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这日无双兴冲冲起了个大早。 她在百芳园里的居所早已选定,就是离无忧的云海间最近的院落芙蓉里。 老夫人叫人从黄历上选了宜搬家的好日子,也就是今天,无双终于可以正式搬过去住。 箱笼昨晚已收拾妥当,而且自有丫鬟仆妇担担抬抬,根本无需无双cao心动手,她只要把自己梳妆打扮好,慢悠悠用过早饭,再晃荡过去即可。 无忧一早等在芙蓉里,待无双来了,两人便手牵手在一处说话,顺便还分心帮眼无双看看东西安置得是否妥当。 约莫巳时前后,老夫人那边的一个小丫鬟青杏蹦蹦跳跳地过来传话。 “二姑娘,庞家老夫人、夫人,还有未来二姑爷都来了,咱们老夫人请二姑娘过去见礼呢。” 无忧涨红脸道:“他们探访祖母,我去见什么,不去。你去同祖母说,我在陪三meimei搬家呢,不得空儿。” 无忧素来和顺亲切,老夫人那边的小丫鬟也惯于经常同她说笑,哪想得到今日无忧竟然就恼了。 青杏才十一二岁年纪,多少懂得一些未婚夫妻间的小尴尬,人却不是太机灵,眼见无忧发火,一时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亏无双帮她解围劝说:“二jiejie,庞家哥哥也就罢了,不见就不见,可是庞家老夫人和夫人你不能不见。你想想看,将来你嫁过去,庞家哥哥在陵光卫当差,早出晚归的,也就天黑后就寝前能陪你一个多时辰。那漫漫长日你都得和庞家老夫人还有夫人一起过,若是还没过门就让她们误解你,认为你傲慢无礼,连她们上门来都不肯见一面,那将来岂不是要白白受很多委屈。至于我这里么,咱们两个在这里待着也只是睁眼看,又帮不上忙,在或不在其实没什么差别。” 说罢便动手拉扯无忧起身,拽着她往屋外去。 无忧扭着衣带低着头,虽仍害羞着,却也觉得无双讲得在理,任由她将自己拉了出去。 ☆、81|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福佑居堂屋里气氛正好。 白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心知今次前来只为搞清楚事情真相,而不是兴师问罪,自然不会盛气凌人,开口便质问,仍像往常拜访时一般与老夫人热络地问候聊天。 两家人这些年来往频繁,老夫人自不会有什么疑心,只当庞家一时心血来潮过来串门,于是照常招待,没有半分不自在。 白老夫人察言观色,见君家老夫人一派气定神闲,根本不像是有要紧事隐瞒亲家的亏心模样,不由对庞远推测的“写信人目的是为陷害无忧”更信实了几分。 无忧与无双小姐妹两个恰在此时牵手走进来。 白老夫人招手将两人叫到跟前,挨个细看。 无忧等于是她看着长大,说起来没什么新鲜的,然而今日的目的不是闲话家常,少不得也要观察她眉梢眼角可有什么不对劲儿,便是当年庞家提亲前来相看时,打量得也不像此时这般仔细。 无忧素来柔顺害羞,对方又是未来夫家祖母,小脸上才褪下去的红晕又迅速浮现出来。 “瞧你这小脸红的。”白老夫人笑道,“原本白净净、水嫩嫩,就像剥了壳的荔枝,现在荔枝壳重新长出来了?” 一句话逗得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无忧的脸自然涨得更红。 “祖母,”庞远忍不住道,“您明知道无忧怕羞,就别笑她了。” “好好好。”白老夫人应道,“我这孙子啊,媳妇还没娶过门,就已经护得好像眼珠子似的。”她转向君家老夫人,“老jiejie,你可真是会挑孙女婿,我不服气都不行。” 老夫人掩口笑道:“当年满上京城里我欣赏的少年郎就是他,现如今正好证明我人虽老,眼还没花。” 无双跟着凑趣道:“庞大哥同二jiejie定亲早,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当然比一般未婚夫妻好。” 庞远和无忧年纪差着□□岁,说青梅竹马其实有些牵强。 不过好听话人人都爱听,白老夫人面上再添几分笑,道:“要是他们两个的婚事一切顺利,一直都和和美美的,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就是老人家都爱念叨的一种心愿而已,可无双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可惜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正微微偏着小脑袋发呆思考,冷不防白老夫人拉起她的小手来。 “你就是无双?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娃娃呢,一眨眼也长成大姑娘了。瞧这小手白嫩又顺滑,瞧这小脸么,虽比你二jiejie还差着些,但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标致姑娘了。老jiejie,你们汝南侯府的水土特别养人还是怎地,专出美人胚子。” 她这话自不只是夸奖无双那么简单。 庞家祖孙三个皆疑心写信告状的人不是无双便是无悔,此时见了人少不得暗中敲打一番。 若想扰乱一个人的心神,让他情绪失控,那便要拿他最在意的事情来说事儿。 姑娘家最在意的当然是自己的容貌,如果无双是个口蜜腹剑,待人虚伪的,就算他在人前,悠悠亲密无间,深知姐妹俩手牵手进屋来,听到别人评说无忧比她美貌,恐怕也要变了脸色。 因为这根本不是事实。 这堂姐妹两个单论五官那是各有千秋,但神态气质迥异。 无忧太柔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比起无双,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模样,就显得无趣,也小家子气了一些。 白老夫人双眼一瞬不瞬的就等着看无双神情的变化,谁想到无双非但没有半点不满,还笑嘻嘻道:“亲家祖母,我们家最漂亮的姑娘都被您娶回去当孙媳妇了,可见你的眼光只是无双呢!” 她说完这话,憨态可掬的偏了偏头,小声嘟囔道:“咦,我怎么把自己的名字也说进去了?” 一屋子人又大笑起来。 白老夫人见无双非但没有因为自己说无忧比她漂亮而生气,还主动帮着不那么善言辞的无忧讨好自己,这小姐妹俩的感情如何且不说,无双真心为无忧好绝对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 看来告密的人不是她。 君家剩下的姑娘就只有一个无悔了,至于到底是不是她,且不忙,让他们先把事情本身问清楚。 离家前,白老夫人答应过庞远的要求:念在无忧对旁边有恩,那件事无论真假,两家人都不能撕破脸,也不能毁了无忧的名声。 如此一来,行事就更得谨慎小心,譬如说,眼下这般情况,一屋子夫人姑娘丫鬟仆妇,根本不宜开口问话。 白老夫人很快想出一个主意来,她把话题引到君家新修的百芳园上,待得君家老夫人讲过园中景致多么好,便道:“哎哟,这倒是我不对了。” 老夫人纳闷道:“哪里不对?” 白老夫人道:“园子那么美,春光那么好,我却把他们小姐俩叫到了屋子里来,陪咱们两个老太婆说闲话,这不是大大的错了吗?” 无双与无忧连忙表示陪长辈说话是十分有趣的事情,一点不闷。 白老夫人却道:“嗯,我老太婆也是年轻过的,小姑娘的心思我知道,你们小姐俩心地好,觉得陪着我们不闷,不过,还是去园子里赏花游玩更有趣,对不对?” 这倒是真话,无忧与无双不好否认。 “老jiejie,我看就别拘着她们在这儿了。”白老夫人建议道,“我们老姐俩说说体己话,让她们小姐俩回去玩去,至于咱们的儿媳妇,她们三个也交好,便也放她们自由可好?” 一大堆人在一起,虽然热闹,却也拘束,分开来则要自在得多。 君家老夫人觉得这安排甚好,没什么理由反对,于是答应下来。 “你好像落下一个人没安排呢,”她指指坐在罗氏下首的庞远,“你的宝贝孙子,我的未来孙女婿,他要怎么办?君恕君念他们都去衙门了,不到傍晚不会回来,家里几个大点的男孩子都去书院上课了,只有两个小不点还在。” “呦,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白老夫人道。 其实她最好的打算是让庞远单独与无忧相处一阵,为孙子制造机会直接向无忧问话,可这想法绝对不能明着说出来。 庞远与无忧是未婚夫妻,既是未婚,便不是夫妻,以他们现在的年纪,是应当遵守男女之防的。君家与庞家都是武将出身,对于未婚夫妻间见不见面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多时就算让他们见到了,也不过嘻嘻哈哈就混过去,没有人特地防备。若换了那读书人出身的迂腐家庭,两人别说见面了,就连隔着帘子说话都算不守规矩。 “我看倒不如这样,就让阿远去看看两个未来小舅子,陪着他们玩耍一会儿,这也是做姐夫的本分。” 白老夫人脑筋活络,很快便想出主意来。 庞远今日来就是要找无忧问话的,只要然他们两人都出了这间屋子,他自然会想办法找机会,不愁达不成目的。 “我知道弟弟们在哪儿,我和二jiejie给未来姐夫引路。”无双主动道。 杨氏闻言蹙了蹙眉头,刚要开口说女儿几句,让她庄重些,却被老夫人抢先道:“嗯,也好,你们接上弟弟们,还可以顺道带阿远去百芳园逛一逛。” 小辈们先后离去,白老夫人也不再故作轻松,直言请老夫人屏退左右,说有要事相商。 老夫人心存疑惑,倒也按照白老夫人的意思命下人退下。 一转头,就见白老夫人从荷包里掏出一封信来。 “老jiejie,昨日我们家里收到这样一封信,这信上的内容看得我心惊胆颤。”她说着将信递过炕桌,交在君家老夫人手里。 无双像只快活的小鹿似的,蹦蹦跳跳地走在碎石小路上,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一直试图追赶上她脚步的无忧,更远的地方则是不紧不慢吊车尾的庞远。 “哎,你们快一点呀,百芳园就在前面了!”无双忽然停下来,催促道。 无忧小跑着追上她,问:“不是说去找弟弟们吗?他们这会不是应该在西苑,跟着先生念书,怎么可能在百芳园?“ “哎呀,我的好jiejie,谁说我们要去找弟弟了?”无双反问。 “不是你说的吗?是你主动向祖母提议的。”无忧莫名其妙道。 无双嘻嘻嘻地笑了几声,才道:“那只是个幌子,二jiejie你怎么当真了。” “什么幌子?为什么要打幌子?”无忧顿足道。 “二jiejie,你冰雪聪明,怎么会想不到。”无双道,“我和祖母都那么体贴你,但要想办法帮你安排和未来姐夫单独相处,说说体己话的机会。” “什么体己话,我没有话和他说,我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哪个女孩子没点小脾气,无双左一句“未来姐夫”,右一句“单独体己”,全都是暧昧的字眼,无忧听得又羞又恼,丢下一串气话,提着裙踞便要跑开。 无双眼明手快地拽住她手臂:“二jiejie,你就这样走了,留下我和未来肌肤相处算什么事儿?” 无忧的小脸更红,挣扎着欲将手臂抽出,完成逃跑大计。 她们姐妹说话玩笑并非刻意放低声音,庞远又是习武之人,耳力较常人更好,自然将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适时走上前来,微低着头直视无忧,诚恳道:“无忧,你别走,我有话同你说。”他看无双一眼,又补充道,“是单独同你说。” 百芳园一棵靠墙的大柳树下,无忧与庞远对坐在石桌两侧。 三丈外的小路上,无双背对着他们把风站岗,就连依规矩送来茶点的丫鬟们都逃不过她的魔爪,放下点心茶水后便被赶得远远的。 庞远手持粉彩提梁壶,为无忧斟一杯茶,之后轻声道:“无忧meimei,当初定亲的时候你年纪尚小,有些话当时不方便同你说。但现在你已长大,再过半年咱们就要做夫妻了,所以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无忧抬起几乎埋进茶杯里的小脸,自然而然地问:“是什么话?” 庞远道:“那时祖母说我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要为开始为我相看。我便一直琢磨着,妻子娶回家来,我该怎样对她。是相敬如宾,还是两情婵娟?后来我又想,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娶了她回来,我就应当对她好,打从心眼里疼她,疼一辈子。你应该还记得吧,最开始我是要和你大堂姐相看的。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看。因为那一天我遇到了你,当时我被歹人设计,是你救了我。后来我便想,若有一名女子需要我疼一辈子,那为什么是别人,不是于我有大恩的你呢?于是,我便来向你求亲。” 无忧默默地听着,小脸红了又红,心底一片温柔。 再温柔内向,到底也是妙龄,少女该有的心思她一样也不少。 定亲的时候无忧年纪是小,可那么多年过来,庞远的好,她心中有数。 每次见面,他话都不多,总是温柔的看着她,注意着她的举动,照顾着她的需求。 无忧没有和旁的外男相处过,自然没有比较的对象,可她压根儿也没想过比较。她对庞远没有哪怕一丁点儿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