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是太子就喜欢她这个调调,不是尚夫人自夸,自家女儿和其他贵女比起来,的确灵气流转。 前头则宁在和尚城讨论最近朝堂风气,尤其是在提拔了比较年轻的官员上来就积极了许多,但是也是有弊端的。年轻是资本,也是不足,他们比官场老人缺乏了许多经验,处理事务走了不少弯路。但是老人心思多,比之新人有总是举棋不定犹犹豫豫。 万事都要磨合,也要施加一定的压力,都要看上位者该怎么用人。 尚城说得委婉,则宁一点就透。他也明白,自己满肚子理论,可对于用人自己也要多多琢磨。 而躲在后边的锦书提溜着自家弟弟的小耳朵恶狠狠道:“说!你之前是不是认识太子!” 她这两天可想透了,什么偶遇什么忘记名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枉她辛辛苦苦猜对方是谁,还以为对方和自己是第一次见。对,的确是第一次见,却没想到是在对方洞悉自己身份的前提下。 她承认是太子目光锐利,可如果说没有一点凭据就敢在新婚之夜调侃自己说出“小九公子,好久不见”来,当她是傻子吗? 尚锦观的耳朵被提溜得疼,“哎呦”两声他气急败坏:“尚锦书你放手!” 锦书哼哼两声,就像是施与恩惠一样:“你错了弟弟,现在我是太子妃,你应该跪下来请个安道一声‘太子妃殿下安好’才是。” 尚锦观都要吐了,但还是揉揉自己被拽得发红的耳朵道:“你说得什么话,什么叫以前认不认识太子,我曾经可是做了太子两年的伴读呢,你忘了?” “伴读……”锦书一愣。 “对啊,当时太子还是大皇子的时候,还没到两年他就去北地了。” 锦书想起来,她那两年在西都外公家里,她当时对锦观信里说的事也不感兴趣,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真是内心复杂。 锦书一脸认输,锦观就像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一样哈哈大笑:“怎么?听你这个语气是翻船了?你把太子给气着了?让你天天用我的身份气那群文人,害得我出门都得绕着那群人走……” 尚锦观的声音在锦书不善的目光里越来越小,直到锦书扬长而去才哼了一声。他是男子汉,才不跟小女孩一般计较。 则宁与尚城快要走到正厅的时候才见小妻子溜到自己身边,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锦书缩了缩脖子。 这幅景象被尚锦观看见了,他简直是一脸痛心,以前那个嘴里说的“威武不能屈”的小jiejie哪里去了!太子还没威武呢她就屈了!果然女孩子就是不能坚定自己的内心,就是嘴巴厉害! 锦书随着则宁落座,对面就是自己的母亲,看着母亲对自己投过来富含警告的目光,锦书默默地将头转向上面的则宁,见则宁正和祖父与父亲聊天,便又默默低下头去。 尚夫人道:“小女任性,这两日真是多谢太子容忍了。” 则宁忍笑看了小八一眼,心里想着未来自己还要容忍很多年。但是嘴上还是说:“哪里,锦书很懂事,母后很喜欢她。” 则宁说的是实话,可尚夫人自知道锦书经常与锦观换身份出去溜达后就不怎么放心这个女儿了。虽然知道这是表面的说辞,但听了之后还是很欢喜:“锦书年纪小,府里就她一个女儿家,自然是被她那些哥哥给宠坏了。如果以后惹得您与皇后娘娘不高兴了,可不要怪她,打一顿就好。” “娘!”锦书简直不可置信这是从自己生身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则宁也是一瞬间愕然,尚父却被吓得一身冷汗,锦书虽然说是自己的女儿,可如今也是宫里的贵人,哪里还有娘家指指点点,虽然妻子爱开玩笑,可现在也太不合时宜了。 还没来得及赔罪,就见则宁笑出声来:“岳母说的是,打一顿她就记下了。” 都知道是玩笑话,所以大家都笑出来,只有锦书一个人脸都气红了。 气氛渐渐热络,尚夫人捏了下丈夫的胳膊,就好像炫耀一般。若不是看太子脾气好对锦书也好,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否则她也不会去开那种玩笑。尚夫人是聪明人,说话做事都拿捏得当,哪里会犯他以为的低级错误。 因为渐渐熟络,尚城与尚父也看得出太子不在朝堂上的性情。并不是时下年轻人自矜自傲,反而举止稳重温文尔雅,眉目温和倒像个书生。而尚家的那一大群人,尤其的二房与三房的夫人,都暗恨自己怎么没有生出个女儿来。 吃饭时除了尚夫人,其他女眷自然回避。气氛很好,尤其是尚锦观那管不住的嘴,直到察觉到锦书恶狠狠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抖了多少自家小jiejie的底。 饭后则宁跟着尚城去了书房论事,而锦书也有空闲回了趟自己十六年的小院子。 刚刚踏进去的时候,身边母亲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锦书并不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与如何做派。别看现在她回门回来了,可是以后再看家人一眼那就难了。 如果是嫁入平常人家,就算不是逢年过节都可以过来串串门,可是身在皇室,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而且她与家人之间,有跨了“君臣”这巨大的鸿沟。 尚夫人笑了笑:“你难得回家,就不要说什么惹人难过的话来了。走吧进去看了你的屋子,和你出嫁前一模一样,都没变过的。” 锦书点点头,随母亲走进去。 外厅的的小圆桌小凳子,还有三日前自己折下来养在瓶子里的花枝,都摆在她喜欢的位置。梳妆台上的梳妆盒里的小东西都没被动过,床褥上的被子都叠的好好的。一切都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锦书突然想起来,除了她大婚那一晚自己刚刚坐在毓庆宫的婚床上时有一阵彷徨,后来那让自己心悸的不归属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一向是认床的人,就算是五年前去西都外公家,面对着慈眉善目的亲人,但是在夜里还是辗转难眠,一个月才适应。 得益于谁呢? 锦书抿唇微微笑。 坐在曾经的闺床上,尚夫人把女儿的手握在掌心:“你这两日,太子待你怎样?”虽然看得出来并不曾亏待过女儿,但是还是想从女儿嘴里知道她的近况。 “他对我很好,皇后对我也很好。”锦书回道,“娘,我之前听说的宫里的种种,都没遇见过。没有刁奴寻衅滋事,没有妾室惹人心烦,婆母温柔大方待我如亲生,就连夫君也都是向着我的。我真的过得很好。” 和那些要么日日在后宅里生气受气,要么与婆母妯娌勾心斗角,要么因夫君的漠不关心而惆怅,要么下人看你不受宠不服管教的比起来,真的不要好太多。 “嗯,我也看出来了,太子对你也的确上心。”尚夫人心里欣慰,“你说东宫就你一个女子?” “对啊。” “那太子也是洁身自好。”不过她有一个忧虑,“太子现在不好说,日后等得高位后,后宫里必定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这一点你要清楚。你与太子是少年夫妻,相处的多了,自然也是离不开的。我知道你性子看起来很软,可是死脑筋又固执,我就怕你到时候会与太子关系弄僵。” 虽然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太傅府的家训中有一条是只有在年过四十还未有子嗣者才可纳妾一人。尚府家规清严,在这个家里面待久的女孩子,自然是看不上别家人院子里的莺莺燕燕。 可是就算再看不上,这种事情还是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都是锦书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听见母亲揭开这个话题,她的双手不禁攥了攥裙子,轻轻得说:“我明白。” 之前内心所有的温情似乎被这个问题搞得有些沉重,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自己的母亲凑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问了个问题。 母亲声音太小,锦书没听清:“什么?” 尚夫人也有点不好意思,看了守在外面的含玉与云合一眼,重复道:“你们晚上……太子他几次?” “什么几次?”锦书一开始有点懵,但一瞬间又反应过来,脸色爆红:“娘你问的什么问题!” 尚夫人也老脸一红:“你小点声!你以为就我问,其实你们宫里头守夜的宫女太监虽然不问但是他们心里可都清楚着呢!” 锦书羞耻得说不出话来。宫里真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就连……也会被记下来。她有心里障碍了怎么办。 毕竟女儿是刚刚出嫁的大闺女,脸皮薄,看她那个反应自己心里也差不多可以估摸出来,也不再问她。 “行了我不问了。”尚夫人也很不自在。 说到这里,锦书有些疑问,虽然自己是想通了,可是还想听母亲的想法。 “太子他,似乎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尚夫人愕然,“皇后知不知道?” “皇后好像是知道的。但是也没说什么。”锦书抬头看母亲,“娘,太子他是不是在体谅我啊?” 尚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体谅你什么?体谅你年纪小?你知道我生你大哥哥时是多大吗。” 锦书只能悻悻闭嘴。 “不过太子又有能力,而且世道安稳,怎么会不想要孩子呢?真的是因为你?你好大脸。” 锦书觉得自己的母亲越来越不疼爱自己了好想哭。 最后还是尚夫人叹一口气:“既然太子说不急,皇后也没表态,那就随缘吧。若太子朕是为了你,也不会让你夹在皇后与他之间让你难做的。” 锦书点点头。 温馨的时间永远过得很快。在锦书少女时代中,是从来都没有离开家去别的地方生活的这个念头。今日过后,若再想回来,那可就难了。 这个时候锦书才发现,池塘边的竹子又高了,小径上专门铺上去的鹅卵石也被磨得平了,原本是她家的地方,以后也不再属于自己。 锦书睁着眼睛看了又看,就算是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也频频看向外面。 幼时最喜欢在下雨时端着凳子坐在外面看从檐顶落下来的雨,风吹过来都有草木香。 而自己的亲人…… 锦书的目光划过他们,尤其是对自己又爱又恨常常骂自己“小混蛋”的固执的祖父,再见时那头上的白发会不会又多了呢?还有自己真正混蛋爱与自己互呛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大婚的时候自己可不可以回来。 马车已经备好,她的亲人都一一送到门外,锦书最不善处理离别,鼻子都红了还是要躲在则宁身后挡着不让他们看见。 跨上马车后才忍不住挑开帘子往后看那个屹立在街道中央的太傅府,直到马车拐了弯看不见了。 锦书再也忍不住,抱着则宁的手臂细细抽噎,则宁摸摸她的头,没有打扰她。 他会对她好的,这话说了两次了,没有必要再说第三次。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日完一个万耶!我还是挺有潜力的对吧 第67章 好一会儿小姑娘才从则宁袖子里冒出头来, 鼻尖都是微红的。她一看到则宁衣料上明显的水渍, 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马车驾得平稳, 本来依偎自己的妻子想往一边坐坐,还未拉开距离, 则宁的手就搭在她的小肩头,女子纤细的身体就好像全都被笼罩住。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 就算在密闭的马车里没有其他人, 锦书都觉得害羞。 她以为夫妻就是这样相处的, 在人前相敬如宾,在私下里举止更加亲密,君子也不能免俗。就像则宁这样, 纵然在外头人都说他脾气不好也不近人情, 可是在自己这里,确实反差如此之大的一副模样。 直到她后来她才知道, 有许许多多的夫妻关系都近于冰点,就算没有这般恶劣,也普通陌生人一般。还没有普通平民百姓寻常夫妻来得快活。 这当然是后话, 刚刚则宁把手搭在锦书肩上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蹙眉。则宁发现了,问:“怎么了?” 锦书咬唇羞愤:“疼!” 则宁一愣,看着怀里面布红霞的女子, 不明所以。 锦书横了他一眼,把那只大手拿下去后就不再理他。 他都不知道,当昨天起床后看自己肩头上密密麻麻的血印子的时候有多绝望, 就算再柔软的布料,一摩擦上去就丝丝地疼。他牙口也太好了。 则宁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也没在意,他凑过去问:“你都与你母亲说了什么?在你那小院子闷了一下午,我去找你你都没发觉。” 锦书一下就想到母亲问的让人害羞的问题,但很快被她拍飞。她语气不阴不阳:“能说什么,还不是要我做好你妻子,时刻督促你恪恭勤勉勤于朝政不要沉迷美色。”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说得她自己都气闷,则宁也哑然失笑。 皇后一直都疼爱锦书,每每去请安都能带回一连串的赏赐,锦书自知自己没有什么好东西回报,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院子里埋了三年的桃花酒了。 她亲手酿的酒,一手酿酒的本事还是在外公那里学来的。外公是西都有名的豪放文人,年轻时不拘小节斗酒百篇,人生得好看文采也风流不乏傲骨,引得不少怀春女子心生向往,只可惜放荡不羁不适合官场,娶了外祖母后才突然间收敛,就像是浪子回头,一间花间小院儿都足以自乐。到现在西都的老人还经常拿外公年轻的时候调侃。 她那个时候母亲带她回西都,自己执意不离开,幼时因为年纪太小不放心,那时年纪稍大些,还有外祖母在母亲耳边叨叨,母亲才同意自己才留下来在外公的院子里住了两年。 她真的好喜欢外公的花间小院儿,还有祖父萦于胸臆间的阔达与风流。不同于盛京礼教森严,走一步路都会有人挑刺。在这里外公和外祖母从来都不拘着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小孩儿,教自己吹箫和酿酒,对着她在偷偷买回来的话本子上的批注都笑得开怀。 外公酿的酒尤其好喝,因自己年纪尚小,所以一个月只能碰一点点,这是外公唯一不让步的一点。她学了两年才学到外公的精髓,已经让自己欣喜若狂了。 成亲那天她担心那群人照顾不好这几坛酒,所以直到今天才挖出来。 品酒一道不仅只有文人雅士才热爱的,就算是深宅里的贵妇人在闲暇小聚中也会小酌。本就是雅事,就是希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则宁也注意到被搬上车的东西,他咬咬牙:“好哇你,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