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众王爷虽然有心调侃她,但也是知道对她这种男儿气的女子,也是下不得猛药的。几个姐妹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不知道锦瑟的怪脾气,今日她肯难为屈就至此,亦是很难得的了。 待着席散宴终,众王爷纷纷告辞之后,秦岚将自己尚未出阁的小儿子唤到了书房。 秦若临年方十五,照着平常人家的公子来看,应是可以嫁人的了,只是身为她秦岚的掌上明珠,她也舍不得随便地就将他嫁了出去。 自家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她最是清楚,若临年纪还小,资历生嫩了些,若是嫁给官家女子,即使做了正夫,只怕也很难压得住底下的夫郎侍从们,大周的女子们,但凡有些身家身份的,即使没娶正夫,家中也定然早已夫侍与君郎成群,若临是个善良的孩子,怕是入了豪门也要受人欺负。然而要将他嫁给平常人家而屈就他,秦岚自然也是不愿的。 “娘亲。”秦若临来时,见着的便是皱着眉头的秦岚负手站在窗前沉思的模样。 一回身,见着自己最爱的小儿,秦岚笑了,便是那历经风霜的脸也染上了几分柔和。 若临的五官精致,眼睛如杏含水,皮肤白的素净,透着荷花般的清雅。想他自及笲后,也有不少贵族世女们上门提亲,奈何秦岚她一直为了这些原因而顾虑重重。 “若临,今日可见着了锦王爷?你觉得她如何?” 秦若临一怔,没有想到自家的母亲竟如此直接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由地面色绯红,低头局促地搅起了手中的帕子。 秦岚怎么不了解自家的儿子的小男儿情态,她温言道:“娘亲问你的话,可要照实答,否则……”她故作沉吟,“娘亲日后只怕也很难为你的人生大事做主了。” 若临心头一惊,忙低声答道:“自是……自是喜欢的。” “你喜欢她什么?品貌?文采?” 秦若临窘了:“孩儿今日才见了她这么一面,怎能知这么多?” 秦岚明知故问:“你若不知,为何房内满满地,收的都是锦王爷多年来的诗集。”顿了顿,她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其实,对你来说,锦王爷也实在是大了些。料想你们也并不合适。” “不……怎么会。”秦若临抬头急忙道,待见着母亲眼中的促狭笑意时,方才明白刚才母亲之言只是试探罢了。 “娘!”他嗔道。 “好了好了,乖孩子,娘知道你的心思。”秦岚温和地笑道,“你是娘如今身边唯一没出阁的儿子,娘自然要为你精挑细选一个好人家。” “娘……孩儿还小,想在娘亲身边多留几年,不想嫁人。” 秦岚自然知秦若临这番话是明显的口是心非,儿大不中留,何况锦王爷又是这般如此出色的人物。 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叹道:“如今你也大了,娘亲也老了,而你的终身大事,亦是娘亲一直悬而未决的心事,本来没见着锦王爷之前,娘亲也曾为流言所惑,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家女子,如此身份却多年不娶定是身有残疾,或是其他隐衷。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如此人物必非凡品,也难怪一直孑然一身了。” 听得秦岚对锦瑟的评价如此之高,秦若临不由心头一喜:“娘亲如何看出?” 秦岚道:“娘亲这些多年南征北战,阅人无数,什么人没有见过?这锦王爷是个文质彬彬的妙人儿,虽然略嫌文弱而男儿气了点,实则却是个心气高洁,品性端正之人。我见她息纳平稳,谈吐温雅,不但不可能有什么难言之疾,甚至也绝不若某些人流传的那般是好女色之人。相反,定是因着她多年来浸yin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心气平和,过管了清净的日子。” “以她的容貌身家,便是不学无术也定然不乏有无数的大家公子会想要嫁给她,然而单看她这些年来的名声,想来定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虽说面皮薄了些,那也不过是因着从不近男色而不擅交际,若是娶了夫,定然是个长情的女子,绝不用担心会受委屈。” 秦若临被自家的娘亲一番精辟的分析说的思路清晰起来,自然觉得颇为有理。 “若临,若是你能嫁给她,不仅不用担心着她会亏待你,照她这样的性子,只怕还更会把你呵护照顾得妥妥帖帖,甚至她这样的女子也必不是个风流之人,将来也不会娶太多的夫郎,让你夜夜独守空房。” 秦若临被秦岚说的又是一阵面红耳燥,想到下午那庭中的玉雕般的面容,那样温柔的手扶住他,那样温言软语却又紧张的模样,不由心头一动,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憧憬了起来,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黯然道:“娘,锦王爷这般出色的人,又怎么会看上若临。” 秦岚知道自家的儿子已是动了凡心了,不由笑道:“若是你真的喜欢她,娘亲自会为你全力争取。” 见到自家的娘亲如此说,若临自然觉得大有希望,秦家是大周的镇国将军,世代手握兵权,立国时的先祖更是随着太祖南征北战,为大周朝开疆扩土,如今代代名将,忠心耿耿地将整个周朝的大好江山都牢牢地固守着。秦家的几个女儿都是边关勇将与朝上重臣,最不济的也是个都统,在西宁防守着西塘国的进犯。 若是由她去向皇上请旨,必不会被驳回。 “只不过,这样的人,即使你真的能入得了王府之门,娘亲也只怕你镇不住她。”秦岚沉默了半晌,终又为难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镇住?”若临有些不解,锦王爷这般好性子的人,为何还非要镇住不成? 秦岚点头道:“若临,你尚年幼,还不明白,这待妻主之道,除了温柔体贴之外,更需有坚韧的心与折服她的气度与魄力,你除了要撑起一个王府之外,更要得到王爷的敬重,让她明白你绝不只是个绣花枕头,像锦王爷这般翘楚的人物为何多年来仍是独身一人,恐怕正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等待的不只是个美貌的王妃,而是一个能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儿,若临,你是我秦家的儿子,自然会明白这一点。” 秦若临认真地思忖了半晌,终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10章 第十章 此时好容易已经回到王府忙着压惊的锦瑟还压根不知道无数人正在背地里算计她的终身。 她懒懒地躺倒在椅上,长吁了一口郁气,庆幸着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天知道她压抑得是多辛苦,以两世累计活过的年龄来算,她都可以算是活过五十的人了。 虽然自己现在的身体只有二十多岁,可也算得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别说让她这样对着一堆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们,光是想象着要娶一个这样的回家,她就满心的罪恶感。 她这到底算是当妈还是当老婆呀。 想当年她即使活在现代,也是个异常乖巧听话的主,从没有什么让父母cao心的早恋问题,或者也可说是朋友嘴里的没开窍的家伙。认真地读书,毕业,工作。还没来得及把心思绕到男女之事上转转,就因着一场意外转世重生了,一个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一回的女人,居然会被丢到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也不知道是老天厚爱她,还是想耍她。 论书,她读的是不少,可是论男女之事,说白了根本就是个一窍不通的主。 回想她以锦瑟的身份活到十三岁时,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皇女成人礼便是□□,也因此当她回宫看到三个脱得光溜溜的俊美公子正躺在自家寝宫的床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她所谓的宠幸时,她毫不意外地做了件日后被所有皇室姐妹们耻笑的事情。 那后来名满天下的锦王爷当时竟毫无风度地大叫了一声,即刻夺门而出。 甚至因为逃得太匆忙,还在出门时摔了个大跟头,在床上足足修养了十天。 锦瑟其实是条件反射,以为自己遇到了色狼,但先帝对外则宣称锦王爷身子孱弱,大病了一场,锦瑟这才躲过了一劫。 当然,这些宫中秘闻秦岚将军是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想得到了,否则她也不会把锦瑟想得那么高尚,十成十的坐怀不乱柳下惠。 “君紊,你说我若是一辈子不娶夫会怎样?” 锦瑟完全是喃喃地自言自语,但是君紊就站在她的身后,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聪明地没有接话,而是维持沉默。 以他这些日子以来对锦瑟的观察来看,他正渐渐地在掌握锦瑟的喜好,性情,也因此,他很清楚锦瑟此时,完全是去了秦府后的有感而发。 看来她被瑞皇子拉去秦府去见其他公子的经历,并不怎么愉快。也压根没有半点蝶入花丛的自得之情。君紊不知道该如何看待锦王爷这种心态,却知道她这样的女子,也算得是大周国的一绝了,也难怪皇上时不时地要派御医来替王爷把脉,甚至赏了无数的补品,也不怕她虚不受补。若是第一次侍寝的人,只怕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还得顾着她的身子,绝不能一味求宠。 ——显然,君紊也是个容易想歪的人。 锦瑟烦躁地起身,来回地踱着步:“也罢,若不给本王安生日子过,本王便离家出走。或者出家,对,大不了我出家去。”她这么一说,倒觉得心理舒坦了些。 她因为身边没了小青,便也只有君紊这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了,偶尔有时候,也会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 当然,这也是因为君紊一直以来的表现良好,让她忘记了他其实也是个男子,甚至也是个想要替她了解清白人生的男子。 “君紊!” “在。”君紊这时方才应了一声。作为一个久经□□的宫侍,他显然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答,什么时候不该接话。 “你今年几岁了?” 锦王爷甚少问他自身的事情,君紊于是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成功地跨出了第一步。 但他是个极聪明稳重的男儿,一点亦不喜形于色。 “十八。” 锦瑟叹道:“十八了?可一点都看不出啊。” 的确,君紊的沉稳气质与简素装扮是不符合他该有的年纪的。 锦瑟没有想到的是,君紊这样的宫侍原本就是个极容易按照主子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男儿,他们不像那些大家公子,受尽呵呼长大,亦不是平常人家不解世事的小家碧玉型男儿。 他们自被卖进选进宫的那日开始,便只有一个目的而存在,取悦主人,顺从,并且……在服侍她们后获得自己在这世上活下去的一席之地。 若是锦瑟是个好色之人,君紊自会显露自己娇媚诱惑的一面,若锦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君紊也会懂得使自己变得楚楚可怜,使人怜爱。 不过虽然锦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君紊却仍需要费尽心思。 “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君紊答得很是平静:“伺候好王爷,听从王爷的吩咐。” 他答的本是常理,好在语调平和,没有任何波动,也因此,君紊的意思和锦瑟的理解完全便不是一回事了。君紊的“伺候”自然包括日后的方方面面的所有一切,锦瑟的理解,不过只是他会和小青一样,管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罢了。 “我这其实没这么多规矩,只怕你日夜在我身边也会耽误了你,日后你若是遇到可心的人,或是有什么打算,别忘记告诉我,我自会为你作主。” 若是换成了寻常的男子,此时少不得要惊慌失措,跪下大哭一声:主子您不要我了,我是主子您的人,一辈子伺候您,哪也不去。 然而君紊又怎么是普通的小厮,他很明白,王爷那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甚至是抱着好意为他打算。 锦王爷是个无心的人,无心自便无情,这样的人最是难接近,然而,却也最干净而青涩。 这世上无意中被她伤过的男子,只怕数也数不过来,更可惜的是,不少人被她伤了,她还丝毫不觉,然而也正因此,君紊知道自己不能以平常男儿的态度应对。 对这样的女子来说,第一个能成功沾光的,准是近水楼台的人,所以君紊不但不担心,反而心理很有把握。 于是,他仍然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多谢王爷关心。” 锦瑟又问道:“你以前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君紊顿了顿,似是没有想到锦瑟会问这个 “君紊不过是个被□□出来宫内低等的奴才罢了。” 他们这些少年,都是因着长得有了些资色,才会特别被公公麽麽们选出来严厉□□,说不上谁比谁高尚。宫里除了贵妃王君们,什么男子都是最低贱的。只是为了伺候帝位上的那一个人而已。 “□□?”锦瑟这句话只不过是无心一问。 君紊答道:“是的,□□承欢之术。” 锦瑟被自己呛了一下,尴尬道:“承欢之术?” 君紊低着头,没有回答。 锦瑟想了想,忽然想到无论是什么封建社会,到哪里都是一群这样的人最可怜。 语意中便流露出了几分怜惜:“你也是不容易啊。” 君紊心头一动,克制住了自己,依旧神色如常。 “你放心,如今你既被分到了我的府中,我自不会干涉你,甚至把你当奴才玩物看待。” 锦瑟这句话倒确是出于真心,而君紊等的,亦也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第一次抬头,开始正视锦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要求。 “那君紊可否请王爷教习写字读书?” 要接近这样一个王爷,靠的不能是容貌,不能是才情,不能是承欢之术,更不能是媚态横生的诱惑手段。只能是一步步地,由接受,到习惯,再慢慢地在王爷面前占有一席之地。 终有一日,水能穿石,而这功夫,也绝不会白花。 君紊,正在缓缓地迈出他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