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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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对于黄露明来说是一个转折点,意味着她终于告别低俗写手身份,成为真正意义上、有自我价值的撰稿人。 · 忙完稿子的事情之后,她走出自己的病房,在另一间病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了。 背对着她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方便打点滴,由于医院突然地爆满和混乱,没有换上整洁的病号服,仍旧一身脏衣,带着血迹和污泥。 眉毛上方被胡乱地包扎了伤口,嘴唇有些发干和苍白。 黄露明走进病房,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她不应该有什么开玩笑的闲情逸致的,可是眼前的情景实在好笑: 那人由于个子太高,斜对角线躺平之后还是远远超过了病床长度,不得不别扭地把一截小腿搭在床外。 他这样安静顺服闭着眼的样子,黄露明第一次见。 那天他被气浪扑倒的时候额头撞上了车门,右侧眉骨断裂,突然间血流满面,吓她一跳。 除此之外他背部也有一些烧伤,再加上连续几天耗在风雪交加的露天广场,现在有点发烧。 他是为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黄露明却忙完全部事情才来找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静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他沉睡中浓黑的眉目,额头的伤口。 谁知道看着看着,那双眼睛就突然睁开了。 “你醒了?”,她的声音因为意外有点发颤。 陈桦没说话,紧紧盯着她,黑瞳仁旁边全是红血丝,突然就伸出手拽住了她衣摆。 看他那副傻气样,黄露明心里像是被小锤子打了一下。 她转身往外走。 “你就不愿意多陪我一下么……”他一开口,声音又涩又哑,像是好好的琴弦被拿到砂纸上划。 黄露明身子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往外走。 他半截腿悬在空中,有些麻木,一落地简直有点站不稳,可是陈桦还是把针头拔掉,大步子追了出去。 他身高腿长,一下子就在迈出门槛的那面墙上堵住了黄露明。 黄露明瞥一眼他淤青肿胀的手背,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左手也是这幅样子。 她笑了笑,轻轻那手掌拍打他支在墙面上的手臂,“你在紧张什么?我只是想去给你拿吃的……” 他们靠的很近,两相对望,默然无语,医院的白光水一样流淌在墙壁上,衬得黄露明一张笑脸清晰无比。 “还是……你怕我不愿意对破相的你负责?” 对他负责?陈桦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黄露明这样,勾着一边唇角,笑得有点流氓,他发烧的大脑有点转速缓慢…… 黄露明抬眼望他。此时这副模样也一点都不如初见时,那豪车端坐的神气。 眉骨断了,胶带贴住白纱布; 眼下青黑,不知道熬了几天几夜; 唇角有伤,因为脱水,边缘一圈泛着苍白; 也不知出门时有多匆忙,衣服单薄地要命,还把外套给她披上,丢在外面了。 现在他上身只有一件宽宽大大的粗线灰毛衣,背后被火星烫出了小洞,再往融过雪水的广场上一滚,脏透了。 领口太低,脖子和挂坠的黑线袒露在冷空气里,锁骨边的黑痣看得分明。 可就是这样一个满身泥泞的落魄家伙,在低头望过来的时候,沉沉的黑瞳仁里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该怎么形容?眼角眉梢满满都是情谊。 那个死亡通知一般的清晨; 那些在暗夜里焦急等待的人; 那些在危急时刻不离不弃的守护; 那些耳听枪鸣一身落雪仍然不肯离开的身影; 那些无声告别再也没有机会启齿的故事。 碧血沁入青石,满目荒芜。街上有的是哭泣的可怜人。 在□□、恐惧和死亡中,那些暗中等待的灯火,她从没想过,会有属于她的一盏。 她这个人,一旦想清楚了,就会立刻作出决定。 接下来,黄露明突然上前一步,扳过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陈先生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给你承诺啊。”黄露明微微一笑,然后拉下他的脖子,在他惊讶表情不断放大的脸上,狠狠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天塌啦,地陷啦,陈先生被强吻啦。 唇齿纠缠。 秋天成熟的水晶葡萄被榨出了甜美的汁。 热带丛林里的蜥蜴一口吞掉了蓝色的大闪蝶。 一道惊雷劈开尘封的冰河,惊醒沉睡已久的蛰虫。 舌尖由浅及深,一分分探入,一点点反复。 陈先生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中秋夜,陶瓷兔儿神两条长耳朵上的红晕移到了他自己脸上,顺着耳朵脖子一路向下蔓延。 他整个身子僵住了,一动不动,垂着眸子,半闭的眼睛里波澜四起。 黄露明抬起头,玉雕似的脸上挂着笑意,满意地打量他那两瓣唇,像是水里泡开的瀍河红缨一样回复柔润。 她踮起脚,又在陈先生右边眉尾的那颗小黑痣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接着双脚落地,把脸埋在他的怀抱里。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不准说不同意。” 这句话,通过胸腔共鸣,传遍了陈先生的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恰巧在那以后。 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报偿。 ☆、第46章 初试美人舌 陈先生的表情很愣怔,身体很僵硬,眼睛完全失焦,空茫茫一片,面色从白转红,又从红转白。 他微微张着嘴,原本他长得唇角尖、唇峰锐,眉目流转时像是机灵狡猾的狐狸。 可是现在这只,只能说是弄丢了尾巴在发愣的呆狐狸。 张嘴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黄露明只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快得惊人。 半晌,他才轻轻摇了头,推开怀里的黄露明,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往病房走,在门槛的地方狠狠绊了一跤,扶住了门框才稳住,之后一脸空明继续向前。 “在国外做梦有点太真实了……”他发现自己同手同脚,走得太别扭,换了个节奏。 “这不可能啊,但是手好疼,又像是真的……”边走边喃喃自语。 陈先生坐在床边之后,非常纠结地在自己手背上又使劲按了一下,痛得倒抽冷气。 他彻底茫然了。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不要瞎想,睡一觉就好了。佛祖在上,其实我真没那么无聊猥琐……”终于放弃自虐,他整个身子向床边躺倒。 进门的时候忘记开灯,他就摸着黑一下子扑到床上,把自己用被子蒙了起来,自言自语念叨个不停。 黄露明在门口围观了整个过程,此时捂着嘴弯腰低头笑,边笑边摇头。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主动表白,他居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保温饭盒,回到病房,一把拉开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陈先生整个人,像是刚刚从鲜红颜料的大染缸里打捞上来的,从头红到脚。 “起来喝粥。”她憋住笑,用命令的语气。 “这个梦还是连续剧?”陈桦一脸惊恐,耳根子更烫了。 天哪,自己到底在潜意识里想些什么呢?!再接下去不会还有…… 黄露明用一个小碗倒出白米粥,她第一次动手,成品是不大好看,远不如粥店里那nongnong稠稠的让人有食欲。 “我喂你?”她不等呆呆愣愣的陈桦开口,就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陈桦乖乖张口,喝下去的瞬间皱了眉头,但还是振作一下咽下去了。 麻木地喝了好几口之后,淀粉的甜味充斥在陈先生唇齿之间,终于带来了一点实体的真实感,各种感官重新调动起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发梦…… 后知后觉缓过神来的陈先生更加羞愤了。 第一次……居然是被女孩子主动按头…… 他用牙齿咬住了黄露明递过来的勺子,桃花大眼睛水汪汪,哀怨地看她,就是不肯松口。 黄露明会错了意,她看看碗里的白粥,皱了皱眉问他,“有那么难喝吗?” “要不然,你自己尝一尝?”他一张脸重新恢复了神采,突然整个身子凑了过来。 狐狸醒过来之后果然还是狐狸。 黄露明没想到他变身这么迅速…… 恩,很快地,她就尝到了自己煮出来的白粥的味道,不过是…… 陈先生用一只右手扣住了黄露明的后脑勺,半强迫地令她抬头。此前的竹子划伤未愈,一道一道,暗红着颜色相互叠加。 白的手,红的伤,缠着漆黑的长发。 他们靠的太近,呼吸都那么合衬。 辗转,反复。 一点清,一点凉。 尝不够,品不透。 一点点地纠缠,触感好像筛子无声筛落麦粉,抖落细细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