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顾寻川并不是吝啬的主人,事实上,他对自己人总是很好。当年沉睡之前,为了犒劳两个替他去“装神弄鬼”的仙鹤,他给了他们足足二百条灵鱼。阿曼吃了五十条灵鱼就足矣化形了,剩下的那些,她态度难得坚决强硬的和青衣平分了。于是阿曼最终成了五六岁的女童,而青衣则成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 青衣总觉得不妥,最终翻着顾寻川的书籍,给自己下了个封印。这个封印封住了青衣大半修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解开,他将解开封印的进度设置成和阿曼的修炼速度相同,所以如今两只鹤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幼童。 “青梅竹马?”顾寻川若有所思。 他本就是生得欺霜赛雪的男子,因为情感淡漠,所以近乎是从来都不笑的。青衣倒是习惯了顾寻川如此,可是怕顾寻川怕到了极致,没有青衣陪伴就绝不肯在顾寻川面前现身的阿曼却被骇得不轻。 饶是如此,那个小女孩却还是坚定的拉着青衣的手,像是要保护青衣一样站在了他身前。阿曼是真的怕极了,一双黑漆漆的双眸已经染上了泪意。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却是不肯后退半步的。 她在保护青衣。 顾寻川看出这只就连化形都是靠着他灵力催生的鹤妖的样子,不由嗤笑出声。在他看来,螳臂当车不过如此了。 可是不知怎的,顾寻川心里又有了一些羡慕。他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对青衣问道:“青梅竹马,感情都会比较好?” 没想到顾寻川会问这个问题,青衣愣了一下,含糊道:“应该是这样吧。” 听了青衣的回答,顾寻川只是轻轻颔首,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青衣以为他家主人只是这样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过了几个时辰,顾寻川却又召唤了他过去。 这一次是在顾寻川平日里沉思的静室,广袖宽袍的男子解下了自己额上发带,微微闭上了双眸。下一刻,青衣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他被主人身上骤然散开的威压吓得双膝一软,瞬间跪倒在地上。等到青衣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眸,便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怔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如今的身子更小的幼童,一身宽袍,长发散落。虽然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合身,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而顾寻川一向清冷的面容,缩小成了孩童模样的时候,因为在腮边添了一些小肥rou而柔和了不少,看起来活脱脱的小仙童的模样。 看着就比自己矮了半头……青衣默默的闭了闭眼睛,死活不敢再睁开了。 偏生顾寻川对这只仙鹤的生无可恋脸毫无所觉,他伸手看了看自己变得短肥的手指,抿了抿唇,冲着青衣问道:“如何?” 青衣这会儿已经知道他家主人要做什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僵硬着一张笑脸对顾寻川解释道:“主人若是为了咱家小夫人,那还应当再大个三四岁才好。大安旧俗,男女婚配的时候,男方比女方大三四岁才是适龄。” 大安确有此旧俗,这一点和他们白鹤妖族很是不同。 顾寻川脸上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沉睡三载,很多事情他已经都能想明白。如今他变幻的是三岁幼童的模样,而按照青衣的说法,他应当是六岁才好。心中默默思索了一下六岁孩童应有的身高,顾寻川继续闭上了眸子,准备重新变幻。 青衣见到自家主人的动作,连忙补充道:“主人,你那袍子看着是好看,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没有那么穿的,您顺带穿个锦袍束个发什么才好。” 顾寻川动作一顿,青衣连忙挥出一片水镜,这次正好是对着大安的丞相府,映出里面几个公子少爷的衣着。他倒是想将水镜投到张家,因为怕他家主子手撕了他——顾寻川往日待他们并不凶残,只是青衣以己推人。往日阿曼被一朵花吸引而忽略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气呼呼的,自家主人想来是第一次红鸾心动,谁知道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呢? 顾寻川看了一眼水镜之中的人的衣着,微微颔首。下一刻,一个身着白色松竹纹锦袍,一头墨发被整齐束在脑后,额上一条淡青色云纹抹额的小公子便出现在算天塔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大今天也在为和他家小红鸾青梅竹马而奋斗。 不知道以后妙妙发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其实辣么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小表情捏? 第12章 曾闻五月到渝州。 被顾寻川用一种不可描述的目光看着,青衣总觉得他家主人的下一句话就是“好看么?”,被自己的这个设想弄得一个哆嗦,青衣索性先下手为强,赶在顾寻川问出那个恐怖的问题之前说到:“主人这身就很不错,不过小夫人如今是世家贵女,更是郡主,主人也得给自己安排一个相称的身份才行。” 顾寻川就是再不理会世事,却到底已经在大安呆了整整六百年,对于一些人情世故,他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略知一二。 他家小红鸾投生的这个人家,虽然不是鼎盛至极的世家,却也算得上清贵。而当年他弄了那么一出,更是直接将他家小红鸾弄成了郡主。更何况想也知道,被张家人放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小姑娘,纵然不指望她为家族联姻,带来许多利益,可是张家人总也不会将她嫁给一个平头小子的。 说来算天塔也不算是很低的门楣,只不过算天塔到底是在红尘之外,是算不得大安之中真正的权贵的。 用变得有些细短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顾寻川在心中思量一轮。半晌,他盘膝坐在往日尺寸正好,如今对于他来说却显得有些宽大的蒲团上,而后双眸微闭,分出一缕神魂。 顾佑安是大安的丞相,是和张家大老爷同期科举的状元。他如今四十岁的光景,能从一届白衣用短短二十年的光景爬上丞相的高位,其心机和手腕都不由让人叹服。他是真正的毫无背景,据说年少之时曾经流落市井,险些冻饿而死。也正是因为如此,此人对百姓疾苦深有体会,在朝中行事也十分体恤怜悯百姓,在锦城乃至大安之中官声极好。 先皇乃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人,屡屡破格提拔各种人,顾佑安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晋升极快,等到了成帝继位的时候,这位顾大人更是一举被成帝任为丞相,成为了大安六百年来最年轻的丞相。 而说来顾佑安和顾寻川的渊源,那大概就是顾佑安——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孤儿,也还不叫顾佑安,那个孩子在锦城流浪的那个冬天,冻饿交加之下倒在了算天塔外,偶然被顾寻川发现了罢。 那个时候顾寻川还没有占卜出自己红鸾星动,没有日后那个时时刻刻观察星象的爱好,偶然分出一缕神魂在世间晃荡的频率实在是低得不能再低。顾佑安晕倒在算天塔外面的时间,恰然是顾寻川难得没有陷入沉眠之的日子。顾寻川的神魂从算天塔门口掠过,便感受到顾佑安周身的气息。 凡是日后能够封侯拜相之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丝丝缕缕的别样气息,和天上星辰遥相呼应。而顾佑安日后能成为丞相,身上的气息比寻常人要更加浓厚。顾寻川本来没打算出手救人,不过他眯起眼睛看了顾佑安一会儿,发现这个孩子身后居然缀着许多百姓的性命。思量一番,顾寻川招呼了青衣,让他将人姑且先捡回算天塔去。 后来锦城地动,顾佑安临危不乱,组织京中军士救灾,当真减少了许多大安百姓的伤亡,也算应了当初顾寻川的那一卦。 算天塔内灵力充沛,顾佑安纵然没有灵根却也能受用非常。没有过多久他便醒了过来,看见的便是一身重衣的“仙人”。 那个严冬,算天塔内第一次进了外人。算天塔看似是一座九层宝塔,可是内里层层叠叠,被顾寻川分割成了许多层,且每一层都是一个单独的空间,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是以虽然顾佑安住在了算天塔内,不过青衣也知道自家主人不喜欢外人打搅,故而只带着当时还年幼的顾佑安在算天塔内的其他层玩耍和修养,却告诉他不要去塔顶惊扰他家主人。 顾佑安在算天塔里住到了九岁,而“佑安”这个名字,正是他看了算天塔内的藏书之后自己起的。青衣到底不是真正的孩童,平素也教给了顾佑安包括识字在内的很多东西,对顾佑安算是有半师之谊。只是青衣身为妖族,本身也没有姓氏,而在大安,只有奴仆才没有姓氏。所以他就擅作主张,让小佑安随他家主子姓顾了。 顾寻川对此没有什么在意的,于是这个被他随手捡回来的孩子便有了顾佑安这个名姓。 在顾佑安九岁那年,一位大儒路经算天塔,顾寻川便一挥衣袖,将顾佑安送出塔去。顾佑安在算天塔内博览群书,学识很快得到了那位大儒的认可。又听说他是孤儿,那位大儒便将顾佑安收为关门弟子,一直到他二十岁状元及第,此后便是青云直上,一直官拜丞相。 顾佑安每个年节都会在算天塔外叩首,不过除了很少的几次青衣出去和他见上一面,顾寻川是从不见他的。这一次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去往他家小红鸾的身边,顾寻川好不容易将这人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检出来。 分出了一缕神魂,顾寻川遁入了如今的丞相府。 顾佑安从小就有为国为民之志,纵然官至丞相,亦然十分清廉。不过她的妻子是他恩师幼女,在家中十分受宠。他师从的那位大儒家中曾是五代列侯,是十足的钟鸣鼎食之家。因为疼爱小女儿,又怜惜自己的小弟子清贫,所以顾丞相的师父当初给自家小女儿的嫁妆可谓是丰厚至极。 如今顾佑安官至丞相,俸禄虽然也不算少,每年成帝也总会给他许多赏赐,不过那些银钱在丞相夫人眼中当真是不值一提。 大安并不轻|贱商贾,对女子的约束也相对较小。丞相夫人是很有些眼光和手腕的女子,稍用了一些心思,她便将自己的几间嫁妆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如此一来,顾丞相的那点儿俸禄就当真有些不够看的了。不过顾丞相从不以此为耻,总是和同僚们笑言自己是“吃软饭的”。 顾佑安敬重嫡妻,平素又和张家大老爷二老爷走得很近,受到两位友人的影响,他对小妾通房之类的事情很敬谢不敏,如今和夫人只有一位嫡子,他却也没提过要纳妾之事。平时妻子的兄长家的孩子也喜欢去这位姑父府上玩耍,所以丞相府中虽然只有一位公子,却从不曾少了孩童的欢笑与书声琅琅的。 如今顾佑安的儿子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正在外祖家求学,倒是不在府中。 顾寻川的神魂掠过在花园之中玩耍的孩童们,径自向着顾佑安的书房而去。书房之中,顾佑安正在书写给皇帝的奏折,上面事关减轻赋税的一干事宜。方才写到了一半,顾佑安的笔忽然顿住,他猛然抬头,便看见了自己年幼的时候见过的仙人。 一滴墨猛然跌落在洁白的宣纸上,顾佑安却是将手中的笔一扔,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国、国师?”入朝为官之后,顾佑安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算天塔的事情,甚至于成帝继位之初,那按照惯例,第一道册封算天塔塔主为国师的旨意还是他亲手草拟的。顾佑安每年都在算天塔外跪拜,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见恩人,可是算天塔的门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如今骤然再见顾寻川,一向滴水不漏、老谋深算的丞相大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他此生最受两人大恩,一是恩师,再便是国师大人了。顾佑安在算天塔内住了五年,若非如今还能见到塔中仙鹤童子,他几乎要以为那五年是自己发梦了。 顾寻川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人,很难将之和曾经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对上号。不过这不是重要的事情,顾寻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对顾佑安说道:“你介意,再有个儿子么?” 顾佑安:……!!! 顾寻川并不习惯和人解释,不过眼下这也不是能含糊过去的事情。他三言两语的跟顾佑安说明了自己的用意,之后便静静的看着顾佑安。 顾佑安听完了国师大人的解释就更加觉得世界玄幻了。 #我的恩人要给我当儿子,这是逼我恩将仇报的节奏?#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我们的国师大人才没有辣么纯情,青梅竹马神马的亏他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到顾寻川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顾佑安的面前,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身后跟着端着食盒的小丫头的推门而入的自家夫人,顾佑安盯着他家夫人笑眯眯的眼睛,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如果不能好好跟自家夫人解释清楚自己多了个儿子这件事,他未来的日子就会很惨呢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国师大大这次下了血本了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大安小论坛 #818辣个为了追妹子而乱认爹的国师大大# #今天国师大大见到喵喵小朋友了么——没有!!!# #张家哥哥x15:辣个恋!童!癖要不要这么凶残?为了跟在我家喵喵身边也是不要脸了!!!# #青衣:总感觉无形之中坑了一下我家主人,不想被拔毛qaq# 第13章 唯有梦魂长缭绕。 顾佑安此人,虽然官至丞相,但是世间夫妻相处之道,岂非就是“一物降一物”?在朝堂之上他可以巧舌如簧,可以老谋深算,甚至可以掌握旁人的生死,但是到了这丞相府中,他的哪怕一衣一食都会听从自家夫人的话。 他的夫人和一般年岁,长他三两天而已,可是从他第一次进入恩师家中的时候,他家夫人便一直以“小jiejie”自居,对顾佑安从来都是照顾有加。等到了他们成亲之后,这位顾夫人虽然是家中幼女,可是这丞相府中,却颇有一些“长姐”的威仪——当然,夫妇之私更有甚于此者,顾丞相和顾夫人你情我愿,旁人总不宜深究。 眼下顾夫人笑眯眯的看着顾丞相,却无端让顾丞相更加心虚。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他家夫人,在朝堂之上从来都是巧舌如簧,除了张二那个晚他一届的状元郎,辩论之事上还从未怕过谁的顾丞相都有几分结巴了。故作撒娇一般的对着他家夫人眨了眨眼睛,年近不惑的顾丞相期期艾艾的说道:“夫人,是这样啊,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顾夫人的御夫之术一贯是“以德服人”,她并不是凶悍的市井泼妇,反而精通一些领兵打仗之道。她的父亲是当代大儒,目光长远远非寻常人所能及。他家虽然是累世宿儒,却无论儿女都要习一点兵法。小儿女们虽不解其意,但是日后无论是行走在内宅还是朝堂,终归受用无穷。 眼见着夫君一脸心虚,顾夫人暗觉不妙,已然将最坏的结果在心中过了一遍,她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只是和方才关切的笑意比起来,如今他家夫人这笑意简直让顾丞相遍体生凉。知道之后要和自家夫人坦白的这件事不容半点含糊,一旦有一星半点解释不清楚的,自己之后的日子便定然会“精彩万分”——虽然有了那么个来头甚大的“儿子”,顾丞相也知道自己日后不会安生到哪里去,不过他却终归不希望自己夫人误会的。 最后梳理了一遍思路,顾丞相果断的决定出卖国师大人的……面子,也不怨顾丞相会如此为之,能干出那种事情,顾丞相已经很怀疑国师大人是否真的还存在“脸面”这种东西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自家夫人道:“夫人容禀,此事牵连深广,说来却可长可短,不知小jiejie想要听长的还是短的?”毫无心理负担的换上了儿时的称呼,顾丞相一把年纪撒起娇来能够甩他那个成天一张冷脸的儿子一条街。 这老不正经的还敢撒娇,说明事情还不算严重。顾夫人扫了牵着她衣角的顾丞相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估量。虽然还是眯着眼睛笑着,不过顾夫人也不再故作柔情似水。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顾夫人对顾丞相道:“长的如何,短的又如何?先简略说来听听。” 顾丞相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按照他的心思,其实是不愿意卖这个关子,而想直接对他家夫人细细说来的。不过既然他家夫人说让他先简略的说,所以顾丞相只能默默的将自己桌上的砚台拿挪到一旁,这才缓缓道:“夫人,我们即将又有一个儿子,你高兴么?” 之所以先将砚台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挪开,是因为顾丞相深知,他家夫人看着柔弱娇小,可事实上却有能一脚踹倒石狮子的一身“神力”。如果不将那砚台挪到他家夫人的小短手够不到的地方,顾丞相还真害怕自己被瞬间开瓢,永远丧失再解释下去的机会了。 顾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凝,先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继而猛然瞪大了眼睛。顾丞相见此便知不好,连忙道:“所以夫人,这话还是应该听那个长的版本,容我细细道来才是。” 顾夫人“彭”的一声将手中的食盒狠狠磕在了桌子上,拉过顾丞相方才坐着的太师椅,顾夫人坐在上面,冲着顾丞相扬起了一抹冷笑。她拿着顾丞相的黄铜镇纸在手上把玩,也不看顾丞相,只是冷冷道:“你说。” 那黄铜镇纸原本是长长的一条,却被顾夫人几下掰弯,顾丞相看在眼里,只觉得如今被他家夫人捏在手上的是他脆弱的骨头一般。冷汗瞬间就滴了下来,顾丞相再不敢耽搁,忙不迭的将他与算天塔,算天塔的国师与锦鸾郡主等等各种人物的渊源都如实的告知了他家夫人。 此事到底太过奇异,作为听着算天塔内国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一代人,顾夫人对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始终存了一半疑虑,她不太相信国师会如此“荒唐”。而之所以还能够相信一半,是因为顾夫人了解自家夫君承了算天塔一个天大的恩情,以她家夫君的为人,是决计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编乱造的。 假的终归真不了,顾夫人渐渐安稳了心性,气定神闲的端出食盒里面炖好的燕窝抿了一口,顾夫人缓缓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妾身便随夫君往算天塔前走一遭便是。” 顾夫人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威胁,不过顾丞相却是如蒙大赦,殷勤的给自家夫人捏了捏肩膀,顾丞相连声应“好”。 而这三日,顾丞相也没有闲着,他开始在锦城之中为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儿子造势。顾丞相已然想好了托词,于是状若无意的对同僚提起,其实六年前他道滁州任上的时候,他家夫人曾经又怀有一子,只是此子羸弱,刚落地近乎没有呼吸。他们夫妇悲痛欲绝之际,天上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之后他们怀中那个几乎已经断了气孩子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张纸。 那张纸上面说此子和算天塔有些渊源,当年顾丞相冻饿之际能承蒙算天塔救助,正是因为此子。纸上还说,若要他一世福寿安康,必离开父母,在国师身边待上六载才是。 而今六岁期满,顾夫人和顾丞相便打算迎回此子。 这话虽然是假,不过却大抵将此事圆了过来。六年之前顾丞相的确上任滁州,为期恰好是一年,足矣让一个孩子落生。而当年顾夫人重回锦城,在锦城的贵妇圈子再一次露面的时候,人的确有一些虚胖,若是她在滁州生了一个孩子,那倒是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了。 更何况顾丞相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在算天塔前跪拜,算天塔内之人对他的恩情整个盛京的人都知晓。不过顾丞相对关于算天塔的事情始终守口如瓶,而且也是他受算天塔主恩惠,而非施恩于算天塔,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关注此事的人便越发的少了。 少却不代表没有,如今顾丞相爆出这个消息,“丞相大人又添一子”和“顾丞相家有一子养在算天塔内六年”相比,前者已经不算是什么爆炸性的传闻了。 三年前张家十七小姐张妙妙洗三宴的那一幕还让人记忆犹新,如今又多出一位和算天塔塔主有渊源的人,顾寻川还没有出塔,就已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成帝和每天沉迷于meimei的可爱之中不可自拔的皇后都特地过问了顾佑安此事。 于是,在顾寻川和顾佑安约定好的那一天,围在算天塔下围观的人预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多了起来。 算天塔积威甚久,那些看热闹的人倒是不敢太过靠近,于是,在算天塔前的空地上,便呈现出“顾丞相夫妇站在前头,而其余人呈扇形站在距离他们一射之地的地方”的神奇场景。 青衣在塔上看见塔下的这幅样子,他无声的和顾佑安对视了一眼,终于迈着小短腿“登登登”的跑到了顾寻川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主人,外面人多,一会儿你可得选一个漂亮的出场方式。” 顾寻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论起人间事,的确是青衣比较精通。想了想,顾寻川点了点头。 于是,一直在向着算天塔观望的人便看见,傍晚时分,算天塔顶一阵金光闪过,天上的火烧云朵凝结成了火红的云梯,一个锦衣公子一步一步踩着云梯,就这样走向了这个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