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他也没管手臂伤的如何,心里有些不悦,淡声问沈宜修:“大姐怎么这般慌慌张张?” 沈宜修看到沈霑终于心里安定了些许,哭道:“五弟,你救救呈儿,呈儿他……” 第74章 兰艾 宁泽没心思理会沈宜修的哭喊, 她看到沈大人艾虎五毒纹的朱色袍子烧焦了一块,忙抓过来看了看,问道:“大人, 你怎么样?” 又叫丫头拿了剪刀过来,只是她还没动手剪开, 沈大人已经豪放的将那一角衣衫撕了下来,宁泽看的眼睛一红,这般粘皮带rou的撕下来,不疼吗? 被他扯开的地方,红彤彤巴掌大一片, 掉了一层皮,已经肿了起来。 沈宜修又道:“呈儿他……” “大姐看不到大人受伤了吗?”宁泽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然后拉着沈大人进了屋,又让丫头去抱药匣子过来。 沈宜修被她这一声吼,吼愣了, 顿住了哽咽,呆了会儿才跟着她们进屋,进去的时候,宁泽已经拉着沈霑坐在杌子上,在轻轻吹着给他上药。 动作轻柔细致, 而沈霑也低头看着她,眼里有溶溶如月般的笑意,看的沈宜修一愣,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包扎好了, 她看到沈霑轻轻抚了抚宁泽的头发,很轻声的同她说:“无碍的。” 沈宜修想起前几日在西次间,沈霑笑着对母亲和祖母说:我已情根深种,甘愿被戏。再看眼下情形,她有些担心沈霑会不会救她的呈儿。 沈宜修又瞧了宁泽一眼,觉得眼下形式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宁泽现在对徐呈是怎么一种看法,她怕宁泽一给沈霑吹枕边风,沈霑再也不管徐呈。 而且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她看着沈霑对宁泽是有些情谊的,她更怕沈霑不但不救徐呈还会害他。 她早就让徐呈逃走,他偏偏不听,前两日还来负荆请罪,据他说是被踹了一脚,前事都消尽了。 如果能听她的早走了,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她很是后悔,当时应该誓死胁迫他离开的。 沈霑看了眼缠缠绕绕扎的十分丑的手臂,宁泽显然没怎么照顾过人,给他上药时虽然极力放轻了,偶尔却又控制不住力道的戳一下,好在他忍痛能力好,全程没吭一声。 他这才看向沈宜修问:“阿呈他怎么了?” 沈宜修是个软绵的性子,总是话未出口泪先流,哭着说:“弓高侯府家的那个丫头她害了呈儿,呈儿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宁泽听到弓高侯府四字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沈宜修口中的那个丫头说的应该是韩仪琲了。 前些日子她回弓高侯府时,韩仪琲追出来,拿着徐呈写的信给她看,她当时看了信,那并不是徐呈的字迹。 她怀疑是成国公府的宋楚文故意使计陷害韩仪琲,想到这里她轻嘲的笑了笑,去年寿宴时她没有置落水的宋楚文于不顾,这次她虽然看出来了,却选择作壁上观。 若是换做前世她纵然讨厌韩仪琲,知道她做了错事害了表姐韩仪清,也大约会揪着这件事同她折腾到底,就事论事,一桩归一桩,而不会不告诉她那信并不是徐呈写的。 如今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进步还是退步了,总之是选择了一种让自己舒服的方式在这个世道活着,她已经不乐意多想了。 沈霑问:“到底出了何事,大姐这般哭着我怎么听的清楚。” 他还要去到衙门中,实在不喜沈宜修这般一咏三叹的表达。 沈宜修稍微收敛了些情绪,才道:“弓高侯府的那个丫头口口声声说呈儿骗了她,在门口没日没夜的守了整整三天,今天一早吼着说呈儿明明看到了她却装作看不到她,那不如眼瞎了好,她就” “她就一杯水泼到了呈儿脸上,不多时呈儿就看不到了。” 沈宜修说完捂着脸又呜呜哭了起来。 韩仪琲竟然还有些玉石俱焚的胆气?宁泽先是感叹,之后又有些不解。 韩仪琲在信国公府守了三天吗?她一个小姑娘溜出弓高侯府三天就没有人去找她吗?而且那杯水必然是□□,那她手中的□□是从哪儿来的? 她觉得自己这两日忙着应付魏老夫人,晨昏定省不敢稍懈,应该是错过了什么,疑惑的看向沈大人,问道:“大人,弓高侯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沈霑瞧了她一眼,才道:“你也不是很糊涂。户部侍郎韩劲松被革职了,这两日弓高侯府正乱,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正常。” 他最后这句拖长了些语调,说的意味深长,宁泽品了品,琢磨出了些东西。 沈宜修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霑打断了,他道:“阿呈现在可是在祖母的远心堂中?” 沈霑一向见微知著,沈宜修有些赧然,点了点头。 宁泽也明白过来沈宜修所求为何了,果然听沈大人叫了顾山岳进来,吩咐道:“你带着大小姐去石榴院找张惟。” 沈宜修一走,沈霑才看向宁泽,见她面色平静,并未因为他让张惟去救徐呈产生什么怨怼之色。 他却还是开口问道:“不恨徐呈吗?” 宁泽摇了摇头,讨厌,不愿意看到,恨却不至于。 她抬头看了沈大人很久,才说:“我小时候救过一个人,后来那个人又因我而死,兜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老天爷很会开玩笑,但是,大人,我放下了。” 她长舒一口气,笑着又说了一遍:“我放下了。” 只有这种时候,她的脸上才会多出许多安然沉静,像一个活了两世的小姑娘,一笑之间却又不失活泼。 沈霑坐在她对面,也认真看了她一会,觉得她虽然是无奈之举却也未必不是真的放下,言道:“我纵然讨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但是这世间多一个改过向善的人总比杀了一个坏人要好。” 他又对着宁泽笑了笑说:“比方我这种,改过自新还是能造福一方百姓的。” “老王卖瓜,大言不惭!”宁泽很是大胆的回了一句。 她嘴上这么说,不过是要回敬沈大人一直以来对她的“嫌弃”,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像沈大人这种目下无尘的人,其实谁他都看不进眼里,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对他都是一种选择。 她觉得他可能只不过是上辈子挑乱了天下,这辈子换一种活法罢了。 沈霑笑了笑并不同她计较,拍了她的发顶一下,将她的发髻弄的歪歪扭扭,这才道:“之后我会把徐呈送到岭南做县令,十年内不准他归京,十年应该足够他悔过了,不够的话那就二十年。” 宁泽便想起了还在烧火的大小田氏,沈大人随随便便一句话真是能定人生死。 她忽然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又大胆了些,总是忘记他是谁,今天还对他发脾气了。 沈大人应该是真的有事,说完这些换了衣服,便立刻走了。 沈大人走后,宁泽没去找五姑娘和七姑娘,而是换了衣服,准备去弓高侯府一趟。 她到了功高侯府的时候,正碰上韩雪松和韩劲松,这二人正从大门中走出来,韩雪松看到她笑了笑说:“泽儿,你来了,仪琲出了点事,我要同二弟出去一趟,你且先进府去,我回来再同你说话。” 宁泽知道他们兄弟俩应当是接到了消息,去往信国公府救韩仪琲,点了点头应是,并未多言。 刚走进院子没多久,魏萱便接到通传迎了出来,一看见到她便开口道:“沼沼,你可是吓死姨母了,你就写了一封信告诉我们身份被戳穿了,也不解释清楚,可是让我们提心吊胆了好些天,云舟原想着过去中秋节去找你一趟,幸好你过来了。” 她被魏萱迎着进屋,同她解释了几句,用了回答魏老夫人的那套说辞,把这茬揭过,她才道:“我来便是让姨母放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今后弓高侯府不会有危险了,只是大长公主那边却还是要防备些。” 魏萱不解,又问:“大长公主是沈大人的母亲,怎的要防备她?” 她问完又自我解释道:“难不成她还在因为你的事在生气,也是,她也是一位母亲,我以后避着些就是了。” 大长公主和沈霑之间的纠葛她却不好多说,过了会,宁泽才问她:“韩仪琲偷偷溜了出去,姨母不知道吗?” 魏萱摇了摇头,她是当家主母,走失了一个小姐,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恨韩仪琲,关她禁闭,却也没想着故意让她流落在外。 在宁泽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是世子爷不让找的,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就出了这等大事!” 宁泽心里冒出来的那点想法便落实了,韩仪琲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弄来这么毒的药,她想韩仪琲手中的□□应是韩雪松给的,慈眉善目的人也不都是软柿子,作为父亲韩雪松终于是肯出手了,只是为时已晚。 她同魏萱说完这些,又让她放心,不多时便赶回了魏国公府。 此时魏国公府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远心堂了,正在准备晚宴的丫鬟婆子因为突发的事无措的站在院子里。 正房中,屋内摆设被扫了一地,那副孤鸟离群的画也被打落了。 徐呈跪坐在地上,因为深受打击,不让人靠近他。 宁泽进去时,他问了声:“谁,是谁来了?” 自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徐呈瞎了,张惟说能救但终究会损失大半目力,对于十六岁的徐呈而言大约是灭顶之灾了,沈宜修忍不住又在远心堂哭了一场。 徐呈到底是魏老夫人的曾外孙,他现在这种情况,魏老夫人也不太开心,中秋节宴便也没有多少欢腾的气氛。 宁泽不过和几位姑娘夫人,互相笑闹着喝了几杯果酒,待月亮升起来,设了香案对月一拜,又分吃了月饼,这节日便过了。 她领着丫头们回来的路上看到各处都挂着各种小彩灯,难为大家费心一番却都没尽兴,真是浪费了。 沈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无聊的又翻出了账本来看,其实也不无聊,秋收刚过,她陪嫁的田产又盈利不少,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开心笑着。 有人抽走她的账本,烛火中她看到的一张脸带着些许夜霜,语声很冷淡的问她:“这账本有什么好看的?比不得我库房的万分之一。” 他库房的钥匙,他在宁泽及笄那日给了她的。 沈霑又压低了声音,有些生气的说:“不愿意教你便是因为这个,让你克制还真克制了,从我这里学习了,然后算盘打得贼响,你这是准备逃跑到哪里去?” 宁泽愣了愣,沈大人以往都是淡然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形于色的发脾气。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做给她看,后面肯定有什么等着她……是不是又在钓她? 沈霑说完牵起她道:“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宁泽很顺从的跟着他走。 此时是花好月圆的中秋节,沈大人却在“生气”,一路走向的地方让宁泽不愿意动了,千金锤似的坠在后面,得了空就要逃跑,然而园林小径磕磕绊绊,她跑不快,最后是被沈大人拖着过去的。 前面是座浮桥,浮桥上有座小楼,是她送过竹牌的小楼,然而小楼黑漆漆的,再没有三三两两的灯火。 似乎早已人去楼空。 宁泽终于不跑了,站定思考了一会,看向沈大人。 她一直记挂着他的伤臂,忍到现在才摸了摸,皱着一张脸问:“还疼吗,大人?” 沈霑这才笑了,说:“现在称心如意了吗?要不是看着你年龄小,不会这么让着你。” 其实沈大人原不必如此,白日他送她那首诗她已经觉得很足够了,宁泽抬起脸看他,对自己很是“灰心丧气”。 她真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人当成生杀予夺的沈霑看。 她觉得日后她还是让沈大人揉圆搓扁好了。 第75章 徐呈 空荡荡的屋子正中, 矗立着一座铁笼子,窗户上都糊了纸,屋中黑漆漆的。 韩仪琲被关在铁笼子里, 整个人蜷缩成团,她有些害怕, 脸埋在膝间,不敢抬起头看四周。 她觉得全身都已经麻了,内心生出许多惶恐来,不再是因为黑暗害怕,而是觉得有什么攫住了她的心, 各种不好的想法纷涌而至。 她越想心里越着急,又因为置身于黑暗中,觉得时间异常的漫长,她本来满怀希望的等着他们过来问她,那时她会告诉他们:我手里有解药, 如果徐呈去我家提亲,我就把解药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