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珍珠明月这会子来不过是来耀武扬威一番,顺便探探这新夫人的口风。 进了门,略施一礼,便瞧见林锦毓端坐在上首,乌黑发髻上压了高高的金丝翠玉卷云冠,更夹杂有璎珞珠钗镶嵌发间,熠熠生辉。通身的气派竟叫人不敢小瞧了去。就连她身后一左一右立着的侍女,也是打扮不俗,娇艳水灵。 珍珠明月一时暗暗自惭形秽,不敢直视,连含在嘴边的话都忘了三分。 还是锦毓摇着团扇漫不经心的问道,“二位meimei刚出了安乐园,不在萃梨居中好好歇着,跑来我这所为何事啊?” 她心中有气,明知不是这二人引起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安乐园”三个字便被她咬得重了些。 珍珠脸一黑,又想起了安乐园那鬼地方把她吓得不轻,刚才心中的自惭也跑的无影无踪了,想着这次断不能再让明月抢了先,鼓足勇气恨恨地说道,“将军心善,放了我等出去,meimei本想着一出安乐园便来jiejie这请罪,不曾想偶遇了将军,彼此相谈甚欢,这才误了时辰,jiejie莫怪。” 她说完,挑衅般地横了明月一眼,明月不动声色,乖巧的连眼珠子也没转动一下。心里却暗自冷笑,从没见过这般蠢的人,果真是胸大无脑,还自以为拔得头筹,可笑! 锦毓素知这珍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徒有美貌实则半个脑子,也懒得和她计较。不过是随口顺着她的心意敷衍几句,“如此,jiejie便要恭喜meimei了,meimei这般貌美,将来定有大出息。”一番话说得珍珠是眉开眼笑,好像自己当姨娘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引得画眉喜鹊面面相觑,憋笑得很辛苦。 “夫人,明月今儿特来谢罪,之前是meimei不知礼数,冒犯了jiejie,meimei知错了。从此定当安分守己,meimei别无他求,惟愿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明月起身再次行礼,恭恭敬敬诚诚恳恳,一副无欲无求的岁月静好模样。 珍珠拧着眉,心里有些迷糊。怎么感觉自己又被这明月摆了一道呢? “嗯,知错就好,只要你们从此老老实实不耍什么花头,沈府还是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锦毓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是,明月(珍珠)告退。”珍珠一脸不情愿,自己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怎么就要赶着走?却也无法,只得跟着明月出去了。 瞧着她们都走远了,喜鹊忙去关上了门,画眉轻轻给自家主子着扇子,一边说道,“夫人,婢子瞧着,这珍珠姑娘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实在是引人发笑。要说这明月姑娘,倒真是个心眼通透的,知错能改,能够认清形势,话也不多说,实在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锦毓哑然失笑,“画眉,你还是城府不深。难道你没听过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吗?珍珠半个脑子,一张脸就是一张晴雨表,这样的人最好对付。偏偏像明月那样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口腹蜜剑就等着暗中戳你一刀,这样的才是最可怕。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不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顿了顿,将画眉喜鹊都聚集在身边嘱咐道,“我心里隐隐的有一丝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们这几日谨慎些,多留意着,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立即告诉我。” 喜鹊画眉看了看对方,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回萃梨居的路上,珍珠一个劲地抱怨明月,说她毫无斗志,进了一趟安乐园就变得如此怂,又说什么日后若是自己大富大贵了休要来求自己。 明月听得心烦,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寻思着,“蠢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左不过三日,你的好梦就要到头了!” * 天渐渐黑了,烛火都点了起来,室内一片灯火通明,很是暖人。往常这个时候,早该用膳了。可锦毓依旧倚在贵妃榻上,痴痴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丫头四儿从厨房跑出来,不敢惊动夫人,偷偷朝着喜鹊招了招手。 “喜鹊jiejie,能不能问问夫人,什么时候可以上菜?这菜都热了好几遍了,再热下去就不好吃了……”四儿委屈地说道。 “唉,姑爷还没回来,夫人正等着呢……再等等吧,指不定一会儿就好。”喜鹊也颇为无奈。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花噼里啪啦作响。喜鹊都剔了好几次烛花,姑爷还是没有回来。正想劝夫人别等了,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是将军回来了,喜鹊,快去开门!”锦毓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门口那人好似顿了一番,语气中隐隐有一丝同情,“夫人,将军让青豹传话,说公务繁忙就不回来用膳了,夫人自便……” 喜鹊的手都快触到大门了,硬是给生生地逼了回来,回头望去,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整个人说不出的可怜。 “我家夫人知道了,你回去吧。”喜鹊代锦毓回答道。 门口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不见。 “喜鹊,命厨房传膳吧。”锦毓淡淡地吩咐道,好像刚刚发生的事对她一丝打击也无,她还像往常一般处之泰然。 食不知味地嚼完了碗中莹润的米饭,随意夹了几筷子不知名的菜。锦毓便命喜鹊撤去残席,将没动过的菜分给小丫头们。 锦毓洗漱完毕,便拿了本书在灯下翻看起来。外人看她,表面上以为她百无聊赖,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急得快要跳出来。以前将军日日来胧香院,她便成了习惯,认为无论如何,他总会回来的。可是如今,她渐渐对这种习惯产生了不确定性。府里房舍众多,他又何必委屈自己,非要和一个没良心的女人住在一起呢?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若是当初她没有说那样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哪怕只是短暂的夫妻同心,也好过现在寂寞地守着一室烛火。 “画眉,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没见着你人?”喜鹊瞧见画眉偷偷溜到自己身边,不禁压低声音问道。 画眉偷睨了眼自家夫人,趴在喜鹊耳边说道,“喜鹊,让夫人不必等了……”对上喜鹊惊疑的目光,她犹豫着说道,“姑爷,姑爷他……他今晚宿在明月姑娘那儿……” “什么!”喜鹊惊叫出声,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画眉不停给她递的眼色。 她真的太吃惊了,姑爷他,他明明和夫人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宿在明月姑娘那儿了呢?夫人这次,莫不是真的引狼入室了吧。 “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说与我听听。”锦毓注意到她们神色不对,开口询问道。 两个丫头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意说出来,还是锦毓发急了,瞧她们的样子就是有大事瞒着自己。“画眉,你来说!” 画眉小脸涨红,嗫嚅着说:“夫人……你别难过,姑爷今儿宿在明月姑娘那……” 一片寂静…… 良久,锦毓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响起,“也好……倒也是成全了一番美事……” 喜鹊画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夫人面无表情地上了床榻,和往常一样任她们放下层层叠叠的帷幔,柔声嘱咐她们早些休息。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只是少了姑爷而已。 锦毓睁着眼许久,一丝睡意也无,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自己谨尊母亲的教诲,可为什么当一切都按照计划井然有序地进行时,心却这样的痛呢?母亲,你只告诉女儿为人正室必得有容忍的雅量,却没告诉我随之而来的这锥心的痛。若是日日如此,今后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熬过? 终究耐不住心中烦闷,锦毓起身穿衣,瞟见窗外月色正浓,皎洁的月光柔柔洒进内室中。锦毓盯着那月亮看了半晌,心下一阵茫然。 此刻,他在做什么呢?莫不是也如对自己一样,搂着明月,一梦到天明么? 她猛的摇摇脑袋,再不愿去想。拉开门,乘着夜色,漫无目的地走着。 仿佛鬼使神差般,她走到一处院落前,抬头一瞧,竟是到了萃梨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