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虽然时间还早，但外面天已经很热了，从公交站点到商场门口的短短一百多米路也给人走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一旦进了商场大堂，里面滚滚的凉意立刻就把人们被热浪吹的浮躁又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就连囊中羞涩的杨柳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洁又整齐，被擦得干干净净，好像连根头发丝儿都能印出来，两边林立的都是一些杨柳几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牌子，里里外外站着的柜员也都画着精细的妆容，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挂着统一的职业微笑。 真凉快，真香啊，空气中飘荡的音乐声也是那么好听，杨柳不自觉的想着。 她努力打量着周围的字眼，试图从脑海中找出点什么来对应，可始终一无所获。不认识，她竟然都不认识…… 那么多人跟自己擦肩而过，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笑容飞扬，好像生活中根本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值得他们在意。大家随意在哪儿停下，被笑吟吟的柜员引进去，然后不知说什么，又拎着大包小裹出。 杨柳突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偷偷对着路边一块不知干什么的光洁的墙面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又努力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并迅速弯腰将已经穿了七年多的旧皮鞋擦拭一番，然后猛的吸了口气，超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化妆品专柜迈开大步。 虽然只看她的衣着打扮和气度就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什么有购买力和潜力的优质顾客，但训练有素的柜员还是第101次挂起微笑，问，“这位女士，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杨柳突然觉得气血上涌，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涌到了头顶，使她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她的头仿佛要爆炸开，心脏砰砰直跳，突然就丧失了说话的勇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就这么傻呆呆的站着，而对面的柜姐竟然也很有耐性，就这么笑吟吟地等着等着她说话，等着她掏钱。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柳才终于重新捡回了语言的功能，她喃喃地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刚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臊的不行，仿佛觉得四面八方有各种各样鄙夷和轻视的视线袭来，将自己扎成筛子。 柜员的表情不变，只是眼底的热情已经消失了很多。她依旧笑着，并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对杨柳说，“没关系，您不买也可以试一下，这是我们新出的一款” 说着，她就往自己手上挤了一滴，并示意杨柳也伸出手来。 杨柳像被蛊惑了一样，表情变的茫然，竟也迷迷瞪瞪的要伸手。可就在这时，她无意中扫到了这个瓶子旁边摆的小标签，她看到了上面近四位数的价格，登时就被唬了一跳。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跳开来，一颗心砰砰乱响，血流的更快了。 八百多块，八百多块呀，省吃俭用都够一家人一个月买菜的了！这瓶子里到底卖的是什么？竟然要这么多钱！ 她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无声无息地漏了个干净。 杨柳不自觉摸摸口袋，突然觉得沮丧。 里面装着她早上刚从柜台机里提出来的1500块钱，本来还想着用这1500块钱给儿子买双鞋，然后剩下的说不定也能给自己买点东西抹抹。 谁不爱美呢？她不是没有觉察到丈夫对自己的冷淡，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娇嫩容颜，也想要自己变得光鲜亮丽，可一没有时间，二没有钱，空想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一切的一切划算在看了这个小小的铭牌之后，都瞬间找不到了。她再也没有自信停留，就像是落败的兵将一样匆匆逃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兽在追。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一只坐在井底的□□，看着天空，就以为世界这么大，结果上来之后，才发现是多么的可悲，可怜又可叹呢！ 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用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擦脸，有时候甚至只是随手用水一抹。 看广告的时候，她也知道这些东西很贵，但是从没接触过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她知道贵，但是却不知道会贵到什么地步，也许100块，200块甚至300块？毕竟对她来说，三百多块钱买那么一小丁点儿东西，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却不曾想，当她真正尝试涉足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条状的小标签儿，却猝不及防地给了她重重一击。 杨柳快跑几步，匆匆上了二楼的电梯，可是电梯行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头，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努力朝刚才停留过的柜台看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些商品的样子，那些颜色，那些香气，甚至那些还没碰过的触感，都依旧鲜活而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深处。 多么美好啊，她暗自感慨着，却又发现几个打扮入时的少妇结伴而来，路过刚刚被她视为洪水猛兽一般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的化妆品专柜时停了下来。她们相互间谈笑了几句，伸出手来试了试，竟然就像市场上买大白菜一样的，随手点了这个那个的让柜员包了一大包，刷卡走人。 杨柳的心再一次被强烈的情绪冲击，最终演化为说不出的难受，她强迫自己转过头，捏紧了口袋里的钱。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你今天来就是要给儿子买双鞋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看…… 二楼是女鞋专场，她刚一转电梯，就看见有好几双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纤细高跟鞋摆在对面。那精巧的装饰，优美的弧度，杨柳不觉心跳加快，她甚至已经不知不觉中迈出一只脚，可这个动作却又像把自己惊醒了一样，生生刹住，转而再次踏上上行电梯。 电梯再次到达尽头，杨柳就好像怕再次被蛊惑一样，径直冲了下去，按照事先打听好的方向跑了过去。儿子最喜欢的运动鞋的专柜近在眼前，她松了口气，走进去，细细打量起来。 里面也有几位顾客正在试鞋，店员一时间顾不上她，便远远的喊了声，“欢迎光临，请您随便看。” 杨柳丝毫没有感觉到被怠慢，她心中甚至升起一丝侥幸。 她怕别人上来问，因为她掏不出多少钱来。 鞋子的种类很多，令人眼花缭乱，但是杨柳却知道儿子最喜欢的颜色，就只盯着那几双看起来。可不看不得了，再一看，竟然又被吓了一跳，她隐约记得，几个月前出的鞋子好像还没有这么贵来着，怎么又涨这么多？这双她瞧着并不怎么起眼的蓝色光面球鞋，竟然要1400多块？她有点愤愤，到底是哪值钱呢？难不成还是黄金打的吗？ 要知道，她兜里虽然揣了1500块钱，但是预算可就在1200上下，冷不丁要多花出三百多块，可真是rou疼。 关键是不值呢！ 一百五和一千五，买的都是鞋，套到脚上还不是一样穿？ 有个店员送走了一位顾客，过来伺候她，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不断的随着价格牌而变动，店员心里便有了底，知道这应该是一位囊中羞涩的顾客，便不动声色地把她印到一排打折促销货柜前面说，“您再看看这些？” 杨柳一瞧，心里突然又欢喜起来，这几款鞋竟然价格都在1000块以下，最便宜的一双甚至只要六百多块。 不过便宜没好货，这句话可是全世界通用，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担心起来，问，“这些？” 店员笑着解释说，“您不要担心，一点儿问题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卖的太好，断码了。号码不全，所以才打折的，要不然这么好的鞋，一千块钱也没地方买去。” 杨柳听了这个多少放了点心，嘴角难得带了笑，又拿了刚才那双1400多块的过来对比，却发现它跟这款打折鞋里边那双标价八百多块的惊人的相似，粗粗看去，几乎瞧不出有什么区别。 店员也在旁边不断地怂恿，说，“您的眼光还真好，其实也没必要买新款，这两款鞋的各种性能和参数都相差无几，差也基本上就差点儿外形，可要是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卖东西不就是这样么，但凡有顾客进来了，就没有白放跑了的道理。能卖出贵的就卖贵的，实在卖不出贵的，就是能推销出陈年旧货也是好的呀。 杨柳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话，其实也听不懂，现在她心里早就被满满的高兴所占据着，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可价格却差了一半，自己凭什么不买这个便宜的呢？人家也都说了都是新的东西，而且刚好还有儿子穿的号呢，这不是好运气是什么？要是错过了说不定可就没了。 拍这场戏之前，宋默生讲解的格外细致，生怕杨柳表达不好。 其实也很好理解，大家都知道杨柳家境富裕，日进斗金，就算不当演员也是正经白富美，而女主角却连瓶几百块钱的粉霜都买不起，差距何止云泥！ 宋默生上午也没安排别的戏，甚至都做好了ng的准备，哪怕多来几遍呢，也要力求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