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再次看向刚刚那个人站着的地方,那里除了面色激昂的百姓,再无他人。 他缓缓低下头,闭上眼睛。 时辰到,判官摔下令牌,刽子手手中的钢刀在日光下量得惊人。 一代权臣,也就此陨落。 …… 后续卷宗呈给则宁的时候,则宁刚刚从宫外探访李老丞相回来。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案卷,对着垂手而立的人淡淡道了声:“知道了,退下吧。” 李老丞相已经连续告假三日了。 他历经两位皇帝,一生只有一位老妻,膝下的三个儿子,如今最后一个也不在了,就算是再两看相厌,可父子终究是父子。 老丞相一生刚毅,可终归白发人送黑发人,年纪这么大了,哪里能没有打击呢。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应该子孙绕膝享尽天伦的,哪知竟出了个这些不肖子孙。不过也幸亏有大子留下的唯一的一位孙儿陪着。 得知太子前去探望的时候,老丞相强打起精神要起床行礼,被则宁给摁下去了。对于这个老人,他教导孩子的方式或许存在过偏差,可不能否认他对于大誉绝对的鞠躬尽瘁。 则宁陪他说了会话,就连他面色疲乏,寒暄后就告辞了。 其实按照李庆安的那种罪行,哪里只有单纯的砍头来得那么简单?不过是皇帝派人传话给他说,看在老丞相的面子上,而且他也不忍心看到发小受剐刑之苦,便要则宁给他个痛快。 反正人终究是要死的,该震慑的早已震慑过,则宁想了一想,也便便宜了他。 此事已了,也无需记挂在心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整个大誉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因为太子奖励农耕轻徭薄赋,并且严惩贪墨,就连地方的地主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强占土地,这样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而且最近都极其安稳,无一丝天灾人祸,使农耕进展得非常顺利。 有人说天降祥瑞,是有真龙庇佑。有心之人心下细想,不由更加心生朝拜。 则宁知道民间有这么一个说法的时候,也不禁愣了一愣,第一时间派人去查是不是有人作祟,并且平了这个小小的波澜。 他还未登基,真龙一说,也真的太过了。 进士们陆陆续续返乡归来,二甲与三甲被选为庶吉士,榜眼王谨言与探花蔺源授编修,身为状元的何绍齐本该留在翰林院授修撰,可他自请外放去极其偏远的地方。 则宁一开始并不同意,何绍齐这个人,在翰林院里也可以熬出头,根本不需要以外放做出功绩来再升官职。而且自己手头上也很缺人,抓住一个就根本不想放手。 何绍齐已经知道了三年前被引为知己的少年就是当朝珉王喻则陵,所以在他于京中休整的时候,则宁便让喻则陵前去做个说客。不过那两个人不愧是能谈得来的,几个时辰后,喻则陵又出现在东宫来和他谈何绍齐的抱负与规划。 则宁管他什么抱负与规划啊!真是搞不懂这群文人的想法,有抱负不一定下基层,在上位掌权不才是一条捷径吗? 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才同意何绍齐的外放请求。 一切渐渐步入正轨,曾经外放的知州与刺史,功绩奏折就如雪花一样飘过来。现在这个时候可不就是出功绩的绝好机会?谁不抓住谁是傻子。 则宁也明显的感觉朝堂上的人对于自己的命令也越发看重了,就算跟不上他的思维也努力去适应。可能是朝官心底生出来的危机感,自己衙门里的副手不知怎的都被太子发现并加以提拔,若是自己还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说不定还要端着一张老脸给后来人退位让贤。 京畿大营里有很多都是曾经勋贵想方设法塞进去赚军饷的纨绔,平日里作威作福还无所事事,让人看不顺眼好久。则宁将江谌之几人调过去,下令严加训练,里面少不得鸡飞狗跳,不过自从杀鸡儆猴,并且自家父亲爷爷警告他们要低调做人后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说到天灾,不过是钱塘一处在六月下旬发过一场大水,不过幸好那个时候堤坝刚刚修缮完毕,也使得钱塘数千亩地免遭水祸。 一切都是则宁愿意看到的模样。 中秋前夕,则宁接过从北戎递过来的自请为附属国的国书,并且盖上了大誉的国玺。代表北戎的国师等人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中秋。 皇帝这几日面色大好,不过是身子虚弱,只在中秋夜宴露了一面,也安了众臣浮躁的心。 秋夜的风清清凉凉的,东宫冷清,则宁又挥退了跟在他身后转悠的小成子,独自坐在楼阁高处,执一杯酒,抬头望月。 他每时每刻都想把自己活成纯粹的古人,可只有佳节的明月才知道他内心的空虚。 今夜难得放肆,则宁不禁多饮了几杯。反正第二日休沐,醉了也就醉了吧。 这段时间里,周礼婚庆六礼在紧赶慢赶下已经行到了最后,就差太子迎亲。不过皇储不同于平民与亲王,迎不迎亲还要看太子的态度。 礼部过来请示的时候,则宁才恍然算了算日子,噢,明日就是小八的十六岁生辰了吧。待他想好送什么礼物过去后才想起来自己这里站着一个不敢喘一声大气的礼部官员。 则宁点头:“孤当然要去迎亲,你们办得好一点。” 不过在北戎使节归去前,北戎国师道:“听闻太子殿下月后大婚,我公主心生祝愿,届时来朝恭贺,还望太子担待。” 穆罕敏敏?则宁颔首。 从小成子手里接过太子送来的生辰贺礼的时候,尚锦书有点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专门从宫里出来的小太监,锦书又不由变成温婉谦恭的尚家小小姐。 她不疑惑太子怎么知道的她的生辰,她就是有点不相信那个高高在上铁面无私的没见过的男人会给她送礼物。 慢慢拆开,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 真的是石头,尚锦书反反复复确认了一遍,不是什么名贵的没见过的宝石。 一开始锦书脑袋里飘的是“这真的是太子送的”?后来拿起来一看,便见背后刻着铁画银勾的字。 “愿刻三生之石,与君同寝共椁。” 对光发亮的的字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是女人也没办法,直男品味谁都救不了。 我天,我才知道广西三月三有个山歌节放七天假!好羡慕!!! 明天捉虫么么哒 第52章 锦书心里有点怪异, 未婚夫妻送个生辰礼物也没什么,就算是对方身份再高贵她也不会多想。但是别人一般都是送什么珊瑚玉雕, 送什么好砚墨宝,可就是没见过送这种类似于表白誓言的小石头的。 难不成太子不是一般人? 哦,太子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锦书扶了扶额头,看了一眼在桌子上静静躺着的黑乎乎的小石头,不禁上前走两步拿在手中把玩。 唔, 丑是丑了点, 不过还挺沉的,表面光滑,指腹都可以感觉到被刻的锋利的字迹。 锦书又盯着这几个字看, 感觉这刻得就好像很匆忙一样, 不过似乎刻字的人很细心,就好像时间再不够也要有条不紊地执刀, 匆匆执行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 其实抛开上面的字不谈,今天的生辰礼品中,确实只有这个礼物最得自己心意。她喜欢用心的准备, 不像别人都是固定的就好似人情往来一般的送礼与回礼。 不过,太子没见过她吧?锦书仔仔细细想了一想,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太子见都没见过她,都不知道她的容貌品性的,刻的这几个字送过来他都不害臊?她想他也不是那种假模假样的人啊,要不然其实太子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送了什么, 只是让别人挑选了的?也不对,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东宫的小太监还专门咬着“太子亲手”这四个字?说完之后还盯着她看就好像要研究她的表情要回去回话似的。 锦书心里怪异了半天,但总也理不出头绪。只是脑海中闪过一缕思绪,快得让她抓不住。 锦书不是个为了想不通的问题而闹心的人,太子是什么人,一个月后不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锦书有点惆怅。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每每遥望以后自己的后半生都要奉献给深深宫廷,她就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似的,喘都喘不开。但就算自己再不乐意,再不痛快,那又能怎样呢?难道丢下尚府一门跑路? 该怎样就怎样吧。 只是可惜了,她已经有五个多月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好好肆意一番了,每次出府身边都有人跟着。父亲和祖父更加约束自己了。祖父说:“你平日在家时,我都不拘着你什么,都任你任性,可宫中吃人,就算你再不喜欢,也到咬着牙把该学会的都学会,该掩藏的都掩藏。这样才能保护得了你自己。” 她懂的,她其实什么都懂的。那个时候就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了,那个时候就要像书中所说的做个安安稳稳的,能持家能照顾夫君的妻子了。 一开始她还想着可以在第一楼遇见上次那个贵公子,可是那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总也不出现。耳边总响着祖父告诫她的话,使她一直记挂在心。 一直到现在,她已经不想了。毕竟她即将是太子正室,世俗伦理都不允许她与外男有往来。 断就断了吧,反正她也猜不出那人的身份,为了太傅府一门不受非议,她牺牲自己的自由也是值得的……吧? 可真的好不甘心。 以前都有自家弟弟挡着,她都没有参加过京中贵女们的小宴,或者说她从来都不出门交际,以至于有很多贵女都不知道有她这一号人。想来她以小九身份偶尔碰见的几个人都有风云暗涌,输给她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物,想必也绝对不服气的。 眼看着婚期一日日离近,就算是再闭塞的地方都知道了太傅府的八姑娘,更不要说藏不住秘密的盛京。她从来都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出名,可世事难料,皇室总是引人注目的。 赐婚圣旨不久就有人来给她下帖子,她们抱着“你何德何能”的心态来观察,来揣测,来试探,来不动声色的比试和挑剔,那种眼神和小心思让她心烦,可又不得不与之斡旋。 有一个父亲是刚刚被太子提拔上来的的官家小姐掩唇笑:“尚家meimei出身书香门第,身上的书卷气果然是比我们这些不通俗物的来的浓重,正巧这炎炎夏日荷花正好,不如来作诗一首?” 那小姐还专门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看她的脸色一样,然后恍然歉疚道:“是我忘了,尚家meimei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多有冒犯,还望不要见怪。”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分明眉眼含笑,就连围在身边的几位少女也纷纷以团扇掩唇,就好像在看笑话一般。 锦书没由来地烦躁,她也抬头笑,盯着那个绵里藏针的少女,扯了扯唇角道:“现在忘了倒还好,若是以后记性再这么差,可是要生出祸事的。” 她们脸色一滞,没想到很少开口的尚家小八一张嘴就这么不留情面,氛围一瞬间尴尬,还好有人出来打圆场才显得不那么难看。 锦书也不在乎,不过是几个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罢了,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能耐,就算心里在不服气,对着她那也只能憋着。 再不济她一个未来的太子妃,还要受这几个小丫头片子的气不成? 最让她惶恐的,是担心如今这个场景,是不是就是她未来日子的缩影?为了一个心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吃着不知所谓的醋,对着无辜的人放冷枪? 不过说真的,这五个多月来,是锦书过得最漫长最难熬的日子。 …… 喻则陵的婚期也定了,在来年开春。是惠妃专门相看的魏家嫡女谢颜,据说是前一阵才找回来的原配之女,就算是告了宗庙改回了魏姓,也还是偏执地让别人称她为谢颜。 这种态度不知道触碰到了惠妃的哪一根神经,觉得这个孩子真让人心疼,她也招谢颜来宫中谈话,不过有几次则陵在的时候,她总是会盯自家儿子一小会。 惠妃心软,但最心疼的还是自家儿子,她干脆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单刀直入地问谢颜的想法,果然得到的回复是让她惊喜的。 则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专门去珉王府溜达一圈,不过看他毫无波动的表情,也只能摇摇头。 没人知道喻则陵心中的波澜。 这都是则宁闲暇的时候听说的,但是他哪有这么多闲暇时间,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朝中渐渐有人露出头角,则宁在几番考量下,朝中官职的空缺也都补得七七八八,就算每日上朝时看着,也不像之前那么人丁凋落到可怜了。 就像是春日冒尖的嫩芽,只要给些雨露,就往前延伸得极快。 新补上来的朝臣有的是曾经衙门里的副使,有的是熬过来得不到赏识的中层,也有的就比如说这一届的新科榜眼王谨言,已被调出翰林院任京府经历,刚刚而立的探花郎蔺源已是光禄寺典簿。 他们两个虽然职务不高,也没有到可以上朝面君的品级,但是能在五个月内可以升迁,也确实难得。因为中了进士,就代表着科举之路走到了尽头。也有少数人失了力气想庸庸碌碌过一辈子的都难成大器,不过金榜题名后确实是一道坎,能不能再往上爬就不单单只看学识了。 九月及十月是大誉惯例,是各附属国来朝贡的日子,盛京专门负责接待的驿馆也早早准备完备。 在八月还剩个小尾巴的时候,就有几个附属小国递过来的国书,其中一份便就是北戎。 北戎所处的北方,是一片巨大的天然农牧场,那里的人都擅长马术,对于养马一道可谓是信手拈来。大誉大多地处平原,农业居多,也没有很多的地方跑马,所以在战场上,对于战马来说,显得极其吃亏。 北戎现在内忧外患还没解决透,应该是没解决多少。新任大王天天焦头烂额,政治朝纲一片杂乱无章。若是大誉不顾兵力是否完备下硬是继续打过去,虽然会使大誉兵力亏损,但北戎也绝对不好过。所以他们自请为附属国,求得几年安稳。不过在以后,北戎也就是大誉免费的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