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一旦牵涉皇权,一不当心便要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儿子也明白父亲一颗心全寄托于朝堂和百姓,但阿瑶只有一个,作为兄长,儿子也不希望由父亲悉心教导长大的meimei要成为朝堂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谢京华靠在椅子上,仰着布满花白头发的脑袋,盯着头顶房梁一动不动,良久才道:“你们先下去吧,容我自己考虑片刻。” 谢瑶还要再说,被谢琼拉了一把,微微摇头制止了。 两人相携而出,出了院门,谢琼才道:“父亲磊落一时,也耿直一世,同僚或许劝过他,但他秉性如此,不愿以坏心度人。如今突然被最亲近的你我将脓包挑破,自然会疼上一疼,但你也不能太过用力,总要缓一缓,父亲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总会想明白。” 谢瑶笑了笑说:“多谢阿兄替我说话。” 谢琼揉了揉她的脑袋,也笑,“我只你一个亲妹,不为你说话还能为谁?你今日说话行事有所长进,竟学会迂回之术了。” 谢瑶睨他一眼,“我可不及兄长,将心眼都用在自己亲妹身上,你若怕我连累嫂嫂名声,可直接告诉我,大可不必绕着弯的借我身边人给我带话。” 谢琼攥着拳头凑到嘴边,笑着干咳了两声,略带感慨地说:“小妹长大了。” 谢瑶突然想到一事,止住脚步看向谢琼,问道:“我这里有一问,还望哥哥能如实告知。” 谢琼打量着她的神色,也收了笑意,“何事?” “方才你说只是听了一个侍郎府护院的话,再联系今日兵部尚书剿匪的请旨,便猜到了前因后果,是真是假?” 谢琼笑了笑:“我以为是何事……” “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不是,”谢琼看着她道,“确实是我自己推测出的。” 谢瑶吐了口气,点点头说:“那就好。” 谢琼停在原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直到她快出院门了,才重新迈步前行,“阿瑶,直接去前堂吧,阿娘该摆好饭了……” 两人说话声渐渐远离,小院中恢复平静,四下寂静无声,只书房中一豆明亮烛光闪烁,今晚注定会有人不眠。 …… 晚上歇息之前,卧房之中,谢琼身着白色中单,披着天青色外衣坐在书桌前,将抽屉里一封信拿出来,信封上写着“谢琼亲启”四字。 信两日前到他书桌上,内容他已看罢,便是永安寺之事的来龙去脉,里面包含了很多别人无从得知的事情,所有事情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说到领头人的外貌特征。 今日谢瑶问他时,他没说实话。 他抽出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盯着最后一句话沉吟良久。 林氏纤白手指撩开床帐看了看外面的丈夫,“夫君,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谢琼应了一声,站起来掀开桌旁蜡烛上的灯罩,将手里的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骤然蹿起,瞬间将整张信纸吞没。 他将点燃的纸张扔进脚下火盆,看着左下角那句“另言,某写信托付之事,万不可让令妹得知”被渐渐吞没,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将肩头外裳搭上屏风,吹灭了蜡烛,上床歇息…… 第十六章 最近几日,许志只觉得诸事不顺,很是郁闷。 那日徐行俨突然发狠,差点将他按在墙上捏死时,他嘴上逞强,内心其实相当恐惧。 但他一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多跟些江湖混混打交道,当时虽然惊惧,脑子却也没停。 他说的什么西市打铁铺子后面,其实是胡诌的,那玉当日便被他在赌场里输了。 他怕徐行俨发现上当后再找回来,便寻了个相好的寡妇,在那妇人家中躲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又重新进了赌场。 只是当日他运气也实在不佳,连输了几把,有些急躁,急着回本,心中一狠,就抽了老千,却被赌场眼尖的赌棍们当场抓了个现行,捉了他的手就要剁小指。 许志也是赌场里的老手,当然知道其中规矩,他也曾见过赌场里抽老千被剁小脚趾的倒霉蛋,这些都是暗道上的行规,衙门里一般不会管。不想有一天竟会轮到自己身上。 眼看对面那人的砍刀就要落下,他浑身发抖,心中一急,当场语无伦次地嚷嚷:“我兄弟可是圣人亲外甥,你们若动了我,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拎砍刀的人一听,和围观的众人对视一圈,旋即哄堂大笑,“你兄弟是圣人亲外甥,老子还是圣人的亲儿子呢!我说了,你们信不信?” 周围人起哄,“信!自然是信的——” 许志身子被制,一手被压在赌桌子上,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别不信,我可是有信物的!” 拎刀那汉子握住刀柄,一把将刀尖钉在许志的指尖旁,单脚踩在桌子上,冷笑道:“有信物?行啊,拿出来让兄弟们都开开眼!你今日若能拿出来了,老子就留着你的手指!若拿不出来……” 许志吓得浑身哆嗦,抖着嗓子说:“那信物我输给了赵小六,你们将他找来,那信物是我兄弟他母亲留给他的,他母亲是圣人的阿妹,我的话千真万确,若有作假,天打雷劈!” 赵小六也是道上常客,这会儿正在隔壁赌场里赌钱。 那汉子打量着许志的表情,冷哼一声,对旁边人交代一句,让他去将赵小六找来。那人又回头看着几乎要屁滚尿流的许志,冷着脸说:“若你敢骗我,不用天打雷劈,老子先替天行道了!” 那日最后,赵小六没找来,却引来了个小厮。 那个小厮不仅替许志还了赌债,花钱财遣散众人,还请他上了朝阳楼的雅间。 在那雅间之中,他见到了一位着白色锦衣的郎君,约莫二十二三岁,头戴玉冠,腰佩香囊翠玉,手握折扇,衣缘饰以锦纹,身上熏了好闻的香料,风华霁月集于一身,让他顿觉自己就是坑里的泥。 那位郎君请他胡吃海喝一顿,只问他一个问题,便是之前他在赌场里嚷嚷的那些话。 许志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道:“其实此事,我也是偶尔听来的,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假。” 白衣郎君温言道:“你知道多少,便告知多少于我就好。” 许志想了想,才谄笑着说:“那还是多年前我寄居在兖州徐家时,路过我那便宜舅父的卧房后窗时听到的,当时我只是听舅父和他那填房说,我那兄弟的母亲是皇后的亲妹,只因得罪了皇后被家族所嫌,便着急忙慌地将她随便找个人家下嫁了。” “其他的,我便不清楚了。至于那个信物,我本不知道那是何物,后来我看我那兄弟十分宝贝,他初来洛阳那日还说过自己只带了两身衣裳和一个母亲留下的遗物,我见到那块玉时,便猜测和他母亲的身份有关,其实,我也是不大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