:牛牛。 似故意逗他,赵澈当做没听见,继续埋头用膳。 阿笙看向对面的陆喻舟,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诉求,“阿笙想吃牛柳。” 小家伙太过无辜,一脸对牛柳的认真,陆喻舟要来一双新筷子,将每样菜给他夹了一些,刚要递过去,被赵澈截了胡。 “叔叔喂你。”赵澈夹起一筷子牛柳,递到阿笙嘴边。 牛柳真是太香了,阿笙张嘴含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慢点咀嚼,不然闹肚子。”赵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饭兜,围在阿笙脖子上,“还想吃什么?” 阿笙指了指水饺,“那个。” 赵澈夹起一个小个头的,吹凉后递到阿笙嘴边。 看着一大一小的互动,陆喻舟默默收回盘子,谁知阿笙伸手拿过盘子,跳下长椅,颠颠去往客房。 这是拿给他娘的?众人憋笑,小家伙还挺疼人。 “咯吱。” 房门被推开,阿笙端着盘子,跑向正在啃馒头的宝珊,“娘,吃rou。” 宝珊揉揉他的头,知道“囚犯”没有这个待遇,于是问道:“谁给你的?” “坏叔叔。” 宝珊俏脸一冷,又不想拂了儿子的好意,接过来放在一旁,继续啃馒头。 阿笙想举起布老虎给娘亲看一看,又想到娘亲不让他接受别人的东西,心虚地往里屋走。 “手里拿的什么?”宝珊扭头问道。 阿笙背过手,紧张地眨眼睛,“没什么呀。” 说罢,转身跑开,生怕娘亲追问。 夜里,宝珊从睡熟的阿笙怀里扯出布老虎,丢在一旁,和衣躺在床上,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那个男人一夜没有过来。 季府。 陆喻舟带着御前侍卫过来时,不似往日门庭若市,诺大的院落空空荡荡,除了扈从和仆人,没有另外家人了。可季筱明明是世家小姐,难道就因为曾经义无反顾地追逐过太子,导致身败名裂才不得不离开汴京吗? 进了客堂,季筱让人端来茶点,“陆相请上座。” 陆喻舟淡淡道:“前辈不必客套,本官是来替官家来一探你口中所谓的‘大礼’,不会久留。” 季筱勾唇,“我既然说了,就不会食言,陆相坐下喝杯茶,稍等片刻,我去将‘大礼’带来。” 陆喻舟入座,接过季筱递来的盖碗,道了一声谢。之后,季筱带人去往了后堂。 御前侍卫小声问道:“陆相,会不会有诈?” 纵使季筱再腰缠万贯,也没本事设计谋害他们,陆喻舟抬下手,示意他们坐回椅子。 稍许,后堂传来脚步声,众人寻声望去,见季筱带着一个少女走来,少女穿着一身湖绿长裙,脚步盈盈。 陆喻舟眸光一顿,他曾在慕时清的书房见过邵婉的画像,眼前的少女与邵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左眼尾的泪痣都是那样相像。 放下手中盖碗,陆喻舟冷静问道:“前辈何意?” 原来,季筱所谓的“大礼”就是一个跟邵婉容貌相似的女子!说季筱不是心怀叵测,谁能信呢? 季筱笑道:“陆相作何这般激动?她叫鸢儿,是我收养的双胞胎jiejie,我是在乞丐的拳头下将她姐妹救下,那时她们才十五岁大,孤苦伶仃。我看她们容貌酷似友人,就收留她们了,如今在我府上度过了五个年头,去除了市井之气,出落得落落大方,愈发像邵婉,我就寻思着,既然官家忘不了邵婉,不如将她们送给官家,以解相思。” 冷静下来,陆喻舟瞥了季筱一眼,“官家思念谁,与前辈何干?前辈为何要挖空心思为官家培养枕边人?” 季筱也不避讳,“陆相及各位官爷应该听说过,我曾心悦过官家,自然希望官家凡事都得偿所愿。” “本官看你是嫉妒邵婉,想用一个傀儡去取代邵婉在官家心中的位置。” 如此歹毒心肠的人,与邵婉真的是闺友吗?还是表面与邵婉表面交好,实则暗度陈仓? 季筱带着鸢儿坐在陆喻舟对面,摊手道:“要不,让官家收她们做义女也行,就算是我与官家共同拥有的两个孩子,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掩唇低笑,笑声阴沉。 疯子,疯婆子。 侍卫们拧眉摇头,感慨两情若是不能相悦,心生芥蒂者势必充满怨恨,折磨人的一生。 比起侍卫们的愤怒,陆喻舟显得心平气和许多,“所以,你用假玉佩引官家来到这座镇子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官家送女人。” 他用的肯定语气,且语气笃定。 季筱不置可否,露出得逞的笑。 不知meimei韵味如何,眼前jiejie这人柔中带媚,眼尾上挑,与邵婉的杏眼不同,这女子生了一双狐狸眼,倒是与邵修的眼型更像,天生媚骨,最是勾人。 这样的女子送到官家身边,谁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陆喻舟自然是不会将人送到官家面前的,但...他忽然意识到一点,为何季筱只带了jiejie过来,meimei在哪里? 糟了! 陆喻舟拂袖就走,眉宇间晕染愠色。 灯前细雨,花香浮动,一名身着银红色襦裙的女子坐在驿馆外面,手抱琵琶,一边弹曲,一边歌唱,嗓音如黄鹂鸟,说是余音绕梁都不夸张。 女子的歌声动人,吸引了行人围观,自然也吸引了驿馆中的人。有眼尖的老钦差瞧出她的相貌像谁,立马去禀告了官家。等官家带着徐贵走出来时,一曲刚刚终了。女子的脚边摆着一个瓷碗,不少人往里面投了铜板。 官家负手站在人群外,因身高的优势,一眼瞧见了被围住的女子。 草长莺飞的四月江南,女子婉约柔美,又不失明艳,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姑娘。 官家拒绝过很多刻意模仿邵婉妆容的贵女,却被眼前这个媚色自成的女子吸引了视线,只因她太像心中的人儿了。 驿馆内,宝珊听见动静坐起身,推开二楼的窗子往下瞧,与官家的反应不同,她未曾记得娘亲的容貌,自然没有被女子的外表蒙蔽,只是,女子举止妩媚,嗓音勾人,的确吸引人的注意。 宝珊托腮看着街道,心生狐疑。这个时辰来街头卖艺是何居心,想必谁都猜得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勾引,必然是有备而来的。 少顷,她看着官家执伞走进人群,让徐贵往瓷碗里投了一锭银子,随后转身要离开,却被女子拦下。女子抱着琵琶跪在官家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等陆喻舟带着侍卫打马回来时,街道上空无一人,他翻身下马,将马鞭往后一扔,径自去往官家的客房,却被拒之门外。 陆喻舟隐约听见了让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徐贵一脸土色地守在门口,冲陆喻舟比划一下,“嘘。” 陆喻舟忽然冷笑,转身就走,早就应该知道,比起慕先生的不近女色,官家只不过是年纪大了,又惦念着邵婉,每月传妃侍寝的次数愈来愈少,但并非一个女人不碰。 官家想要自欺欺人,他去触那个霉头作甚?! 一脸阴沉下,陆喻舟推开了宝珊的房门。 宝珊还靠在窗前呆呆的望着街道,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陆喻舟走到桌前,提起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你听说过汴京季府的二小姐吗?” 宝珊点点头,“慕jiejie同我提起过,不是早就离家出走了么。” “她是来了这个镇上,从商后生意做得很大。” “为何提起她?” 陆喻舟坐在绣墩上,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姐妹花的事儿。 宝珊提着铜壶去往红泥小火炉旁,烧了一壶热水,又冲泡了一壶新茶,“你是怕季夫人利用这对姐妹迷惑君心?” “季夫人没那个本事。”陆喻舟握住空盏,等她斟茶,“我是担心她背后有靠山,她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那对姐妹花说不定是她背后的靠山找来的人。” 宝珊提壶斟茶,“那你为何不抓她审问?” 若她背后真有靠山,抓了她,只会被人大做文章,将官家以往的丑事抖出来。陆喻舟倒不担心官家的名声,而是担心有人会以此出师,逼官家退位。到时候朝野动荡,储君之位无人,各地诸侯拥兵自立,国祚不保。 在找到太子赵祎前,陆喻舟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比起官家的暴戾残忍,贤达英明的赵祎更适合坐拥江山。 自官家登基,授封了九大节度使为异姓王,这九人中难免会有功高盖主,想要取官家代之的野心者。就不知,季筱与他们中的某人有关么。 这反倒提醒陆喻舟一点,迟迟找不到的太子,是否在某个异姓王手上,若真是如此,太子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