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历史小说 - 奋斗在七十年代在线阅读 - 第88节

第88节

    潘士云绞着手指头,就是不吭声。

    潘阳捏捏眉心,止不住叹口气道,“士云啊,兄妹几个里头,你一直都是最有分寸的,阿哒知道你不愿意念,肯定有你的想法,可说不念就不念,这可不是件小事,你娘还不知道,要是给她知道了,你当她还能像我这样心平气和的坐着跟你说话?”

    张学兰不打断她的腿,撵着她去上学才怪!

    见潘士云神情执拗,两眼泛红,潘阳缓和了语气道,“你先跟阿哒说说,让阿哒心里有个底,这样你娘问起来,阿哒好从中帮你说说话呀,阿哒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有事得跟我说,你解决不了,我能帮着你解决呀。”

    不是潘士云不愿跟她阿哒说,而是她难以启口,不知道该如何说这种事,难不能她要跟她阿哒说,她为了个男人不愿意念书了,为了个男人不愿意考大学,就因为她知道他家里给他说了个对象,潘士云哪里还能坐得住啊,这书她要是再念下去,只会跟他越走越远。

    无论潘阳怎么问,潘士云到底是没张开口,潘阳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闺女大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这要是换成其他几个小子,潘阳早就抬脚踹上去了。

    装了心事的潘阳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夏天本来就热,潘阳睡个觉都不安生,张学兰哪还能睡得着呐,一手给小二扇着扇子,半眯着眼问道,“怎么了,睡个觉也唉声叹气。”

    潘阳犹豫了下,想着反正早晚张学兰都得知道这事,与其由潘士云跟她说,倒不如她提前告诉张学兰,也好给她打个预防针。

    思及此,潘阳悠悠的叹口气,道,“士云说她再开学就不想再念书了。”

    闻言,张学兰原本半眯着的眼,咻得一下睁开了,瞪眼道,“不念了?!”

    ☆、130.30号二更

    冷不丁从潘阳口中听到潘士云不愿念书的消息,张学兰这下可是瞬间精神了,觉也不睡了,轰得一下坐了起来,火冒三丈道,“好好的,这死丫头脑子坏掉了?!不让她念的时候,嚷着要念,现在支持她念了,可她倒好,说不念就不念,尽给我半道上撂挑子!”

    张学兰心里火大,潘阳就不窝火了?她不是傻子,隐隐能察觉到潘士云为了什么不念书,当然这念头只能搁在她心里,若是现在就跟张学兰说了,那她还不跟点燃了炮仗似的,分分钟就爆炸了?

    张学兰越想越气,问潘阳道,“潘兆科,她有没说好端端的,因为什么不念?”

    潘阳摇摇头,道,“不肯说。 ”

    “个死丫头片子,还想造反了是吧!”张学兰气得锤床,下床趿拉拖鞋要出去,嘴里道,“不成,我得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阳忙拉住了张学兰,低声道,“现在大晚上的,你娘两要是二话不说吵嚷起来,还让不让家里人安生了,睡觉睡觉,有什么话都明天说,你也别跟个炮仗似的,一碰就爆炸,有话都能好好说,别跟闺女急眼,这节骨眼上,吵嚷不抵用。”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思量了下,想着她男人说得确实有理,人都走到门口了,又给潘阳顺势拉了回来,坐在床上唉声叹气,“我怎么就生了这么几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个个的,先头有老二,老二好不容易稍微好些,现在这死丫头又给我冷不丁闹这一出,诚心不让我安生!”

    潘阳伸手拍了拍张学兰的背,劝慰道,“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又不是木头,哪能个个都按照我两设定的方向发展,况且士云上高中之后,离我们远了,生活环境也变了,思想随之改变,那是必然的事,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明天我来好好开解她。”

    闻言,张学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扭头对潘阳道,“成,就听你的,闺女跟你亲厚,有什么都愿意跟你说,你可得好好说说她,这事不能任由她随着性子来啊。”

    心里头存了事,老两口睡得都不安稳,次日天不亮就醒了,张学兰悉悉索索穿衣先起了,潘阳又眯了会,也跟着起了。

    厨房冒着烟囱,张学兰正在烙油饼,潘阳洗脸刷牙之后,拿了铁锨把院子里的鸡屎鸭屎都清理了,倒进粪池里,等忙活完,张学兰早饭也就做好了,张学兰让潘阳先吃,她去给小二穿衣裳,现在小二已经能蹒跚走几步了,嘴里还能简单冒几个字,见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饭,扯着张学兰的手,过去管潘阳要吃的。

    潘阳一手接了小二,把小家伙安置在她腿上,一手拿油饼,挑里面软的喂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没几时,潘士松和潘士云也都陆续起了,潘士松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着去窑厂了,潘士云给潘阳和张学兰各盛了碗稀饭,自己也盛了一碗,蹲在二层石台阶上喝着。

    张学兰斜眼瞅了潘士云一下,想到潘阳叮嘱她的,欲言又止,又朝潘阳使了个眼色,自己端了碗筷出去串门子了,就留潘阳父女两在家。

    似乎能察觉到潘阳有话要跟她说,潘士云匆匆喝完了稀饭,放下碗筷就要去收拾脏衣裳拿去河里洗。

    潘阳直接喊住了潘士云,道,“士云,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潘士云呐呐的哦了一声,放下了篮子,坐到潘阳跟前,等着潘阳问话。

    潘阳瞅了她一眼,索性没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不愿意念书,是不是因为张钦铭?”

    闻言,潘士云脸突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好半响才低声道,“阿哒,你怎么知道...”

    潘阳暗叹了气,继续问潘士云道,“士云,你为了他随随便便就放弃念书,你觉得值不值?你忘了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谈对象我不反对,前提是谈对象并不影响你学习,并没有使你退步,如果他让生不念书的想法,那他就不一定是合适你的那个人...士云,你听阿哒一句劝,他要是真为你考虑的,就不会让你放弃念书。”

    潘士云忙摆手道,“阿哒你别怪他,他不知道,不怨他,是我自己不想念的,他都已经下学了,如果我以后考上大学,那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我不想...而且他也等不了我这么久...”

    潘阳忍不住伸手弹了潘士云的脑门子,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道,“潘士云,你要是我潘兆科的闺女,就别把自己放这么低的位置,合着这还是你自甘堕落啊,你这么说,你把我跟你娘摆在哪儿了?当初我一心支持你念书,就是希望你有出息,你只考虑那小子,考虑过你阿哒的感受吗?”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云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阿哒,对不起...”

    潘阳伸手给她擦了擦泪珠子,叹气道,“士云啊,阿哒跟你说,你的想法就是不对的,无论跟谁谈对象,你的位置一定要摆正了,我潘兆科的闺女哪差了,还要去迁就个家里叮当响穷小子?!你为他这么想,他不一定感激你,也不一定迁就你,他若是真的一心向着你,必然会让你继续念,你继续念书,他若是真有心娶你,会更努力奋斗,力求跟你在同一水平线上,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是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他不过是个泥腿子,就值得你为他放弃这么多?”

    潘士云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话讲到了点上,潘阳也就不再啰嗦了,只是拍拍潘士云背,道,“不哭了,去洗把脸,女孩子一样坚强点,什么事都有阿哒在,洗了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潘士云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去压井口那里压了井水洗脸,随后又挎了篮子,对潘阳道,“那阿哒我去洗衣裳了。”

    不得不说,潘阳这番话算是给了潘士云一个警醒,且不管小姑娘心里是如何想的,潘阳说完潘士云之后,其实心里也没个底,潘士云刚挎篮子走,张学兰就回来了,忙问道,“怎么样?那丫头还闹着要不念书吗?”

    潘阳两手一摊,无奈道,“没再说不念,可也没说继续念,算了,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张学兰又道,“到底因为什么?潘兆科你可别瞒着我,你跟我说,那丫头是不是有了心思,在学校谈了对象?”

    到底是过来人,张学兰一猜就准,潘阳点了点头,道,“姑娘大了,是有心思了。”

    张学兰一听,连拍着大腿道,“唉,我也是的,眼看着她都这么大了,着急给她找婆家的事,可现在真有头绪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知道是哪家的小子吗?”

    潘阳犹豫了下,方才对张学兰道,“这小子你不一定认识,他家大人你一定知道,你们张家村的。”

    潘阳把张钦铭阿爷奶奶的名字跟张学兰提了一嘴,张学兰听了之后,没了言语,好半响才道,“不行不行,不管士云念不念书,我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太穷了...”

    潘阳一阵无语,“关键还是你闺女一厢情愿,人家小子还不一定知道呢。”

    闻言,张学兰又跟点了炮仗似的,差点没炸起来,瞪眼道,“死丫头尽给我丢人,潘兆科这回你别拦着我,看她回来我不打死她!”

    潘阳忙道,“看看,又冲动了...不行我干脆去探探底,看看那小子是什么意思再说,他要是没那方面意思,不用你说,我也让士云趁早歇了这份心思,为个穷小子,我们也犯不着倒贴着。”

    潘阳话还没说完,张学兰就拔高声音道,“要是有那意思呢?难不成还就同意了?你同意我可不同意!他家什么样的,整个张家村都知道,士云要是嫁过去,那还不是跟着受罪?不成不成,就是士云考不上大学,也得寻个跟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再不然稍微差点也成,像他家那样的,考虑都不用考虑...”

    张学兰这番话说的,也是让潘阳没话说了,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家底子啊,还找个跟他们家差不多的,不是潘阳狂妄,放眼望去,整个乡里,哪家现在能有她家过得好?

    要是照张学兰这个标准,潘士云以后早晚得打光棍。

    思及此,潘阳劝道,“要我说,家庭穷不穷倒是其次的,现在穷,难不成他能一辈子都穷?关键得看这小子对我们士云有没有意思,如果有,品性也还不错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潘阳心里清楚的很,她姑父以后是个出息人,她姑是几个兄妹里条件最好的,所以潘阳从未想过潘士云能跟着张钦铭穷一辈子,只是问题是她摸不清楚她姑父品性如何,待她姑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在潘阳来看,有再多钱也白瞎。

    存了考量张钦铭的心思,潘阳再去窑厂时,就格外注意这小子,撇开别的先不谈,单看他干活,倒是个踏实有上进心的人,要知道窑厂按天发放工资,日渐出现了个弊端,过来混时间的人越来越多了,反正干多了活干少了活,一天都是三块钱,想投机取巧的人,哪个还会愿意多干活?

    这种现象看在潘阳眼里,致使她不得不思量改变付工钱的方式,按时付钱换成按件数付钱,可就在这种大现象下,也让潘阳格外注意到张钦铭,每天上工干活最来劲的是他,最负责任的也是他。

    寻了个时间,潘阳跟潘兆丰还有姚宝忠商量了下,不能再继续按天付工钱了,厂里的所有工人,推砖车的,按照一天推多少砖计算工钱,打砖坯的就按砖坯数量来给钱,其他的都这么计算。

    付工钱模式改变后,有不少人怨声载道,背地里骂潘阳吃人不吐骨头,潘阳对这些谩骂声充耳不闻,她又不是慈善家,凭什么拿血汗钱养活对她起不了作用的人,爱干不干!

    少了那帮懒驴上磨屎尿多人之后,窑厂上下的工作效率瞬间提高了许多,想挣钱的庄稼汉更加卖力干活了,只要一上工,就互相比着,看谁比谁速度快,一天下来,比谁拿的工钱最多。

    出工差一点的,一天能挣个两块五到三块,手脚麻利体力足的庄稼汉,还有一天能挣到四块的!

    这种由记时付钱改为记件付钱之后,可把姚宝忠给忙活坏啦,他年纪大了,识字又不多,一天到晚算这么多账,感觉自己脑子快要不够使了,一段时间后,姚宝忠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苦笑着找潘阳商量道,“兆科,我们能不能专门寻个人来干记账的活啊,我这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

    这点确实是潘阳疏漏了,眼下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忙道,“是该这么着,你再撑这两天,我尽快找个头脑灵活的来顶替你记账,以后我们就弄个专门管账的,每天放工你大致查一下就成了。”

    姚宝忠笑道,“不用再去麻烦找人了,我这就有个合适的,我看张钦铭这个后生就不错,听说还上了高中,要不是家里太难,日后考大学也是指不定的,我看就让他来记账算账得了。”

    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也觉着合适,当即笑道,“我看也成,是你跟他说,还是我跟他说?”

    姚宝忠道,“你跟他说,我这人嘴钝你还不知道嘛,你小子脑子转的快,工资什么的都你来跟他谈。”

    潘阳笑着道,“成,那我去跟他说。”

    潘阳寻了傍晚放工的时候,看张钦铭把架子车都挨个推到窑孔里放好了,准备手工回家,潘阳就站在路口等他。

    远远的,张钦铭瞧见潘阳了,招呼道,“叔,还不回去呀。”

    潘阳道,“正好要回去,一块走?”

    张钦铭一时摸不清潘阳为何要跟他一块走,笑着哎了一声,跟潘阳并排走着,中间始终保持着隔一个人的距离,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还是潘阳先开了口,问道,“在这干的习不习惯?”

    张钦铭点头道,“刚来那会儿有点吃不消,现在习惯多了。”

    张钦铭手脚麻利,基本上每天都能挣个三块钱左右,在这群庄稼汉里头挣的算是不错的了,连着干了将近三个月,他奶奶住院借的钱基本上也都还上了。

    潘阳道,“厂里缺个记账的,你看看你能不能上手?”

    闻言,张钦铭愣了下,先没应下潘阳,而是问道,“工资怎么样?如果比我现在挣的低,那叔这活我不能干。”

    潘阳忍不住笑了,道,“不比你现在差,给四十块一个月怎么样?”

    到这里,我们得奇怪了,张钦铭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三块多,潘阳一个月才给他五十块,怎么就比他出体力活挣的多了?

    这里就要说下,窑厂不是天天都烧窑出砖的,总得来说,来窑厂出体力活的庄稼汉基本上能月挣三十来块,相比之下,潘阳出的工钱算是高的了。

    一个是动动脑子,费费心神,一个是要出卖体力,张钦铭不傻,工钱合适的情况下,肯定是选择前者了,当即接下了这个活。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进了潘家村,潘家村再往西走,才是张家村。

    途径老潘家杂货铺时,潘士云刚好抱着小二从杂货铺出来,瞧见潘阳跟张钦铭走在一块,潘士云呐呐的喊了声阿哒,随后又跟张钦铭打了声招呼。

    张钦铭也招呼了潘士云一声,两人好歹是同学,张钦铭并没有因为辍学就跟潘士云生分了,面上挂着笑,跟潘士云聊了一会儿。

    潘阳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瞅着这两小年轻,像闲话家常般,当着潘士云的面,问张钦铭道,“钦铭啊,你跟士云差不多大吧,都十九了,家里有给你说对象了吗?”

    ☆、131.1号一更

    其实潘阳这么问张钦铭,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潘阳从潘士云口中听过,说张钦铭家里人张罗给他说了一个,但不知道成不成,如果张钦铭没拒绝家里说的亲事,甚至还和对方姑娘试着相处了,那潘阳无论如何也会让潘士云歇了她那一厢情愿,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对自己没心思的人犯傻。

    可你要说潘士云真一厢情愿?

    其实倒也不是,潘士云在心里头默默喜欢张钦铭,张钦铭对潘士云的心思又何尝不是藏在心里,要不然,你当他为什么每次从县里回家都恰好能跟潘士云起一辆自行车?一趟两趟就算了,趟趟都这样,还能说是巧合?说到底还是想寻着机会跟潘士云多处处罢了。

    如果张钦铭还在继续念书,等他两都高考结束,不用别人说,他一准跟潘士云摊牌,张钦铭的成绩,考上个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他不仅希望自己考上,更希望潘士云能跟他一块上,所以他才尽力的帮潘士云解决学习上的问题,为的就是两人以后能共同上大学,步伐迈一致,前后距离能始终差的不远。

    可就在张钦铭为了未来信心满满做打算之时,张家奶奶的一场病,令张钦铭不得不重新审视现状,家里为了他都一团破烂,欠债累累了,他哪还能再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去考大学呐。

    一番思量之后,张钦铭不得不辍学,本来就没对潘士云表露过的心思就更不敢再有过多想法了,一来目前的情况他跟潘士云怎么摊牌都不合适,二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潘士云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毕竟张钦铭也畏惧自己是一厢情愿呀。

    眼下听潘阳这么问,张钦铭愣了下,也没瞒着潘阳,笑了笑,点头道,“家里是说了一个,不过对方嫌我家光景不行,面都没见一回。”

    潘阳注意到了,在张钦铭说这番话时,潘士云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嘴角甚至都止不住溢出了笑来。

    潘阳瞧在眼里,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而对张钦铭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看你也不小了,这样,户上户下的年轻姑娘你看上哪个了,跟我提一嘴,我来出个面给你说一个。”

    潘阳话音刚落,就挨了她闺女一个白眼。

    潘士云嗔道,“阿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当媒人这一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