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玄幻小说 - 爱意收集系统在线阅读 - 第26节

第26节

    伏苏:[你快闭嘴吧你。]

    距离第一次夜里去云台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这期间,伏苏每晚都会在李颍上入睡后去他床边坐一会儿,待的时间不久,但没有一天落下的——除了昨天。

    昨天他在云嫔那儿用的晚膳,之后就被拖住了,没去云台殿,没想到今天就抓到李颍上偷偷跟着他。

    这其中蕴藏的深意,伏苏了然——这个小家伙,估计在某一天发现了他晚上会过去,之后都是在故意装睡的。而人的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更何况每晚关心他睡得如何的是自己这个大jian大恶杀人如麻的皇帝哥哥,他自然更加在意了。

    本来打算循序渐进的,不过既然小家伙对他的防备心已经有了微妙的松懈,何不抓紧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伏苏打定了主意,便回了寝殿换了套便装,只让谢德福跟着,低调地往国子监走去。

    国子监设于宫内,是皇亲贵胄的皇世子进学之地,李颍上也在此听学。而此刻,他正因无故缺席了早课而被太傅大人罚站,听着讲堂内朗朗书声,李颍上望着满园春色,不禁有刹那的晃神。

    的确,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皇帝在夜里会来他的寝殿小坐片刻,那个时候,当熟悉的、温暖的、却让他憎恶了十年余的气息靠近他的时候,他气血翻涌,想远离这个让他陷入无边痛苦与孤寂境地的魔鬼,然而,在那人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之际,他浑身叫嚣着的气焰一刹那被熄灭——就像是坠入最温暖、最安全的目光之中,他不必再为了自保而突出冷漠尖锐的刺,他可以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入睡。

    那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让他眼热,让他慌张。

    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用珍视的目光注视着、用轻柔的动作抚慰着。

    他好想……永远被人温柔以待。

    而这些,却是那个最为残忍无情的人带给他的。

    他本该憎恨他,恨不得永生不相见,但他却每每在下午就会满怀期待兴高采烈——因为入夜了那人会坐在他床边。而一旦那人没来,他就睁着眼睛,一宿未能安稳入睡。

    ……好可怕。

    这种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出来、攀援着他四肢百骸疯狂增长的依赖感,好可怕。

    李颍上眉眼恹恹地低垂着,恰好此时,太傅结束了上午的讲学,世子少爷们鱼贯而出,大多嬉笑打闹着离开了,少数几人或嘲讽或冷漠地瞥着李颍上,全然没有世家子弟对皇家儿孙的恭敬畏惧。

    李颍上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闷闷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国子监内属李颍上年龄最小,常受其他年纪稍长的世家子弟欺凌,但他明白不会有人帮助自己,即使反抗也只会被欺负地更惨,所以向来都是隐忍下来。这次,自然也不能幸免。

    当其中一位少爷踢向他的腿窝,逼迫他跪下来的时候,李颍上死死地咬紧了嘴唇,正欲闭上眼再次忍受欺辱之际,余光却突地瞥到了庭院深处的一道身影,他突然浑身一僵,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处。

    站在花枝丛后的身影高挑而清俊,着了便装却仍然汇聚了光芒,此刻那人正挑着眉眼,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场闹剧,眸底平静而漠然,显然——他根本不想管。

    李颍上嘴唇被咬出了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和果断,他猛地扑上面相最为可憎的其中一人,把那个少爷扑倒在地,乱打一通,眼珠都充斥起了血丝,打的畅快淋漓,直到那少爷哇哇大哭他也不停手。

    “够了,你要打死人?”

    散漫的声线像是根引线,将李颍上的情绪从某种疯狂的状态中拉回了清明。

    他哼哧哼哧地喘了几口气,小小的拳头又痛又麻,但心里却莫名地,更加难受了。

    他站起来抹了把小脸,努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然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我不要你管,你走开……呜。”

    说着,他边抹脸边逃走了。

    伏苏:[……这是,撒娇?]

    系统:[……大概,是的。]

    第27章 血荆04

    夜深了, 御书房内灯火如昼, 年轻俊美的帝皇斜倚在梨花木榻上, 手中捧着本泛黄的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泼墨般的长发散落而下, 逶迤堆积在木榻雕刻精美的纹路上,片刻后,他有些困乏, 懒懒道:“德福,这里不用伺候了,回房休息吧。”

    谢德福哎了声, 随后又轻声提醒道:“皇上,亥时过三刻了。”

    伏苏翻书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以前他去云台殿看李颍上的时间。

    他想起中午在国子监, 李颍上边哭边逃走的模样, 怪讨人喜欢的, 又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翘了翘嘴角,合上了书卷:“走吧。”

    “诶。”

    谢德福执着宫灯为他引路, 摇摇晃晃的星点灯火从游廊远处而来, 守在云台殿侧门口翘首以盼的宫女双目一亮,匆匆忙忙地往回报:“殿下, 殿下, 皇上来了。”

    闻言, 状似专心致志地伏在案上临摹字帖的李颍上小手一抖,狼毫笔在纸上晕染开一片混沌墨迹。他飞快地搁下笔,爬到床上躺好, 双眼刚一闭上,眼前就浮现了午时自己被人欺负,而那人饶有兴味地袖手旁观的模样,登时心中浮躁——那人向来是喜欢捉弄戏耍自己的,自己越痛苦越难受,他就笑的越愉悦,兴许每日夜晚来云台殿是他新想出来的捉弄法子,自己干嘛还那么在意他来不来啊?

    想着,李颍上好生气地拍了拍被子,腾地坐了起来,吩咐守门的宫女:“出去跟他说我睡了,不想被人打扰。”

    宫女一怔,左右为难,但此刻伏苏已走到殿门前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跪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七殿下睡了?”

    “是、是的……殿下这两日梦靥多,睡不好,听不得嘈杂,特嘱咐奴婢不要出声打扰,皇上……”

    哦,这是拒人于门外了。

    伏苏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就会作天作地口是心非,明明想哥哥来看的嘛。他眼珠一转,眸中掠过一丝兴味,故意道:“……既然阿上已经安睡了,那朕今日就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踏着满地月华离开。

    “恭送皇上。”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宫女才长出了口气,揩了揩额上的汗渍,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谁知李颍上就趴在门后,险些被她推倒。宫女忙扶他站稳:“殿下,皇上已经走了。”

    李颍上鼓着圆圆的眼,头顶似乎都要冒出烟来:“他、他他,真走了?”

    宫女不明所以:“是、是啊。”

    李颍上站在原地,垂在两侧的手握了又松,最后一声不吭地爬上了床榻,扯着被子盖住了头,闷声睡觉。

    宫女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思,轻手轻脚熄了灯就退出了寝殿。

    回御书房的路上,四下无人只一片苍茫月色,谢德福边掌灯照路边细声道:“皇上莫要难过,七殿下年岁尚小,自小养在宫中未加锤炼,心思稚嫩,不能明白皇上苦心也并非不可理解,待殿下长大了……”

    伏苏漫声接道:“待他长大,便更明白仇恨了。”

    谢德福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只见帝皇负着双手,一身清冷月华如霜,表情淡淡的侧脸镀着层朦胧的白芒,在夜色之中透着一丝缥缈而不可捉摸的失落。

    “仇恨是个好东西,它能蒙蔽所有其他多余的感情,让人变得心硬如磐石,从此拥地为王,不为任何风吹雨打所动。而他……”伏苏微仰起下巴,看着天穹上一弯明月,自言自语道:“终有一天,会恨我入骨……吧。”

    谢德福一时无言,只得陪同这位被困在九重深宫内长达十载的帝王,静静地立在初春的深夜风露之中。

    第二日。

    晚起迟到的七殿下再次被太傅罚站,他靠着墙愣愣地望着昨日伏苏站着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几簇花枝随风轻摇,粉嫩花瓣飘荡而下。正当他恍恍惚惚地出神之际,一道细长声线在另外一侧的月亮门边响起:

    ——“七殿下。”

    李颍上循声望去,待看清人影后,微微有些诧异。

    来人竟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谢德福。

    “奴婢有些话想与殿下私下说,不知殿下可方便?”

    ——

    过了午时,伏苏在书案前批阅奏章,谢德福跨过门槛,尽量放轻动作:“皇上,七殿下求见。”

    伏苏执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一点朱砂在纸上晕开,他合上奏章,状似随意道:“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谢德福自知瞒不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知罪,任凭皇上责罚。”

    伏苏眼都没抬,继续拿了本奏章:“滚吧。”

    谢德福马上滚了。

    谢德福离开之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伏苏瞥了眼有些拘谨不自然的李颍上,不知为何有些想笑,然而脸上依然保持着对待李颍上惯有的淡漠神情:“什么事,直说。”

    李颍上攥紧了手中的书卷,鼓足了勇气才慢吞吞道:“皇弟在太傅上午的讲学中有几处不明,自己思索良久不得所解,所以……”

    伏苏这才搁下笔,正眼瞧他:“所以你不去找太傅,反倒来找朕?你觉得朕有空给你解惑吗?”

    李颍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伏苏讽刺一句就气呼呼地离开,而是坚持道:“皇兄……皇兄教教我吧,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他天生了一双桃花眼,此刻因为急切而带上了一丝水光,波光潋滟的,纵使年少也不掩其风貌,而那带着恳求意味的语气更是宛如甜软的撒娇,伏苏最吃不消这套了,故意装出来的疏离模样一下子分崩离析。他朝李颍上招了招手:“只给你半个时辰。”

    闻言,李颍上眉眼飞扬起来,连眸中都闪着奇异明亮的光芒,他快速跑到伏苏身边,本想找条矮凳,却直接被伏苏拦腰抱到了宽大鎏金的龙椅上,两人紧紧挨着坐了。李颍上一怔,愣愣地扭头看去,伏苏正低垂着目光翻阅他带来的书卷,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宛若黑色羽翅,翩翩欲飞,而那近在眼前的面孔宛若白玉雕砌,收敛了平日漫不经心的邪气,显得万分明俊,和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的暧昧气息,李颍上突然有些恍惚失神,直到伏苏微蹙着眉不耐地唤了他数遍,他才猛地回神,小声道歉:

    “抱歉皇兄,我会好好听的……皇兄继续给我讲好不好?”

    “再出神的话,抱着你的书离开,以后再也不准来御书房。”

    李颍上低了低头:“好的。”

    这回他专心听伏苏讲了,只是听着听着,注意力又被伏苏点在书页上的白嫩指尖吸引了。

    骨节分明,五指细长,覆盖着圆润指甲盖的指尖是透着粉的白,宛若最上品的凉玉,又细腻又白润。李颍上从来不知道人的手指能如此好看,情不自禁地探出手,试探般地去抓伏苏的手指,肌肤相触的一瞬间,那沁凉的触感传来,李颍上还来不及满足地哼唧一声,就被伏苏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后脑勺——

    “滚出去。”

    李颍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脸皮,屁股也不挪一下,甚至整个身体都要挤到伏苏怀里了,他紧抓着伏苏的手指,一副死都不要放开的模样:“——皇兄,我都知道了。”

    伏苏似笑非笑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李颍上低下脑袋,轻声说:“谢公公都跟我说了……”

    伏苏自然知道谢德福跟他说了什么——毕竟,那都是他故意做出来给谢德福看的,为的不就是让李颍上知道自己的“苦心”,然后主动接近自己么。

    系统啧啧道:[世界上最长的路就是苏苏的套路,每个走过的病毒都追悔莫及。]

    伏苏眉毛一抬:[是吗?可我觉得,病毒们都走的挺开心的,结局也很圆满不是吗?]

    系统:[对很圆满,病毒群灭了。]

    “皇兄、哥哥……”李颍上低低地重复念了几遍哥哥,这个词在他的生命中是第一次出现,他磕磕碰碰地念出来,然后不断重复,直到能够自然地接受它,他才微微红了眼睛,抬起了头,直视着伏苏。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浸在透亮的水帘内,显得朦胧而可怜,却又有着一种横冲直撞的天真执拗:“哥哥……我一定会很听话,不给哥哥惹任何麻烦的。”

    伏苏看着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撩开他的额发。

    “阿上,你不怪我?”

    他一字一字缓缓地说着,仿佛要逼李颍上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屠宫、如何杀尽皇孙贵胄,如何让李颍上变成这九重深宫中的孤身一人。

    李颍上微微咬住嘴唇,他颤抖着,但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在这一刻,竟然比不上伏苏触碰过他额头的温凉指尖。

    好像、好像有这份轻柔的抚慰,他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该依恋这个被罪恶浸染的人,但是在黑暗中蹒跚前进十年的他——无法抗拒这难得的温暖。

    他捧住了伏苏的手,近乎哀求般道:“不怪,不怪了,哥哥,你不要再丢下我,我就不怪你了。”

    所有他不该忘记的鲜血淋漓都被他强硬地揩去,此刻他只知道,绝对、绝对,不能松开这只手。

    “呜……哥哥,阿上只有你了,丢不起了。”

    伏苏目光瞥过李颍上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那手还未长大,显得有些稚嫩,却已经学会了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伸来的、名为救赎的木枝,蕴藏着自己无法轻易挣脱的力量……也许,以后会越来越难以抽离吧?噫,想想自己现在如何“关心”这个便宜弟弟,未来就会如何伤害他,伏苏有些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