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过,明面上嘘寒问暖,实是暗言:让许可婧勿听他人的胡话,离那非亲的jiejie远点,不要同太太一样的性子,莫被拘了性子…好似整个府里只有她们两实实在在真心为她,摆着一副被误了忠心委曲求全的模样。

    轻笑,真以为她还是小孩儿呢。倒也是,若真是从前那个她,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步履轻盈,行至树下,默不言语。

    田慧心见三人竟无一人先开口说话,略一思量问道:“二小姐…近日可好?”

    许可婧一听,面上笑意全无,实则内心暗笑。她可从未想过向来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田慧心,竟有一天被自己逼至这般地步。

    “嗯。可有何事?”

    田妈搓搓手:“婧姐儿,外头冷的很,咋不能进去?”

    不冷不淡应道:“冷吗?我怎么不觉着…”

    田慧心还欲道:“二小姐,你看…”

    “二小姐!二小姐!老太太回了!老太太回了!”

    “什么?!”

    ☆、第12章 邵氏

    恬心远处挥着手跑来:“二小姐!二小姐!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回来了!”

    “什么?!”三人齐问道。

    可不同的是,田氏姑侄语气里满满的欣喜,许可婧语气里仅是惊讶疑惑。

    恬心喘着气道:“二小姐,老太太刚到门口呢!”

    许可婧曼声道:“知道了。去将jiejie唤醒,记住莫惊了jiejie。”转而又对田氏姑侄道:“你们先下去吧。”

    田氏姑侄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终于回来了。

    ***

    许氏不是什么大家族,所以也就不存在旁系直系、几房哪脉这种复杂的关系。但许府虽不是名门望族世家大族,却也是清清白白的门户官老爷的府邸。该有的规矩自是一个不能少,不该有的劣迹自是一个不能有。

    而许府上下,上最大的就是邵氏老太太了。

    这邵氏老太太可不一般,年轻时便能牢牢抓住丈夫。许老太爷生前只有这一位妻,通房妾侍全无。并不是因为家中清贫的缘故。

    许老太爷满腹才华只因并无大志,在考中秀才后便在镇里教书开办私塾,是镇中乡村远近闻名的先生。所以许多人赶着上着给许老太爷做小,可是许老太爷都毅然拒绝一心只为邵氏。余生专心教书育人,与妻子相亲相爱。

    然而天不遂人愿,许老太爷在许瀚修考中秀才时便因病去世,而邵氏一辈子也只生了许瀚修一子,即使当年还有人上门愿二娶,邵氏却不二嫁。

    在当地人看来,邵氏不仅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更是一个明理聪慧之人。就连以后与许瀚修一同来到京城,但凡是接触过的人,无不赞誉老太太。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值得人啧啧称赞,圆润而不令人反感,规矩严谨而不至于呆硬死板。言谈之间并不粗俗无礼,绝不是一个乡村妇人的模样。

    而有如此母亲,以致许瀚修在之后娶妻入仕时,都深受母亲的影响。甚至许瀚修的原配妻子是由其自己相看,上门提亲的。并不是同常人一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瀚修询问母亲时,邵氏只是浅浅一看言道:“你自己的妻子,你自己看。今后同她相处度日的是你,又不是我。”

    邵氏这话一出,不管是原配彭氏,还是之后的续弦祝氏都是由许瀚修自行决定。邵氏不过是接受个茶罢了。

    在许瀚修参加科举时亦是如此,连过童试乡试的许瀚修在犹豫是否继续会试时,询问母亲时,邵氏边缝补衣服边说:“你若是想上京赴考争取名利,娘定是与你一同。你若是想留乡教书育人,娘亦是与你一同。决定由你自己,无论如何,娘都是你的母亲,这是不会改变的,你也不用多想什么。”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还会多想觉着定是家人望子成龙心切,隐喻的表明其意。可是放到许瀚修身上,就知晓母亲定是真不让自己多想,随他自己心意。

    因为当年无论是许老太爷还是与老太太都未强迫许瀚修参加科举,从小对许瀚修除了日常的基础教育,并未像其他人家一样对孩子要着求哪儿。而是放任自流,却不会放掉底线。

    所以,在思虑是否参加童试的年幼的许瀚修询问晾着衣裳的两亲时。

    许老太爷提着篮子走过来,边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衣物,边看都不看一眼许瀚修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悦己不悦人。唉唉唉,我来我来。小心些你的腰,快放下快放下!”

    年纪不小的许瀚修自是明白父亲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自己高兴就好。他也明白后面的话父亲也不是同自己说的,而是娘亲。

    转过身回房读书的许瀚修走到门口还能听见院里传来的对话。

    “疼不疼,我帮你捶捶腰?”

    “不疼。”

    “累不累,去休息一下吧!”

    “不累,我饿了。”

    “行,我去做饭。等着啊!一会儿就好!”

    “砰!”关上门,他要好好读书。

    “这孩子怎么了?”

    “不知道…”

    在后来过了童试,已经是秀才的许瀚修对着父亲的棺椁,向对面面容沉静的母亲询问他是否继续参加乡试,还是继承父亲的衣钵当私塾先生早日赡养母亲时。邵老太太闭着肿的已经睁不开的眼,平静道:“悦己不悦人。”

    虽不说壮志凌云的许瀚修,在看着母亲缝补着她自己洗的褪了色发白的衣裳时,就决定了。他定要让母亲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才不愧对母亲这么多年来独身抚养自己成人。读书的书纸笔墨,书院学费及日常花销所有加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如此教养下成长的许瀚修,自然非同凡响。

    现许可婧细想来只能在心中哀叹,都不知上一世的自己是如何养成了那副模样。

    难怪,老太太从来都不待见自己,不是恶言厉色,而是漠然无视。怕是在老太太眼里,自己都同外人一般,不值得一提。

    许玮月站在许可婧身旁轻唤道:“meimei?meimei?”

    “嗯?jiejie,好了?”

    许玮月柔声道:“好了,让meimei久等了。”

    许可婧笑着摇摇头:“走吧。”

    ***

    许府堂屋正位上座,坐着一位老人。

    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齐没有一丝的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眼眸清明透亮有神,不似一般老人那样略带浑浊。不露喜怒的脸上丝丝皱纹,红润的面色挺直的腰板无一不透露着,老人精神矍铄。

    许瀚修将老人从上到下望过后才道:“娘,回了。”

    “嗯,回了。”安稳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明明许久未见,可母子二人简单的对话却让站在许瀚修旁的祝氏安下心来。暗道,老爷终于可以放心了。

    ***

    四年前,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老太太同儿子媳妇道:“我要出游。”

    “娘想去哪儿?”许瀚修放下手中的碗看向老太太。

    “还不知。”

    祝氏一口茶差点呛住,许瀚修倒是习以为常一般:“何时?”

    “就今日吧。”

    “多久?”

    “还不知。”

    “好。”

    说罢二人继续用着早食,一旁的祝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按理道她现下是否应去备好盘缠装点行囊,可是眼前两人如同谈论今日天气如何自然的态度,让她有点缓不劲儿。

    察觉到妻子异样的许瀚修,夹起一个虾仁烧麦放在妻子面前的盘中。

    清浅一笑:“怎么了?没胃口?乖,少说吃点。”

    祝氏尴尬笑道:“不,不是。”一顿,又道:“既要出游,除了盘缠和衣物。娘可还需备何物?”

    “不用。”

    看母亲回答的太过简单,许瀚修道:“不用担心,娘若是要用银子去钱庄报号取便是了。再有事去驿馆报信便可。无妨的。”

    “啊…原来如此。”

    “来,再吃点这个。近日你清减不少,为夫很是担忧。”

    祝氏桌下玉足轻踹,媚眼一瞥却不多言。感受到妻子的动作,许瀚修面上一本正经,心底一笑。这么多年,夫人还是一如少女一般娇羞可爱。

    其实当年祝氏进门之时,对于许家母子的相处方式一时半会儿都不知所措。作为新妇的祝氏实在不知,眼前的婆婆态度如何,而一侧的夫君又是如何。她到底是应偏颇婆婆,还是应偏颇夫君。

    但万幸的是,夫君是个良人。每每在她疑惑不解之时,夫君都会立马察觉并悄无声息的帮她,待到夜里再细细道与她听。正如平日里还在婆婆面前时,夫君亦会对自己细心关照。

    可她原是听那些个家里有人嫁到大户人家或是做小妾的都说,稍稍有些地位的人家都是极重规矩的,莫要说在公婆面前行为举止皆要小心,就连夫妻二人在房内都不是浓情蜜意的。

    所以初时,祝氏还略有抗拒甚至觉着夫君是否对自己有何不满,在婆婆面前如此下面子。后来夫君见她神色异常,晓得后还好笑了她一番,笑的她面红耳赤快夺门而出时才停下。

    将她搂在怀里道:“在我的印象里,我从小爹娘就是恩恩爱爱,从不在我面前忌讳些什么。更何况娘也说过,纵是规矩又如何?规矩也不是对自家人用的。而夫人不早已是自家人吗?”

    日子一久,她也就习惯了。知晓了这婆婆夫君皆不是迂腐之人,不同于她所闻的官家文人模样。反倒有些地方不拘小节,直直让她都目瞪口呆。

    送走老太太后,夜里替夫君更衣之时她踌躇一番:“夫君…”

    许瀚修低头轻应:“嗯?”

    “夫君…不担心吗?”

    许瀚修叹口气搂住祝氏的肩,坐在床边。

    “很明显吗?”

    “不…”

    轻笑一声:“可还是被夫人看了出来,我夫人真是聪明。如此看来,今后可不能轻易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谎话连篇啊!”

    “促狭!”垂眸娇嗔。

    “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可,这样娘才高兴啊…”

    ☆、第13章 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