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历史小说 - [重生]混账女青年在线阅读 - 第5节

第5节

    就在田果思索怎么才能像钮焕然一样挣到更多的粮票时,对方却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这时田果才发现自己已经离钮焕然很近了,如果没有自行车挡着,估计能靠到他身上去。

    呵呵,差点倒贴。

    “没什么。”田果摇摇头,看看钮焕然手中那辆崭新的黑“飞鸽”一眼,随口问:“去哪儿?上班吗?”

    那时钢铁厂属于三班倒,工人需要值夜班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很辛苦的。

    她的客气与熟络让钮焕然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似的,隔了几秒才说:“今天休息,我去副食店买点东西。”看看田果手里的篮子,“你也去?”

    “嗯,姥姥想吃面条了。”

    “炸酱面?”

    “对。”

    “买多少?”

    “一斤吧。”

    “菜码呢,吃什么?”

    他问得很细,如唠家常,田果颇为意外,但还是如实相告:“还能吃什么,现在也没啥好菜,就切点白菜和水萝卜丝儿。”

    钮焕然笑一下:“萝卜不错,爽口。”说完,骑上自行车,脚在蹬子上虚踩几下,脚蹬子“呼呼”飞速转起来,他看了田果一眼,沉声说了句“先走了。”

    “嗯,慢走。”

    慢走?钮焕然蹬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往前行,总觉得这话不像是能从田果嘴里说出来的。

    她咋变客气了?

    从前的她此时不应该说一句“慢点骑,小心摔跟头把蛋摔碎了”?

    别人说田果从局子里出来变老实了他还不信,如今还真有点信了。

    呵,钮焕然笑着摇摇头,往前使劲蹬了几步车。

    等钮焕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胡同拐弯处,田果才想起自己还没为今天下午的事跟他说声“谢谢”。

    这人挺好的,就是看着有点冷。

    也是奇怪,关于钮焕然的一部分记忆在田果脑子里被莫名抹去,她对这条胡同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印象,惟独钮焕然的印象很模糊。

    咋回事呢?

    田果紧紧脖子上的围巾,向副食店的方向走去。

    副食店与北极阁二条中间隔了五条胡同,左拐右拐绕过去相当于走出去一里地。

    正是下班和放学高峰,胡同里行人渐渐多起来,几辆自行车鱼贯而过,拐弯时非常讲究地先按铃音以提醒弯道那一头的人。

    车铃声很脆,也温柔,比汽车的喇叭声不知好听多少倍。

    走进副食店时,田果就看到钮焕然的自行车放在门口,跟他家那辆板车一样,还是没上锁。

    臭显摆。

    回过头时,看见他正蹲在对面的菜站门口挑鸡蛋。

    “是新鲜的么?”他左手拿鸡蛋,右手拿一个手电筒照鸡蛋,感觉合适了就放进篮子里,不合适了就放回原处。

    “那咋不新鲜。”男营业员说话带着点东北口音,“告诉你焕然,要不是你在这儿,我可舍不得把这箱新鸡蛋拿出来,这都是今天早上刚到的,新鲜的很,大兴那边运过来的,一刻没耽误,刚从母鸡屁股里滚出来,就装箱子了,不信你摸摸看,这鸡蛋上还有老母鸡的温度呢!”

    田果笑了一声,觉得这人还挺逗,推开副食品店大门时,正听到钮焕然懒洋洋地骂道:“一边待着去,别把带鸡屎的放我篮子里,这鸡蛋新鲜个屁,你怎么不说这是你刚下的呢!”

    “哎呀,你说啥就是啥,这就是我刚下的,咋地!”营业员笑着呛声。

    正是做饭的点,副食品商店十几平米的小屋里挤着不少购物的居民,大多是买油盐酱醋,也有买肥皂火柴毛巾之类的。

    店里分成两个区,副食品在一个区,日用品在一个区。

    毕竟是女人,到了哪儿都爱看一眼化妆品,田果看见副食品区挤着一堆人,就先跑到日用品区。

    玻璃柜台里放着呢绒绳,松紧带儿,扣子针线之类的,里面一人高的货架上才是护肤品。但数量不多。

    那会儿不流行用洗面奶,洗脸都用肥皂,洗完后再抹点滋润的雪花膏。

    “买什么?”女营业员正磕着瓜子,看见田果在柜台前寻摸,把瓜子放进衣兜问。

    “有大宝吗?”

    田果只知道几个国产护肤品牌。大宝天天做广告所以记得最清楚。

    “什么?”营业员皱起眉头。

    田果清咳一声,换了个牌子:“郁美净有吗?”

    “有。”营业员点了下头。

    “多少钱?”

    “你要袋装的还是盒装的?”

    田果正琢磨着要哪种,身旁走过来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相对洋气的女孩。“您好同志,帮我拿一瓶上海出的紫罗兰。”

    营业员在货架上拿下一个写着“紫罗兰”的白瓶子。瓶子没包装,塑料质地。

    女孩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是新来的不?”

    “上周刚到的,后面有生产日期。”估计快下班了,营业员显得有点不耐烦。

    田果没听说过这牌子,但站在旁边闻着感觉这油挺香,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问女孩:“您好,这牌子好用吗?”

    “还行,抹完以后显得脸挺白,我也是同事介绍过来买的。”女孩看了看生产日期,又闻了闻味道确认是这个才问营业员,“多少钱一瓶?”

    营业员回头看一眼价签:“一块八。”

    “咦,不是一块五吗?”女孩皱起眉头。

    “那是春节之前,春节以后就涨钱了。”营业员语气不阴不阳,看女孩还在犹豫,便不耐烦地加了一句:“从南京到北京都是这个价,买就买,不买就放这儿。”

    女孩踌躇了一会儿最终交了钱。

    “也给我来一瓶。”田果从兜里掏出一块八递给营业员,虽然资金紧张但她不想亏待自己这张脸。

    脸就一张,但钱可以再挣嘛。

    副食品区比刚才人少了一点,柜台里有三位营业员前后忙活,一个负责打油盐酱醋,一个负责打麻酱和卖咸菜,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负责卖面条和烙饼馒头。

    “卖面食不用排队,直接这边买。”负责打酱油的那位老师傅喊了一嗓子。

    然后排在田果前面的三四个人赶紧挪到小姑娘那里。田果也赶紧跟过去,小姑娘动作麻利,没一分钟就轮到了田果。

    “几斤面?”

    “一斤。”田果说。

    “一斤切面二毛一。”切面里含水分,一斤的切面显示在秤上是一斤二两。

    田果从兜里掏出两毛一和粮票递给她,刚要用塑料袋装起来,只听小姑娘“哎”了一声:“不对呀同志,你拿错了粮票了,这是油票。”

    ☆、第007章

    拿错粮票?

    田果接过来一看,果然,花蓝色的粮票上印着一个黑糊糊的“油票”。

    那时粮票分好几种,买什么东西就用什么粮票,有些“专款专用”的意思,但凡智商低点出门都没法买东西。

    田果从兜里拿出刚才用来包钱的小手绢,打开后,仔细一张张的找,结果发现里面除了三块五毛钱还有一张“粗粮票”和两张“rou票”外,没有买切面需要用的“面票”。

    “没带吗?”小姑娘很警觉。

    “......嗯。”

    小姑娘赶紧把秤好的切面拿回来,对田果说:“那你回家取吧,没票不能卖。下一个。”

    “我要二斤切面。”后边的大妈拍拍田果肩膀,“闺女,麻烦让一下。”

    大妈后面还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姐,看田果还愣在原地就忙说:“哎呀别犯傻啦,忘带了就赶紧回家取,不然一会儿他们下班了,你什么也买不到了。”

    田果挠挠头,扫一眼门口玻璃上的营业时间:九点半——十七点半。

    现在都五点一刻了,她实在懒得再跑一趟,就问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同志,能不能明天再把粮票给你?”

    话音刚落,副食店里的人都笑了。

    田果知道他们笑什么,所以忙澄清自己不是打白条,也不是骗子,“我不是不给钱,我把手里的钱都压在这儿,还有这些粮票都放在这儿,明天把面票带过来再换,行吗?”

    以前在横店跑龙套时田果就这么赊过账,没被谁拒绝过。

    但是今天不灵了。

    小姑娘瞥她一眼然后冷笑,就差把秤砣拽田果脸上,那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连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

    其他人也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田果。

    这一个个轻蔑的眼神让田果顿时醒了,对啊,我是谁?真够傻的。

    柜台里负责称麻酱的老师傅一边往顾客瓶子里舀麻酱,一边揶揄:“嘿,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赊账的,你干脆一分钱甭花白拿走得了。我们这副食店也不开了,直接改成那个......那个......”

    他想不起来,就问前面一位戴帽子的中年男顾客,“昨天新闻里说的那个美国前总统搞得什么慈善什么会?名字挺拗口。”

    男顾客茫然地摇摇头,“昨晚我值夜班,《新闻联播》没看,就知道过两天那个叫什么松下的日本首相要来。”

    “松下是卖电视机的。”后面一位女顾客□□话来。

    “松下也是人名!那个日本首相也姓松下!”

    “人家不姓松下,现在的日本首相叫中曾根康弘!松下是那个卖电器的,他要在深圳开一个工厂,前几天去那边考察了,报纸新闻说了好大一篇幅,你那是看岔,把他俩搞混啦!”

    然后两位顾客就因为“松下到底是个啥”在副食店里争辩起来。其他顾客也不劝,站在旁边边看边乐,跟听相声似的。

    田果觉得还是赶紧回家取粮票要紧,若是晚上跟姥姥饿肚子跟这里任何人都没关系,跟那个叫“松下”的日本人更没关系。

    灰溜溜地从副食品店出来,田果发现钮焕然还蹲在菜站门口挑鸡蛋,风衣下摆擦着地面,他动一下,衣角便在地上蹭一下。

    他的黑“飞鸽”还放在原地。

    “你这鸡蛋不行啊,个头小,里边儿又脏乎乎的。说实话吧,到底什么时候的?春节之前就放在菜站了吧?”挑了半天,钮焕然篮子里的鸡蛋刚码了一个底。家里七口人,哪张嘴不是吃饭的,尤其是表弟唐思佳,刚十岁,正长身体,每天最少一个鸡蛋。

    钮焕然举着手电筒正仔细照鸡蛋,余光处忽然一黑,男营业用脚尖踢他,咳嗽:“咳咳。”

    把手电关上,钮焕然往右上一抬头,看见了浅笑吟吟的米田果。

    她头发垂下来,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