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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景宏进来的时候,燕韶南带着两个丫鬟正在厅堂里吃饭,她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拉米粒,一见辛景宏,立即放下碗:“吃饱了,收拾一下吧。” “别,我还没吃呢,给添个碗。” 樱儿瞥了自家小姐一眼,去给辛景宏新洗涮了一副碗筷。 辛景宏风卷残云吃完饭,漱过口,等那姐妹俩把残羹剩饭都收拾出去,方才道:“我先去找了张师叔,张师叔跟我大谈了一通书院的发展,这些年我老师和他们几个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上面,如何不容易。我问他步师兄的《寻道赋》到底是不是抄袭了苏子实的文章,张师叔说,那都是苏子实的一面之词,查无实据,叫我不要听信谣言。我请他详细说说,并且说了,这事很可能与宋师妹遇害有关系,可他并不相信。” 燕韶南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辛景宏接过去,“他说,步师兄和苏子实都听过他的课,两人不好好学四书五经,却将大半精力花在诗词歌赋上,那年万里书院的秦老山长过七十大寿,我老师带着步师兄前往道贺,本意是想叫他跟着涨涨见识,不想寿筵上一众年轻人以《大学》联句猜谜,能坐到席上的都是佼佼者,步师兄表现不佳,被人抓了个错,冷嘲热讽,连苍松书院都跟着蒙羞,在那种情况下,步师兄当席挥毫,写下《寻道赋》,分别以寻道山上的苍松、奇石和涧水来喻志,字句优美,对仗工整,连秦老山长看罢都说唐宋文风今朝有人承继,羡慕我老师有个好儿子。” 燕韶南心道,原来步飞英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靠着《寻道赋》才一举挽回面子,名声大噪。 “所以这篇《寻道赋》是先在外边流传,等苍松书院的学生们听到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步师兄在外边小有名气,并且《苍松诗稿》里的不少诗也随之传扬开了。就在这时候,苏子实找到了宋师叔,说步师兄的《寻道赋》抄了他数月前交的一篇课业,整篇有十余处都是大同小异,而当中画龙点睛的句子更是只字未改,一模一样。” “课业?交给谁了?”燕韶南忍不住插话。 “就是张师叔。张师叔说他当时将那篇课业找出来和《寻道赋》做了对比,确实有几处相似,两篇文章不好说孰优孰劣,苏子实交课业的时间虽然在前,但也难保步飞英写《寻道赋》不是酝酿已久,早在寿筵之前就有腹稿。何况这份课业不属四书五经,是张师叔一时心血来潮给学生们布置的,收上来之后就束之高阁,不曾点评,自然不会是从他手上泄露出去的。他问苏子实,这篇文章写好之后是否给步飞英看过?苏子实矢口否认。” “那步飞英是怎么看到的呢?”燕韶南直觉这里面有玄机。 “是啊,张师叔说,他当时也问苏子实:‘步飞英连你文章都没看过,何来抄袭一说?’他又苦口婆心劝苏子实,说见解有相同,对着一样的景色,这是巧合也说不定,这篇文章对苏子实而言本也是游戏之作,想叫他息事宁人,哪知道苏子实十分执拗,死咬着不放,还说若只是一篇文章到也罢了,步飞英最近的那些诗作也都是抄的他,那是他多年心血,不还他公道此事绝不算完。 “张师叔说起这事来,还有些唏嘘,他说步飞英不承认抄袭,诗词那事苏子实只是一味指责,却拿不出半点凭据来,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肯细说,这些纷争若是传出去,有损书院的名声,他也是被缠得烦了,才略施薄惩,谁知苏子实气性那么大,未过多久,竟会因一场伤寒撒手而去。” 说完了,辛景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那里能问到的,就这么些了。” 燕韶南下结论道:“这么说,你步师兄确实是抄了。” 辛景宏很是郁闷:“他这次混淆视听,竟然破坏了现场的字迹,我就觉着他像变了个人一样,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我老师若是知道了,心里不知会多少难过。” “你老师还不知道?那么辛兄,你是否准备要他知道?” 辛景宏并未犹豫,显然心中早有答案:“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一定要让他知道,就看什么时候了。” “嗯,先等等。连着杀人凶手一起。”燕韶南沉吟道,“这么说,宋姑娘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想要还苏子实公道,要令真相大白于天下,她需要找到证据……对了,辛兄,你跟张副山长要苏子实的那篇课业了没?” 辛景宏微微苦笑:“要了,但张师叔说,时间太久了,没有保存下来。” 燕韶南留意到辛景宏的神情,再想想她与张经业的那一番接触,道:“他骗你。” “我也这么觉着。这么关键的东西,张师叔绝不会贸然销毁,但他不肯拿出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燕韶南这才想起来给他续水:“然后呢,你又去了哪里?” “从张师叔那里出来以后,我总觉着这整件事中间还缺点什么,就是步师兄怎么能够从苏子实那里看到原稿,难道苏子实将自己多年心血拿给步师兄指正,那他又何需避而不谈?于是我就去找了当时在学院上课的一位姓王的师兄,打算套话碰碰运气。王师兄回忆说,苏子实和步师兄同堂听课的次数屈指可数,座位离得又远,他印象里二人就没有什么来往。他还说,苏子实这个人脾气有些古怪,不合群,说好听点叫特立独行,整日吟风咏月,老想着一鸣惊人。还喜欢看豪侠传奇,背着师长偷偷地耍弄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