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大夫不是说过,她一个时辰内就可以下床。坐车应该也是无碍,”萧渡站起身来,深深看了元夕一眼,便走出去吩咐小厮们开始收拾箱笼。箫芷萱见说不过他,只得拉着元夕的手又问了几句,才带着丫鬟回房去收拾。 元夕觉得头仍然有些疼,正想躺下歇歇,突然看见门外的廊柱旁闪过一个身影,心中一跳,轻轻叫道:“小夫子?” 骆渊见藏不住,只得走到门前,隔着门沿朝她行礼,又关切道:“萧夫人,你还好吧?” 元夕忙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了,谢谢夫子关心。” 骆渊见她面色惨白,却还是勉强对他笑着,心中莫名有些隐痛,面上却又故作轻松道:“没事就好了,骆某也要向夫人辞行了。” 元夕道:“正好我们也准备回去了。”然后两人便同时沉默了下来,再说什么好像都显得不合时宜,只得各自转身,权当已经作别。 元夕靠在锦垫上轻轻闭上眼睛,骆渊走远几步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见她闭着眼的侧脸,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生了炉火的暖阁内,自己在帮她抄写诗书,她却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一阵风从窗外灌入,将案上的书页吹得不断翻动,她熟睡的侧颜就埋在书墨的香气之中,炉火融融,映红了她带着些稚气的睡颜,也照亮了他带着满足的笑脸。 几下人的呼喝声,让骆渊猛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见院中满地的落花,将这一幕重又埋入心底,转过身大步朝前走去。 回程的路途还是一样,车里的人却多了几分沉重,萧芷萱见元夕神情郁郁,便想着法想逗她开心,元夕却提不起精神来与她说笑,只在心中反复想着:“那天晚上的那双眼睛,到底是谁的?究竟是谁想要害她?” 萧芷萱以为她还是不舒服,便垂着头,绞着衣角沮丧道:“本来以为这次能促成你和大哥的好事,谁知道会变成这样。莫非真的是家里坏了风水。” 元夕猛地一震,突然想到:“为何每次她和萧渡要圆房之前都会出事!她又联想到此前关于萧渡那些传闻,那些还未过门就死于非命的侍妾,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越想越觉得清晰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个要害她的人一定就藏在府中。而这次侯府里带来的人,有机会进她房间的,只有安荷、容翘、萧芷萱和萧渡。对了,还有芸娘,他们出去摘果子时,只有芸娘还留在田庄里。” “夫人身子还好吗?侯爷差我来和夫人说一声,还有几里路就快到了。”车外一个小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元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十分剧烈,于是按住心口平复方才深深的惧意,掀起车帘道:“我没事,你们只管赶路吧。” 马蹄哒哒,终于停在宣远侯府门前的那对石狮前,萧芷萱扶着元夕刚要下车,突然见门内跑个小丫鬟,正是赵夫人房里的卷碧,她焦急地冲到萧渡所在的那辆马车旁喊道:“侯爷你终于回来了,夫人出事了!” ☆、第15章 化解 此话一出,令众人皆惊。萧渡连忙掀开车帘,来不及多问便跟着卷碧朝内走去。元夕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连忙也扶着萧芷萱的手走了下来。就在她匆匆行过萧渡坐得那辆车时,突然猛地顿住了步子,因为她感到一道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一股熟悉的战栗感顿时袭满全身,转过头,果然见到芸娘正歪着头坐在车厢内,目光直直盯着前方,而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嫂嫂?”萧芷萱见元夕站在车前发呆,便奇怪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元夕猛地回过神来,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对车里的芸娘点了点头,可芸娘仿佛恍然未觉,好像已将那个姿势摆了千百年之久。 元夕压下心中的慌乱,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便理了理衣衫,由下人们领着往府里走去。此刻,阳光正艳,将侯府檐下的鎏金牌匾照得格外刺目。 几人匆忙走入正院内室,只见坐在上首的萧云敬面色凝重,见萧渡他们回来,只淡淡吩咐下人去伺候几人坐下。而在他左手边坐着的赵夫人,双手交握、面色惨白,一双美目中失去了惯有的冷静,此刻正瞪着坐在下方,一直以帕子擦着眼角的王姨娘。王姨娘身边还坐着一人,面容清秀,气质却冷得阴郁,竟是那位许久未露面的二少爷萧卿。此刻屋内静得出奇,只听得微弱的啜泣声和喘息声。 元夕行了礼由小厮引着坐下,发现堂中央还跪着一人,她双手被缚在身后,脸上尽是血痕,竟是赵夫人身边伺候的余嬷嬷。她一见萧渡进来,连忙冲过去哭着喊道:“侯爷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啊!” 萧渡冷冷扫过屋内的众人,对萧云敬行礼道:“父亲能否告诉孩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云敬眼神朝下冷冷一瞥,道:“你自己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余嬷嬷抹了抹脸上掺在一起的血泪,跪着挺直了身子颤声道:“奴婢真得什么都没做过!佛堂的事真得和奴婢无关啊!” 萧渡心中一沉,谁不知道余嬷嬷是母亲最为信任亲近之人,自母亲嫁入侯府之日起就守在她身边伺候,甚至愿意放弃被出府嫁人的机会,与母亲早已亲厚的如家人一般。这次明面上是审问余嬷嬷,难道不是昭告众人,将母亲视作了佛堂之事的真凶。他连忙抬头去看赵夫人,赵夫人正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看向余嬷嬷的目光中,掺杂着怨恨、不舍与不愿丢弃的骄傲。 萧渡于是转过身子,对着嘤嘤抹着泪儿的王姨娘道:“不知道王姨娘能不能向我说明,余嬷嬷到底和佛堂的事有什么关系?” 王姨娘抬起一双哭红了的泪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身旁坐着地萧卿却起身道:“大哥这话说得,好像是姨娘刻意针对她似得。如果不是这老奴做得太过分,竟敢动侯府的根基,我们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他说着,便从案上拿起一个扎满了针的小人仍在地上,喝到:“说!这是不是你房里搜出得!你把王姨娘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使这些阴毒招数,到底有何居心!” 萧渡皱了皱眉,看到余嬷嬷满脸怨恨却无话可说的表情,心中明白了大概,又问道:“那这事和佛堂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萧卿声音略微高了起来,:“在她房里还发现了这个。” 萧卿又拿出一支青铜所制的哨子来,道:“我找人查过,余嬷嬷原本生于苗疆,苗人最擅养蛇,而这种形制的哨子,就是她们族内用来引蛇得。那日佛堂里,平白无故为何会冒出那么多蛇来,自然是有心人故意引来得。这贱奴因一己私利,为了维护佛堂,宁愿让侯府平白担了天谴之名,居心何其恶毒!” 他说到一己私利之时,眼神好似有意无意地扫到赵夫人身上,赵夫人气得浑身发颤,却仍是昂着头,绝不辩解半句。 萧渡还未开口,地上的余嬷嬷已经哭道:“不是这样,侯爷莫要听他们乱说,奴婢族里确实擅于养蛇,可这哨子是我母亲留给我得,我因思念亲人才带在身边,和引蛇毫无关系啊。” 萧卿轻哼一声:“佛堂里无端发生许多怪事,这府里只有你懂那些巫毒之术,又恰巧懂得怎么引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渡却转向萧云敬道:“父亲真得相信巫毒、引蛇术这样的无稽之谈。” 萧云敬轻轻阖了阖眼,道:“佛堂的事已经过了几日,却仍没个结果。现在,她是最有可能cao纵这件事的人,这也是唯一能解释佛堂怪事的真相,若是不然,这神灵降罪侯府的传言还会继续。你现在才是这侯府的主人,你来说说看到底应该怎么办?” 余嬷嬷听出这话中的意思,绝望地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赵夫人也红了眼眶,转过头去,将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萧渡心中一寒,正要开口,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可否容媳妇说一句。” 众人立即将目光全投在脸色尚有些苍白的元夕身上,元夕猛地被全屋的人盯住,紧张地心中一慌,之前准备好的说辞,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萧渡慢慢走到她身边,有意无意地用宽厚的肩膀为她挡去了众人的目光,元夕抬起头看见他鼓励的眼神,慢慢拾回了些勇气,站起身道:“那日佛堂之事确是人为,却和巫毒、引蛇之术无关。” 堂内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萧云敬皱眉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元夕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萧渡,深吸口气继续道:“那日我曾经摸过那些被捉住的蛇,发现蛇身上非常湿,好像刚从水中捞起来一样,还带着些奇怪的气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当日进去捉蛇的家丁,我想问清楚一件事,那日群蛇的身边是不是还有许多水渍。” 有一名当日首先冲入佛堂的小厮走了出来,躬身答道:“确实如此,我刚到的时候,看到那些蛇爬行的时候,在地上留了许多的水渍。” “你还闻到过一些奇怪的味道吗?”元夕又问道 小厮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有一些很刺鼻的气味,好像是硫磺!” 元夕点了点头道:“照此推测,这手法其实并不复杂,不过利用了蛇冬眠的习性,先将蛇放进冰窖中冻起来,让它们以为还在冬眠中。待时机成熟便提前放在佛堂内藏好,当日工匠的吵嚷声,加上最让蛇刺激的硫磺气味,会让蛇慢慢苏醒,同时躁动难安,见人便要去攻击。”她顿了顿又道:“而这样的伎俩,并不需要什么苗疆引蛇术,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 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这么多话,此刻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跳加速,身上也热得想要冒汗。萧渡对她笑了笑,扶着她坐下,又转过身道:“如果是以哨引蛇,如何保证那么多蛇提前藏在佛堂而不被发现,引蛇之人又如何做到不现身就控制那么多蛇一起涌出。孩儿知道父亲急着想知道真相,但也不能因为如此,就胡乱冤枉无辜之人。” 萧云敬面色数变,终是轻叹作罢,王姨娘却在此时出声道:“老爷,就算佛堂之事没有证据证实,但她用阴毒之术,诅咒妾身却是不容狡辩,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这时,赵夫人慢慢站起身道:“余嬷嬷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但她也是替我不忿,瞧不得有些小人在背后玩弄些阴损招数。我看王姨娘也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次,是我管教不力,老爷如果要罚,就罚我罢。” 王姨娘低下头来,恨恨地揉着手中的锦帕,明白自己已经输了。她是先帝亲妹,侯爷的嫡母,就算是老侯爷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最恨得是捉不到她cao纵佛堂之事的把柄,不然余嬷嬷她是想保也保不住,想到这里,王姨娘忍不住又怨恨地偷偷瞪了元夕一眼。 萧云敬此时已经十分疲倦,站起身道:“就这样吧,余嬷嬷也已经受了罚认了错,便再罚她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其他的全由夫人处置。”赵夫人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躬身道:“谢老爷开恩。”王姨娘见萧云敬已经发话,知道大势已去,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默默应下。 于是,一场本应风起云涌的大戏,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落了幕。见屋内众人都各自离去,元夕正准备站起,一只手已经伸到她面前。她稍稍犹豫,还是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任由他牵着站起。萧渡将她牵住却并不急着往前走,待屋内众人慢慢散去,才轻声对她道:“连养蛇你都懂吗?” 元夕愣了愣,道:“以前看过以蛇作案的书。” 萧渡好似不经意地笑问道:“怎么相国府里,会准备许多这样的书给未出阁的小姐看吗?” 元夕心中一惊,有些不自在地道:“是我让安荷帮我找的,她,她认识几个小厮,能拖他们去外面买些书回来。” 萧渡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慢慢松了她的手,吩咐安荷上来照顾。元夕在心中轻叹一声,抬步刚走出门,却在门口碰上了等在那里的余嬷嬷,余嬷嬷一见她便要下跪道:“多谢夫人了,若不是你,老奴今日只怕就要含冤而死了!” 元夕忙扶住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赵夫人在旁冷冷道:“你也莫要以为今日出了风头就是什么好事。你以为老爷真得相信那些错漏百出的无稽之谈吗。不过是佛堂之事迟迟未结,他需要找人顶罪,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正好王姨娘演了这处好戏,而他便顺水推舟,哪顾得上累及得到底会是谁?” 元夕愣了愣,她从来不善去揣测人心,此刻细细想来,竟觉得有些发寒。这时赵夫人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眼前富贵繁华的重重院落,凉凉道:“结发夫妻,也不过如此。” 这话中含着的悲凉与落寞,令元夕心中莫名一酸,再抬头时,赵夫人已被余嬷嬷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另一边,萧渡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萧芷萱,拉了她到僻静处,萧芷萱莫名其妙地正要发问,只听萧渡盯着她冷冷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儿?” ☆、第16章 夏凉(捉虫) 萧芷萱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道:“昨晚?我昨晚……哪儿也没去啊。” 萧渡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冷声道:“萱儿,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不擅长说谎,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吗?我昨晚走过你房间时,刚好看到你回房,天那么晚,你上哪去了?” 萧芷萱咬了咬唇,眼中蓄了泪,低下道:“我……我不敢说。我说了大哥会相信我吗?” 萧渡面色稍缓,松开她的手,柔声道:“只要你说实话,大哥就相信你。” 萧芷萱似是下了下决心,才道:“我昨晚在床上睡不着,总想着你和嫂嫂的事,突然生出个念头,想去偷看你到底回房了没。”她说到这里到底有些害羞,脸上红了一红,才继续道:“我快走到嫂嫂房门前时,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她门前,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觉得那背影十分眼熟,就想凑近去看清楚,谁知道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她说道这里,好像又回忆起昨晚的场景,脸色倏地发白,不自觉地伸手攥住了胸口的衣襟。 “那个人是谁!”萧渡忙皱眉追问道 “是……是芸娘!”萧芷萱犹豫片刻,终于道。 “不可能!怎么会是芸娘!”萧渡忍不住又抓住她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 萧芷萱点了点头,表情也有些茫然,“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是她。可我看见她突然转身往回走,就偷偷跟在后面,跟了一阵,我才确定是芸娘。后来,我不小心崴了脚,再抬头她已经不见了。我当时觉得脚痛,就先回房去了。谁知后来就知道了嫂嫂被人下毒的事,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又怕你不信,又怕会害了芸娘,所以一直不敢说。”她说着似乎十分自责,忍不住掉下泪来。 萧渡此刻也觉得心绪难平,只得先安抚她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大哥会弄明白,你先回房吧。” 萧芷萱含泪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大哥,芸娘她为什么……” 萧渡摆了摆手,道:“你别管了,记得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萧芷萱点头应下,带着在不远处忐忑张望的两名丫鬟往回走去,在经过元夕所住的菱花院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院内的如许春色,幽幽叹了口气。 越过游廊轩窗,元夕正独自坐在屋内,手中拿着一本《洗冤录集》翻看,淡黄色的书页,已经被翻得有些微卷,她随意打开一页,只见上面记着:“广南人小有争怒赖人。自服胡蔓草,形如阿魏,叶长尖,服三叶以上即死。”里面的“胡蔓草”三个字外被轻轻划了一个墨圈,旁边被人加了一行小字:又名野葛,多见于疏林、灌丛之中,剧毒,《药议》中亦有记载。 往后再翻数页,几乎每一页都能看到这些写得遒劲自然的小字,有时是注解不常见的物事,有时是补充介绍案情,有时是几句点评妙语,元夕看得入神,好像又见到小夫子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 阖上书页,想到方才萧渡对自己的怀疑,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一刻会如此心虚,不敢对他说明真相。自从有一次从小夫子那里看到这本洗冤录之后,她便觉得格外有兴趣,于是小夫子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带来几本这类的探案书籍,即使他在离开相府之后,也会定时寄来他发现得新书,每本书上都记满了他亲手写得注解。从小到大,她既没有姐妹相亲,又无闺中密友,全因有了这些书,日子才不至于太过孤寂,会觉得有人与她作伴。 她揉了揉眉心,又想到回房时李嬷嬷那期盼的眼神,心情越发低落,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又跳回脑海,她几乎可以确定,贴在她窗上的那双眸子就是芸娘。可是芸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是不是真得疯了? 她突然回忆起,萧芷萱在马车上和她说过,她昨晚是中了毒,而那毒无色无味,被藏在灯火里燃烧,所以自己才会毫无察觉,只是不断想要昏睡过去。如果要害她得是芸娘,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趴在窗上偷看,又弄出那些声响去惊醒她。 她心中猛地一跳,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芸娘并不是想要害她,而是为了提醒她赶快逃出去!但那门却早已被人上了锁,所以她才会不断推门,而真正害她得却是藏在背后下毒又将她锁进屋内之人! 元夕想通这点,便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去找芸娘问个究竟。她吩咐安荷和容翘不要跟着,自己一人凭着记忆朝芸娘所在的偏院走去。 穿廊过院,依旧是那处杂草丛生的僻静小院,院门前却站着一人,墨绿色的锦袍垂垂坠着,好像融在身后那阕或深或浅的新绿之中。那人自然是萧渡,他负手望着不远处孤立的青砖小屋,不知为何竟提不起勇气迈过面前这道浅浅的门坎。 自从他记事开始就极少能见到母亲,印象中母亲一直是那个病弱而孤傲的妇人,而父亲却深沉而威严,只是逼他练功、读书,每当他感到害怕、难过时,都是芸娘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安抚,那时他便对自己说,等他长大,一定要将芸娘当亲人一般好好孝顺。五年前,芸娘不知道为何突然疯癫起来,他心中愧疚难当,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于是坚定地将她留在府里,发誓不能让她再出事。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如果她并没有疯呢……平渡关一役后,他曾以为自己对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可如果连至亲之人都不再值得信任,他又该如何面对。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头发现元夕正站在他身旁,脸上挂着与他一般的疑惑与不安。萧渡慢慢过身,脸上越发阴郁,道:“你想起来了?” 元夕点了点头,猜到他也是为此而来,忙道:“但是事情并不是你以为得那样,昨晚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萧渡挑眉看着她,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道:“先进去再说吧。” 两人于是走进院子,一踏入屋内,就看见芸娘呆呆坐在凳上,旁边的小丫鬟正一口口给她喂着粥,萧渡接过那丫鬟手中的粥,对她道:“我来吧,你先出去。” 那小丫鬟忙站起身走出,又轻轻掩上房门,萧渡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又送至芸娘嘴边,柔声道:“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芸娘却仍是那副呆呆表情,只机械地咽下那口粥,浑浊的眼中毫无任何情绪,萧渡刚要开口,元夕又蹲在芸娘旁边,轻声道:“芸娘,昨晚你想要救我是吗?你想告诉我什么?” 芸娘木然转过头望向她,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这一笑让她脸上那道刀疤翻起,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怖。元夕心中一紧,忍不住急急问道:“你知道的是吗,到底是谁想害我?” “够了”萧渡突然道:“她不会答你得,她如果想说,五年前就该开口了。”他又舀了一勺粥,一边喂一边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不管是谁,如果想要害你或是害我的家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芸娘,你放心,渡儿已经长大了,一定可以保护你。” 芸娘却好像什么也没听懂,只是呆呆地吃着粥,屋内于是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直到那碗粥喂完,萧渡才带着元夕走出屋子。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垂花门旁的一棵桃树之下,萧渡突然笑了笑,道:“今天晚上还要我过去吗?”元夕猛地一愣,同样的话语昨日他在溪边说过,可此刻两人心中却都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沉重,她心情复杂地低下头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她忐忑不安之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回过神来才发现萧渡已经拉她压在门上,又低下头朝她唇上慢慢贴近。 元夕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惧意,内心挣扎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头猛地一偏,萧渡倏地停了下来,仍是笑着,声音中却透着些凉意,“这种事自然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既然娘子不愿意,为夫也不好勉强。”说完便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 元夕觉得身前猛地一空,温热的气息撤去,只余淡淡的凉意,一点点渗入心里,化出一片难言的愁绪。 ☆、第17章 佛堂 寂寂四更天,沉睡的侯府内只剩几盏残灯未熄,在冷暗的石径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晕。这时,一双穿着素色缎面鞋的小脚踩在青石板上,极快的朝前走去,马面裙摆不断将径旁斜伸出的花草扫落到地上,冷月如钩,将她的身影在石径上慢慢拉长,又随着晃动的灯火微微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