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节
这几句话,方大了些声音,一字一句,声声入耳,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晰明白。 听完之后,顿时轰然出声。 艾夫人死死地盯着云鬟,竟不能言语。 两人目光相对,云鬟却转头看向隋超,道:“我知道隋主事跟亲人多年不见,至为想念疼爱,然而真相便是真相,纵然再不可接受,也已经发生了。其实主事心里,应该也疑心了这位‘夫人’了吧?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 隋超正睁大双眸,骇然地盯着“艾夫人”,听了云鬟这几句话,那眼眶便极快地红了。 隋超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方涩声对艾夫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艾夫人道:“哥哥……” 隋超怒喝道:“住口!你不是我妹子,你到底是何人,你把我妹子妹夫……” 艾夫人止步,她并不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十分诡异。 隋超怒喝声未落,就听得赵黼道:“阿……小心!” 云鬟乍听此声,一惊之下,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 却是赵黼风一样掠到跟前儿,左手一扬,同时右手大袖一挥,将迎面射来的两枚暗器卷住,挺身遮在她跟前儿。 此刻艾夫人长笑一声,纵身窜出,袖口微扬,只见一团灰色粉末从天而降。 围观的众人尚且懵懂之中,赵黼喝道:“沙子有毒,都快快闪开!” 这一切发生的着实太快,那众百姓起初还不知怎么样,听赵黼示警,又闻惨叫声响起,才纷纷叫嚷着四散逃开。 赵黼回头,看盖捕头正跳到了隋超身旁,问道:“主事您如何了?” 赵黼咬牙道:“还不快去追拿这贱人!” 盖捕头才忙带着众士兵,也绕开人群,追踪而去。 顷刻之间,原本热热闹闹地街头,一片惶然,有些不慎沾了毒沙的百姓,抱头大叫。 云鬟万想不到竟会如此,忙着要去查看,却被赵黼一把拉住道:“别去碰,有毒的。”又抬头环顾周遭,警惕这艾夫人还有别的同党。 那隋主事站在原地,脸色灰败,如槁木死灰。 原来方才他终于喝破那艾夫人身份之后,那女人竟暴起发难,双手一扬,手底暗器,分别射向云鬟同隋主事身上。 赵黼自从疑心了“艾夫人”之后,自然肯留心打量了,早瞧出此女身怀武功。 因此见先前云鬟说了案情后,隋超仍旧不信,赵黼便想不如用“以暴制暴”的法子,逼得此女露出原形。 谁知云鬟又抱了狗儿回来。赵黼自然不知她有何打算,本还有些担心她无法应对这女人。 只是看云鬟步步为营,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之下,却一句一句揭穿了这女人的底细,赵黼才算是信服了她,索性抱着手臂,在旁含笑看戏。 虽然也料到被云鬟揭穿,这艾夫人只怕会恼羞成怒,图穷匕见,故而心里早也提防,虽看着不在意似的,脚下悄无声息地,早靠近了云鬟身畔。 却没想到这艾夫人果然竟有如此能耐,且十分歹毒,暗器竟分做两方。 她不过是算准了,要牵制赵黼从而脱身罢了。 赵黼果然以救护云鬟为要,只是看那糊涂隋超也首当其冲,情急之下,便摘下了腰间玉佩,扔了出去,堪堪地替隋主事挡住了射向胸前的暗器。 这会儿,那艾夫人便也随着流窜的百姓一块儿,逃之夭夭了。 而这隋超,先是痛失了妹夫,如今又见妹子也是被人假冒的,当真痛心彻骨,忽然生死关头转了一圈,真真儿是雪上加霜,无法言喻。 赵黼不睬他,见不曾还有人来袭,便看云鬟:“没伤着呢?”又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回。 此刻又有京兆府的公差们赶来,赵黼吩咐:“别碰那些沙子。” 众捕快用汗斤包住手,小心翼翼扶着受伤之人,带去医馆。 赵黼见事情已了,便道:“咱们走吧。” 云鬟略有些迟疑,终于转头看隋超:“隋大人,节哀顺变。” 隋超闻言,才慢慢转头:“你……” 云鬟同他对视一眼,回头又看了看那马车,道:“也许这样说会让大人心里好过些,令妹身死,其实这艾老爷也掺杂其中,他是同这凶手一块儿共谋的。后来世子发现端倪,只怕这女子知道了,就欲下毒谋害世子,谁知世子机警,就把那碗粥给了艾老爷……所以他死的也并不冤枉。” 这神秘女子要假冒艾夫人,自然是容易的,隋超跟妹子多年不见,虽记得容貌跟素日的性情,毕竟有一层隔阂了,要瞒过他,也是可行。 但艾老爷跟夫人乃是夫妻,种种细节自然不能比,故而这神秘女子大概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艾老爷,哄劝他一块儿行事,于沧州杀人,换了身份,本以为来到一个陌生之地,神不知鬼不觉行事,谁知道偏偏遇到了克星。 这艾老爷多半不知神秘女子的真实身份,更加不知此女比他所知的更加心如蛇蝎,所以神秘女子要下毒暗害赵黼跟云鬟等之事,也多半并未告诉他。 而对神秘女子而言,因事情败露,以赵黼的为人,一旦起疑,自然会穷追不舍,若赵黼来到京城,必然会找上门来,那原本定下的计划竟不能行了。 且艾老爷性子无用,又误喝了那毒粥,路上发作起来。 这女子索性便用一石二鸟之计,除去艾老爷且嫁祸赵黼,又抢先挑唆隋超当街发难。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算差了赵黼身边儿多了一个崔云鬟。 第240章 听了云鬟所说,隋超想到方才那女子狠辣出手,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便也破灭了。 隋超仰头长叹了声,便道:“当年我背井离乡,留下发妻跟小妹伺候父母,发妻亡故后,只小妹一个独立支撑,我自觉亏欠她良多,不想因此竟差点中了jian人的计策……” 说到这里,强忍悲愤,转身对着赵黼行礼道:“是下官一时被人蒙蔽了双眼,误会了世子,下官甘愿受罚,明日也会亲自上书请罪,不管圣上是何处置,隋超都绝无怨言。” 赵黼看了他半晌,难得地竟没再说别的,只道:“你既然已经知错,我也不是那种很的睚眦必报之人,何况你也有几分胆色,敢当街拦着我……”淡淡一笑,又拉云鬟道:“咱们走吧。” 隋超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又上了马车,便低下头去,想到唯一的亲生妹子却埋骨他乡,自己还差点儿错信了歹人,几乎就把杀人凶手当作亲人看待……不觉又气又伤,洒下泪来。 且说赵黼拉了云鬟自去,车厢内,云鬟想到艾夫人临去之态,便对赵黼道:“她的计谋被世子所坏,又被世子所伤……也不知盖捕头众人能不能将她缉拿。” 赵黼道:“别担忧,她那暗器上是淬了毒的,先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够她受用的了,就算得了性命,一时也难出来兴风作浪,只要细细找寻,总会拿下。” 云鬟想到他方才闪身上前救护,便道:“是了,方才多谢世子相救。” 赵黼闻言不喜:“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护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 云鬟便不言语,只想了片刻,才又打量着他,便道:“那隋超先前得罪了世子,如何世子还肯救他?” 赵黼点头道:“这人的脾气虽然又臭又硬,不过他也是个好样的,敢当面儿冲撞我……不是那等欺软怕硬好耍jian使坏的,倒也罢了。” 云鬟不由又道:“先前世子说,要让他哭着道歉,方才如何也没有趁机奚落?” 赵黼白她一眼:“你当我真是个没心肝的?这隋超毕竟已经没了亲人,我再去跺一脚,成个什么人了?” 云鬟一笑,便低下头去。 赵黼端详她片刻,忽地凑近问道:“阿鬟,你先前抱了那小狗儿出来,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要放狗去咬她呢……你倒是怎么知道她不肯亲近那狗儿的?” 云鬟想了想,道:“当初在沧州渡头,此女一见那狗儿,便十分不悦,痛骂‘脏东西’云云,后来我细细想来,想起她曾打了几个喷嚏,又说身上痒之类的话。” 那时候,神秘女子进了船中,那狗儿自然认出不是主人,当即大叫。神秘女子即刻就叫丫头将狗儿抱出。 当时云鬟还以为,她只是怕狗儿总是叫的话会让人起疑。 到了当天夜里,云鬟因思量此事无法入睡,便也听见邻船上那些嘈杂之声,而后不多时,那狗儿便杳然无声,自然是她忍无可忍,便弄死了扔掉了事。 次日早上,那狗儿被发现死了之后,云鬟正在窗边暗暗打量,便见那两个丫头抱了几件儿衣裳等,曾低低嘀咕:“如何连这些都不要了?这可是奶奶先前最爱的衣裳,还有这个垫褥,吉祥最爱趴在上头的。” 另一个谁道:“大概是奶奶怕看见了这些,又想到吉祥,更加伤心呢?索性交给他们,一块儿跟吉祥埋了就是了。” 种种情形。 云鬟便对赵黼说道:“起初我以为她只是不喜欢狗儿,后来才想起来,她必然是不能碰触狗儿,故而吉祥一靠近她,她便会打喷嚏起疹子,所以才叫把昔日真正的艾夫人所穿的衣裳跟吉祥的垫子都扔掉。” 赵黼啧啧两声,才要大发赞美之词,忽然听到外头马蹄声响。 还未反应,就听有人喝道:“世子可在车内!” 赵黼闻言,便对云鬟道:“别出声。” 不料一语未完,就见车厢被人一把推开,随即车厢一沉,有人竟不由分说地弯腰窜进车厢。 那人本以为车内只赵黼一个,不料抬头之时,还未看见赵黼,先看见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坐在彼端,正静静地看着他,双眸蕴光,气质竟是十分沉静。 这人反倒愣住了。 目光转动,望见对面赵黼的时候,才醒悟过来,便皱眉道:“世子。” 赵黼吃了一惊,没好气地看了来人一眼:“张振,你瞎跑什么?也不说一声就窜进来?” 张振道:“世子当初逃走的时候,又何曾对我们说什么了?” 说话间,因瞥着云鬟,犹豫问:“这位是?” 云鬟才要行礼,赵黼按住她的手,对张振道:“跟你不相干。你来做什么?” 张振垂眸,看着赵黼的手,又狐疑看他。 云鬟也不动声色地抽手,赵黼方咳嗽了声,回头对云鬟道:“我送你去世子府可好?” 云鬟低头拱手道:“劳烦世子送我去吏部就是了。多谢。” 赵黼自听出她话中的坚定之意。若是此刻张振不在跟前儿,倒是可以用些功夫,缠磨起来,好歹让她答应,如今…… 赵黼叹了口气,只得回头看张振:“你急急地来找我,不会只是来瞪眼的呢?究竟是有什么事儿?如何又哑巴了。” 张振皱眉道:“的确是有要紧大事。”因又看了云鬟一眼,便附耳过来,在赵黼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赵黼陡然色变:“什么?”忙又抓住张振,竟脱口颤声问:“我父王有没有碍?” 云鬟一听,不由也抬眸看来。 张振本不知她的身份,有避忌之意,如今听赵黼说出来了,便才道:“因护卫得力,倒是不曾给他们得手,只不过也损失了一半随扈之人。” 赵黼双手握拳,片刻,才对云鬟道:“阿、小谢……我有急事,先送你去吏部……你自个儿且好好地,回头我去找你。” 云鬟道:“是。”停了停,又道:“世子保重。” 赵黼向她点了点头,眼见吏部在望,便送了云鬟下车。 青天白日,也不好如何,何况他心里有事,便只将手紧紧地握了一把,便仓促分别了。 晓晴自后面马车上下来,加上赵黼所留的一名随从,并一个可园里跟来的小厮,三个人作为云鬟的跟班儿,同她跟着站在吏部门口。 云鬟望了那远去的马车一眼,才暗暗深吸一口气,吩咐三人稍等,自往吏部而行。 那吏部的门官见她气质斯文出尘,模样标致,又带了随从,知道是来参与铨选的,——只因自打铨选令下达各州县后,近来也有不少各方的志士能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