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节
“我以前并不觉得大伯此举不妥,也觉得乔家全家依附于做妾的女儿有失骨气,不愿多看这样的人家一眼,可经此大祸,在路上看多了生离死别和诸多无奈,便知道,他们那样做是没有骨气,可何尝不是被生活所迫?” “既然看不起乔家,为何还要他们跟随左右,看着伤眼呢?”赵含章道:“还不如在乡间替他们置些田地,再舍些钱财给他们,让他们自立去过好生活,王兴受他们影响也小些,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恶成这样。” 王四娘就小声哼哼道:“大伯才不舍得呢,他吝啬得很。” 一直垂眸当听不到的王惠风就重重咳嗽了两声。 王四娘瞬间坐直,不再靠在赵含章身上。 王惠风抬眸看向赵含章,拿起手中的册子道:“使君,休息时间已过,我们该上课了。” 赵含章有些头疼,却还是点头应道:“是,先生请讲。” 赵含章回了一趟陈县,让王氏看到了女儿对自家族谱的不了解,于是她把自家祠堂里收着的族谱给她带上,让她再背下来。 她在背的时候不小心被赵铭看到了。 赵铭突然想起来,以前赵氏对赵含章的教导还是差了许多。 第688章 上课吗 因为她是女郎的关系,虽然让她读族谱,背族谱了,但对外面的氏族却没有多详细的讲解。 看她背自家的族谱就知道了,而且有时候有来投奔的士族,还需赵铭从旁提点她才知道谁是谁。 这很不好,显得她不够睿智。 所以赵铭当机立断的给汲渊写信,让他在洛阳找能为赵含章授课的人。 既然她有了那样的心思,哪怕他还没同意,她也得把本事学起来,相关的知识得要有。 不然如她现在这样莽撞,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会无意中得罪多少人? 赵含章倒不觉得自己需要看世家士族脸色行事,但背景知识嘛,多了解一些没坏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氏族之间的关系可不止是谁是谁大舅,谁是谁二舅这么简单,里面还有谁在什么情况下做了何事,以至于和谁有仇或者有恩,又或是有了其他联系。 这完全就是某乎和某博的结合,八卦者的天堂嘛,完全可以当故事听。 前提是,对方不要求她把这些归纳总结后背诵下来。 汲渊在洛阳里找了一圈,最后目光就定在了王惠风和王四娘身上。 王惠风自不必说,她是王氏女,博闻强记,又是先太子妃,若论对当今天下氏族间的了解,只怕她还在皇帝之上。 就连现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比不上这位曾受过专门教育,且没少处理宫中事务,还应对过贾后的先太子妃了。 所以汲渊立即就选定了她,至于王四娘…… 她是个陪读。 汲渊早料到这是一件枯燥的事,要是没有人陪赵含章,只怕她坚持不了多久。 而她脾气和地位摆在那里,她要是真下定决心不学,汲渊除了哭没有第二个办法,为了不哭,汲渊就早早给她找好伴读。 还和王四娘道:“你的任务就是让使君多学,长久的学,除非有一天她把王女郎关于氏族的东西都学全了才能停止。” 今天之所以会谈起王兴,一是因为王惠风谈到了竹林七贤,二也是因为这一次派出去的人都长得好看,而刺史府里,年轻官吏中,一下只剩下王兴一人在处理事情了。 真可怜。 赵含章研墨,提笔继续认真的上课,将王惠风提及的人名记下,同时在后面记一下对方的主要事迹。 等王惠风结束今天的课,赵含章让人请她下去休息,顺便吃了饭再走,然后一把扯住也要起身退下的王四娘,和她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你那个大伯很吝啬?” 王四娘先往外看了一眼,见jiejie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立即点头,也放开了声音,“可不是,我小时候和阿兄阿姐们过去拜年,他从不给我们压岁钱,我父母给堂兄们压岁钱,他转过身去就要把压岁钱拿走,美其名曰替他们保管。” “他家从前有一棵李子树,结的果子还不错,我和阿兄想吃,还须拿钱与他买,气得我阿兄偷偷带我们去偷过好几次,可惜有一次被他抓住,我阿兄赔了好多钱这事才算完。” 赵含章:“……怎么吝,俭约的人家里都有一棵李子树呢?” 王四娘就哈哈大笑起来,“我记起来了,你家也有一棵李子树,对了,曾有传言说他家里的那棵李子树,就是用你家的果核种出来的,可惜,味道还不及你家的,对了,你家的李子树后来怎么没的?” 赵含章就挥手道:“别提了,我舅公给砍了。” 王四娘就道:“甚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赵含章拉着她道:“你再跟我说一说你这大伯吧,把他的姻亲故旧,能说的关系都说了。” 王四娘往旁边一样,疑惑的看她,“你为何突然对我大伯感兴趣?” “这不是正好说到这儿吗?”赵含章道:“你也知道氏族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多难记,我今天光记山涛一家的亲属我都记脑僵了,总有一天也要提到你这位大伯,有现成的事例在,我也好记诵一些。” 王四娘就迟疑道:“那毕竟是我长辈,我偶尔言说一句不是也就算了,特特的谈起这位先祖不好的地方不好吧?” “那就说他好的一面嘛。” 王四娘和她大眼瞪小眼,赵含章眨眨眼,不可置信,“他好歹是竹林七贤之一,不至于没有长处吧?” 王四娘有些尴尬的道:“我与这位大伯不熟,我年纪又小,与他相处时,竹林七贤早就分崩离析。” 王四娘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道:“不过你要是有心,不如救一个人,她或许能告诉你更多。” 赵含章问:“谁?” “裴遁之女裴元君,”王四娘抿了抿嘴道:“她与我二姐一般大,曾定给我大堂兄王绥,她现在跟着裴氏族人生活,这次运气好,和我们一起被你给救回来了。” 或许是真的不好说长辈的坏话,一些吝啬小气的小话说说也就算了,更严重的,王四娘不好说,所以点到即止。 赵含章只能去问汲渊。 相比王四娘,汲渊要干脆的多,直接道:“裴遁之女,我还真知道。” 他还视线下移先看了一眼赵含章,然后才道:“当年你祖父还有意为你父亲求娶裴家女。” 换言之,要是求到了,那就没有赵含章和赵二郎了。 赵含章:…… 她好奇的问,“那这位裴女郎一定很贤惠。” 汲渊当年就已经跟在赵长舆身边了,闻言点头道:“不错,她有贤名,又常读书,性格柔惠,不过当年王家势大,王戎是司徒,所以裴家选了王家。” “可惜,王绥早亡,当时裴氏女还未出嫁,王戎伤心长子去世,就放言要裴氏女为他死守,不许人求娶。”汲渊道:“王氏势大,无人敢逆他意,所以裴氏女一直待字闺中,不曾出嫁,到如今,年岁已不小了。” 赵含章抿了抿嘴道:“我竟不知王家还有这样的故事,王衍不是号称名士吗?他就放任不管?” 汲渊不客气的嗤笑一声,然后道:“你从前瞧不起王衍放任朝政,却不知道,此举是从王戎开的头。” 他叹息一声道:“若究其根底,祸由还在司马一族。” 第689章 有远见 王四娘知道竹林七贤,但她只知表象,而不知内里,但汲渊当年已经出生,是经历过那段三缄其口的至黑时刻的。 现在也就是在赵含章羽翼之下,可以不惧朝廷迫害,所以他敢畅所欲言,“当年司马窃魏,竹林七贤皆反对司马,其中以嵇康,阮籍为最,” 他道:“武帝毁诺,又当街斩杀天子,是为大恶,七贤中的几人很是不忿,却又没有掌权,只能以笔墨讥讽司马一家虚伪狡诈,嵇康几人因而被杀。” 汲渊是很佩服这样的义士的,当年司马家毁诺,做了婊子,却又要立牌坊,让人承认他们正统。 当时多少人被杀,以至于活下来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言天下大事。 而嵇康等人能够不惧武帝威慑,为前魏仗义执言,汲渊是很佩服的,可惜他晚生多年,没有赶上,不能与他们把酒同欢,不然竹林七贤可能就不止是七贤了。 而这七贤之中,汲渊最瞧不上的就是王戎。 汲渊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嗤笑一声道:“王戎此人,为人鄙吝,功利心最盛,常有人为他辩解说他是自晦,以明哲保身。可他身居高位,掌握选才任官之职,不曾擢拔出身寒微之士,也不曾退黜徒有虚名之人,毫无骨气,随时势而沉浮,虽活着,倒不如早早死去。” “七贤之中因他而名声有瑕。” 赵含章点点头,将话题扯回来,“先生,那裴遁之女现居何处?” 汲渊看了她一眼后道:“就在三后街吧,那里有一支裴家的族人在,裴氏女多半是跟着他们,裴遁已亡,她的兄弟不知在不在,若在还好,若不在,日子怕是不好过。” 他暗示道:“王戎不仅曾是竹林七贤,更是大晋司徒,学识丰富,名盛功高,即便他死了,他依旧有余望,不会有人敢求娶裴氏女的。” 赵含章道:“谁说我要裴氏女嫁人了?嫁不嫁人是她的自由,别说已经作古的王戎,就是本官也无权强逼她嫁人或待字闺中。” 哼,他们忌惮王戎威势不敢娶她,说不定她还不稀得嫁他们呢。 赵含章第二天就带着人出门去蹓跶,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三后街。 她前后看了看,问道:“就因为它顺着下来是第三条街,所以叫三后街?” 听荷点头:“是啊,那女郎想叫它什么?” 她道:“若是您看不惯这名字,可以直接改了。” 又不是多重要的街道,赵含章想改就改,她这点命名权还是有的。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问道:“裴家住哪个门?” 出来前听荷已经打听过了,道:“后面半条街都住着裴氏族人。” 赵含章一听,咋舌,“这么多?” 听荷道:“但最主要的只有两家,一家户主叫裴涞,一家户主叫裴仑,两家家资丰盛些,其余皆是依附的族人。” 她道:“虽然现在洛阳房屋价格低廉,但能买和租得起房子的人也不多,裴涞和裴仑就出钱将这半条街租下来,以供族人生存。” 她指着尽头的人群道:“您看,那是公井,围着浣洗衣物的多是裴家人,另一头则是山家。” 赵含章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就指着一扇看上去还不错,稍显富贵的大门道:“我渴了,去敲门借水喝。” 听荷便上前去敲门,半晌,一个半大少年将门打开,问听荷,“女郎有何事?” 听荷就指着赵含章道:“我家女郎路过此地,有些口渴,所以想讨两碗水喝,不知郎君可愿施舍。” 半大少年懒洋洋的往那边看去,待看到赵含章,浑身一震,立即将半开的门打开,越过听荷就跑出来,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是女郎口渴吗?快快里面请,我家有好酒。” 听荷:“……我们要水,谁要酒了?” 赵含章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道:“无碍,酒也无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笑问,“看你年纪,应该还在读书吧?” 少年应了一声,一边将赵含章往里引,一边道:“我现就在家中读书,等着来年考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