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苏莞脑海中全是外祖母的一颦一笑，音容相貌。 苏莞拿着巴掌大的铜镜看着自己的那张脸，不就是少过了三年吗，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 自怨自艾根本就不是苏莞的性格，不，应该是，不是那个没被生活摧残过的苏莞的性格。 所以养足了精神的苏莞，决定出门了，“小五，伺候我梳洗更衣” 苏莞冲着门外喊道，小五一愣“县主，你要出门？” 无怪小五惊讶，任谁见到多年不出门的人忽然出门，也会感到不可思议。 “快点啊”苏莞催促道，不是她不想自力更生，而是那么一坨东西，她是真的穿不明白，她可不想待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等小五熟练的把那团布料掀开，苏莞总算是见到了庐山真面目，颜色是比较素雅的豆色，显得青春而又有活力。 布料是纯棉所制，不是什么昂贵的软烟罗锦，也不是什么华服美食，但穿在身上却是意外的让人感到踏实，舒心。 纯棉的衣服穿在身上软软的，丝毫没有苏莞想象中的粗布粗料，最让苏莞感到难能可贵的是她这个被休弃回家的弃妇，在这里竟是半分刁难都不曾遇到。 虽然被赶出来家门，可那些，苏莞统统没有经历过，不管是在婆家的处境艰难，还是被赶出家门的境地尴尬，甚至于是静水庵里的饥寒交迫。 苏莞只感受到了，这个对她很好很好的老太太，是她的祖母，亲祖母，在这里，应该叫奶奶显得亲切些。 苏莞感激的同时，也心生愧疚，为什么之前不曾来看看这位乡下的祖母。 吱――有些破旧的门被苏莞这么一推，发出刺耳的叫声，苏莞再一次感叹了这个地方真是――不富裕。 入目的满是原木家具，其实这在这个小山村已经是顶顶好的了。只是不能和侍郎府相比就是了，苏莞见了，愈加可怜起祖母来了，爹娘怎么就没想把祖母接过去住呢？ 就是不接过去，好歹也得盖个宅子啊，这成什么样子啊！ 想着想着，苏莞不禁气馁起来，现在最可怜的是她好不好，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爹娘不要，那个表哥，啊呸，不想这个人渣，想想她的面首三千。 三千啊三千！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一间四合院弄得错落有致，中间空地上摆的是满满蹬蹬的萝卜干咸菜之类的，四合院正南方还有颗千年古树，如今枝叶正茂，长相喜人。 苏莞不禁两眼放光，作为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郡主，她可是没出息到家了，直勾勾的看着那颗树，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到了树下。 春风十里，柳絮纷飞，这古朴而又盎然的小村庄带给苏莞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你是大伯家的jiejie吗？”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在苏莞身后传来。 苏莞转身瞧去，顿时心里那颗名为母爱的东西，闪闪发光。这蜡黄的脸色，干枯分叉的头发，还有那身洗的都看不出原来什么颜色的衣服。 如果在京城，妥妥的就是一难民。 小五拿着碗鸡汤小步跑来“县主，喝点汤吧，眼看就晌午了，待会老太太回来见不到……” 小五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苏莞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神询问小五：这是谁？ 小五会意，连忙解释道“这是三房家的三丫姑娘” 噗嗤――苏莞听见那句三丫姑娘，忍不住笑场，有心要问是不是还有大丫二丫，可到底顾及小孩的自尊心没问出口，又见到小孩虽然双手下垂，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可是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的瞄向小五手中的鸡汤。 苏莞莞尔一笑，一把拿过小五手中尚带余温的鸡汤，塞进三丫手中“给你的” 三丫明显心动了，咬了咬嘴唇，负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奶奶不让我喝”老母鸡是能下蛋的，怎么能给自己喝呢？ 三丫心道，苏莞倒是看出了三丫的不舍，柔声道“现在jiejie不想喝，鸡汤待会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帮jiejie把它喝了好不好” 三丫眨了眨眼，觉得jiejie说的好对，好有道理。小声说了句“谢谢” 接过鸡汤，仿佛是什么人间美味般一口一口的品，一碗鸡汤，再怎么小口喝，一会功夫也就喝完了。 之后三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之后小心翼翼的把碗洗了，脸上那肃穆的表情，活脱脱的如同参加了什么盛大的仪式。 小小的孩子踩着凳子，一板一眼的洗碗，如同那久经战场的将军，动作熟捻，明明是十分搞笑的一幕，不知为何，苏莞眼睛涩涩的，心里酸酸的，格外的不是滋味。 “小五，去帮帮她”苏莞鼻子发酸道。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啊！县主，可是她天天都这么干啊！”小五说完仿佛怕县主不信，觉得她懒不想帮三丫姑娘干活，又道“不仅是她，还有大丫二丫和四丫每天洗碗做饭，喂猪打扫猪圈，对了还有衣服什么的，也是她们干的” 苏莞不解“为什么？奶奶知道吗” “就是老太太吩咐的呢？”小五小声说道“许是一些个地方风俗习惯的不同吧！” 苏莞不再多言，再怎么风俗不同，也没有拿孩子当劳动力使唤的。又想到那个对自己慈祥的像外祖母般的奶奶，不禁觉得，这一定是误会吧！ 正想着，老太太从村子西头拎了个篮子就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赶，见了苏莞在门口站着，一张脸笑得如同开的正旺的菊花，都看不见眼睛了。 “莞莞是在屋子里躺的乏了？要我说就该多出门走动走动，瞧瞧，现在的脸色可比之前好太多了” 老太太连珠炮似的一般话说的苏莞连连点头称是，满意的看着苏莞，不愧是老大教出来的孩子，周身气度就是不一样。 刚好这时，三丫也洗好了碗，拿着镰刀准备去割猪草，见了老太太，只低头喏喏的喊了声“奶” 老太太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先见之明，还是读书好啊！莞莞和三丫，同样的粗布粗料，就根本没法比。 老太太直接摆了摆手“赶紧去赶紧去”没得在这里碍眼，等到三丫走远了，老太太掀开篮子上的布，里面是几块绿豆糕。 老太太全都塞进莞莞手里“待会拿回屋吃啊！”说完又跟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如同幽灵般飘走了。 不得不说，这对苏莞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捧着手里的绿豆糕，眼里满满的好奇，她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偷偷摸摸的吃过绿豆糕。 回了屋里，苏莞好奇的咬了一口，里面是nongnong的绿豆的香味，和在府里用的那些都吃的糕点相比，这个绿豆糕虽然豆子有点粗，但却有种十分清爽的感觉，味道特别浓。 虽然没有府上的那些糕点卖相好看，可味道总是不赖。最起码喝了三天鸡汤的苏莞胃口大开，最后一块绿豆糕进了肚子，苏莞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打完之后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还好只有她一个，这么没形象的事情，苏莞才不会被人看到呢！ 日薄西山，苏莞所在的这个四合院也渐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苏莞知道，这就是要开饭了的前奏，因为她前几天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吃的，所以直到如今，苏莞也并未见到这个家里的人，三丫除外。 今日，苏莞理了理衣服，准备出去和她们大家一起吃饭，来了这么些天，都没拜访过长辈，说起来，倒是她苏莞的不是。 小五大惊“县……县主，老太太说了，您在屋里等着吃就行” 苏莞一笑“我是要在这里长住的，怎么说，也得去拜访一下二叔三叔一家啊！” 苏莞可不是傻，现在很明显，爹娘嫌她有辱门楣，外祖母也不在了，如今这里可是她唯一的立足之地了，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家里的人都得罪了呀！ 小五还要阻拦，苏莞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朝着吃饭的地方走去，小五急得不行，那个地方，县主见了，估摸得吃不下饭。 苏莞自然察觉到了小五不希望自己去的心情，可这不是躲了初一就没有十五的东西，早晚都得见面，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呢？ 她可是打小跟着固伦德慧长公主身边，被外祖母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不说固伦德慧长公主的全部风采，一分二分的总是学的到的。 来到门前，苏莞预想了很多很多，比如叔叔婶子的冷嘲热讽，在不济也是笑里藏刀，甚至就连被被指着鼻子骂的准备都做好了。 谁叫在这个时代，女子被休，就是天大的错呢？当苏莞推开门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莞莞上桌啦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上，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再看看桌子上的那些清汤寡水，还有那按照数目，啊，不，窝窝头还是不限量管饱的，总之，苏莞一瞬间，被惊呆了。 苏莞再怎么说，那也跟皇亲国戚四个字搭上点边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就吃这个。 说句恶心人点的话，皇宫里贵人身边的宠物吃的都比这好？ 就说瑛贵人吧，虽然位份不高，但人家养的那波斯猫真是猫界的祖宗，吃饭要人哄着，睡觉要人陪着，就连出恭都五六个宫女太监在哪排队伺候着。 当然，被十多只眼睛盯着的波斯猫什么感受苏莞就不知道了，言归正传，看着那几个疑是她爷爷叔叔婶婶的那么几个人，她还真是不知道说点啥？ 能说这剧本不对，求重来吗？本来苏莞还想说点什么煽情的话，感动感动她们，你看我都这么惨兮兮了，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 实在不行就来那么一段小白菜，地里黄，唱的她们眼泪汪汪，最后到了那种都不好意思撵自己走的地步。 可是看着那几个小萝卜头，苏莞觉得，她们才是小白菜啊！那四个女孩应该就是那两房孩子了，还有三个男孩。 这样的生育率老实说来，在这个讲究多子多孙多福的古代不算高，如果说是女孩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勉强可以说句重男轻女，那再加上男孩子也这样，就说明问题了。 如果全家都是这么一副难民相就不仅仅是有点问题了吧，这问题简直就大发了。 “莞莞怎么出来了，你的饭在锅里呢，我一会就给你端过去”苏老太太说着便起身，要去端灶台上热着的鸡蛋羹。 苏莞连忙跑过去，口中说着“不用不用”这不是开玩笑嘛，前几天，她苏莞还没从金尊玉贵的县主过渡到下堂弃妇这一事实里反应过来。 如今她都出来了，那里能让自己的亲祖母给自己端茶送水，就是一贯疼自己的外祖母也没有放下筷子伺候自己的时候。 “奶奶，我来陪您吃饭”苏莞软糯的声音听得苏老太太整个心都软了。 乐不滋的连连点头，转头对闷头吃饭的大丫道“大丫，赶紧把莞莞的饭端出来” 闻言，只见一颗小白菜蹬蹬腿，跳下板凳，喊了句“知道了，奶奶” 接着留给苏莞的就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背影，苏莞拍了拍胸脯，以平复自己那受了刺激的小心脏。 接着老太太又给苏莞介绍了这么一圈人，之后把苏莞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苏家大人不多，就是孩子挺多的，二婶和三婶两个人是惊人的相似。 同样的营养不良的脸，一头淡黄色的头发，脑袋上各裹着一块方巾，一身深褐色的绣濡长裙，应该是为了下地干活方便特地弄的。 只见三婶方氏，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莞莞好”语气中还有淡淡的关心，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并不善言辞的中年妇女。 苏莞第一次见到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一时间心里热热的，也真诚的喊了句“三婶” 好好的一顿饭，被苏莞搞的跟认亲大会似的，坐在主位上的苏家老太爷坐不住了，拍了拍桌子“吃饭，吃饭”认亲这事，来日方长的，何必急于吃饭的时候。 “是啊，莞莞咱们吃饭，大丫怎么还不回来，莫非躲进厨房偷吃了”苏老太太越说越不放心，便打算起身进厨房看看。 苏莞是拦都拦不住，好在这时大丫端着个碗，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大声喊到“奶奶，端来了” 苏老太太看都没看大丫一眼，立刻把那碗鸡蛋羹放在苏莞面前。 苏莞整个人，都不好了，苏老太太见苏莞不动筷子，关心问道“莞莞怎么了” 要知道，苏家老太太就是一典型的农村妇女，嗓门大，也是一大特色，这么一喊，苏莞就觉得自己开小灶的事情被全家人知道了。 就连以前外祖母还在世时，总是趁着别人不在，偷偷摸摸塞给自己点好东西，虽然所谓的偷偷摸摸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也没有直接嚷嚷出来的。 而这么一大桌子大人还好些，七个孩子，十四只眼睛偷偷瞄着苏莞，饶是苏莞脸皮再厚，如今脸上也有些发烫。 她在屋里吃小灶，还能安慰自己，看不见看不见，可是现在，她真是恨死自己了，没事干嘛多这么个事。 现在，对着苏老太太关心的目光，苏莞一咬牙，吃，又见到三丫她们实质性的羡慕目光，苏莞彻底牙疼了。 她堂堂安乐县主，啥时候喝个鸡蛋羹还在这里左顾右盼，犹豫不决的，苏莞又见那手里的限量版窝窝头，还有清水里的几颗小白菜。 满屋子都是“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氛围，苏莞把那碗蛋羹推到桌子中间，不再看那么一桌子辣眼睛的饭菜，状似轻快道“吃饭吧” 说完，拿起那黑不溜秋，巴掌大的窝窝头就要往嘴里咽，苏莞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