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历史小说 - 暴君如此多娇在线阅读 - 第222节

第222节

    孙岑这话暗含不知多少意思,谁都不敢接口,段凌烟看看孙岑看看朝夕,却是浑不怕的拂了拂自己袖摆,“于美人眼下神志不清,她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所有人都对于美人的话生了疑问,却只有段凌烟如此果断的否决了于美人的话,于美人眼下的确看起来疯疯癫癫十分不正常,可谁说疯子说的都是疯话?

    孙岑一听此话便冷笑了一声,“若她所言都不得当真,她说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当真了?七公子被发配羌州之时于美人日日往昭仁宫求情,这该是众人亲眼所见,由此可见疯癫之人未必就真的颠倒黑白了,相反的,疯癫之人不知畏惧反而能说出平日里不敢说的话,段美人如此肯定她说的话是假的,可我还记得庄姬公主去世之时你尚未入宫。”

    段凌烟本是伶牙俐齿之人,这会儿却被孙岑这话激的一时语塞,而她能那般否定于美人的话也叫人联想到别的问题上,段凌烟显然不愿意大家多讨论这个话题,她是不是在护着什么人呢?而在这个宫里……能让她护着的除了段锦衣还有谁?

    段凌烟仿佛想到了这一点,却是不再多言了,可她刚才那话还是众人心底多添了两分疑窦,这边厢孙岑见她不多言又冷笑了一下,一转头看向朝夕,便见朝夕仍然靠在船壁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着,死死的看着于美人的位置,朝夕是庄姬的亲生女儿,若庄姬之死真的另有隐情,她自然是最为在意的,可她却是一句话都未说?!

    正在孙岑惊疑朝夕竟然一言未发之时,船舱之内忽然生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声音极其细微,可随之带来的水浪暗涌却叫整个船舱之中的人悚然一惊,船舱进水自然是因为舱底漏水了,虽然如此,可此前也只是缓慢的进水,可这会儿平静的水面忽然冒出一朵极大的浪花来,一看便知船舱之下的漏水加剧了,这样一来很快整个船舱都会被淹没!

    “啊……要被淹了要被淹了……”

    所有扒拉在船壁的人都开始慌乱起来,而踩在那大屏风之上本来只没到人腰间的水很快便没到了人胸口位置,且那水花还在继续,不必多想便能知道很快整个船舱都要涌进水来,一旦整个船舱注满水,船舱之内所有人都要溺水而亡!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人救我们?”

    “王上呢,王上在哪里……”

    “我不想死在这里……王上……王上……”

    一个又一个绝望的声音响起,船壁旁的人更是使劲的用手拍着船壁,然而回答她们的只有拍在船壁之上的闷响,除了水朗声之外别的什么都听不见,所有人都慌了,连孙岑也有些无措的往船壁边走了几步,水位上升,走动起来更为艰难,孙岑几个踉跄才奔到了船壁旁,一只手撑着船壁一边喘息,胸口的闷痛仿佛有针在刺。

    不仅水位上升,船舱之内的空气也愈发稀薄,那些大喊大叫的人最快感到不适,不多时便再也喊叫不出来,眼看着水位就要淹到脖颈,而她们等着盼着的王上却还未出现,于是只能绝望的哭泣,段凌烟见这场面一时之间也慌了,看了看那船舱中间浪花冒出来的地方眼神一沉喊道,“会游水的可以从底下出去,那扇门的位置,可以试试。”

    船舱已经被颠倒,那扇唯一的出口小门已经被翻到了水底去,想要从那里出去,便要先潜到最底下去,然而水底下的情况无人知晓,那扇门有没有被什么堵住,就算能从那扇门潜出去外面有没有再添什么障碍物?水下面一片漆黑,到底是哪般情况都没人知道,而能这么长时间都潜在水下的人必定要水性极好,在这里的人哪个能说自己水性极好?

    段凌烟这建议虽然危险,却是眼下唯一能逃生的法子,没有人来救她们,便只能这般冒险的出去,可这话落下,却是无人敢动,虽然整个船舱即将被淹没,可眼下还有些微空间供人生息,可若是此刻潜入水中,怕是连着最后一点生息也没了。

    见无人敢动,段凌烟一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朝夕。

    她从未想到朝夕水性如此之好,到了这时候,只怕也只有朝夕敢这么一试,心中这般想着,等她看到靠在船壁旁的朝夕之时却是目光一变,“摇光公主……你怎么了?”

    适才于美人疯疯癫癫说出那引人遐思之话时朝夕的表情是冷厉的有些吓人的,可是这会儿,段凌烟目光之中的朝夕却有些不对劲,船舱之中的水已经没到了人胸口,而她们站的位置头顶便又是船壁,因此眼下整个船舱便只有一尺多高的空余,而朝夕本来只是靠着船壁养神,这会儿却是整个人都将背脊紧紧的贴在了船壁之上,不仅如此,她面上的表情紧张万分,一双眸子不眨不眨的盯着前面黑漆漆的水面,好像在看那越来越汹涌的水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她眉头紧紧地皱着,双臂都紧紧的扒在了船壁上,整个人满是焦灼和不安。

    谁都看出来了,这时候的朝夕在害怕。

    适才刚落水之时还能镇定救人的朝夕这会儿终于开始害怕了?

    是在怕这越来越汹涌的湖水?!

    段凌烟皱着眉头,下意识的觉的朝夕此刻害怕的并非是这湖水,适才她在水中游移穿梭拉起了不知多少人,这会儿即便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她也该是试试段凌烟所说的逃生之法是否有用,而不是像于美人那般瑟瑟的贴着船壁无所作为……

    段凌烟说完,孙岑也注意到了并不远的朝夕,她下意识向朝夕的方向靠了一步,一把拉住了朝夕的手臂,可就在她触到朝夕手臂的那一刻她眼底也是一惊,看起来就紧张万分的朝夕竟然在颤抖,是什么让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她如此畏怕?!

    孙岑转眸看向眼前的平静水面,整个船舱的空间更为狭小了。

    她来不及思考朝夕为何如此异常,只下意识的踮起了脚尖,分明头顶已经挨到了上方的船壁,可不断上升的水位还是无情的淹到了她的脖颈处,渐渐地,连下巴都被淹没,哭泣的人倏地闭上了嘴巴,很快水位便连嘴巴也淹没,恐惧随着那冰冷的湖水灭顶而来,等眼睛都被淹没的那一刻孙岑借着段凌烟手中夜明珠坠子的微光恍惚间看到有什么微红之色一闪而过,下一刻,她的视线便陷入了暗黑,胸口更被窒息的极近炸裂……

    船舱被淹没了,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去。

    一个又一个身影如同坠入虚空一般的无状漂浮,一双又一双手无助的划拉,四肢下意识的挣扎,双眼瞬间园睁鼓大,而后挣扎的幅度缩小,缓慢,再到一双双手缓缓下垂,到最后,那一双双充满了畏惧和不甘的眸子也缓缓的合了上……

    朝夕是最后一个合上眸子的,在她合上眸子的瞬间,恍惚看到一束亮光破开漆黑的水雾迸射而来,与此同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率先闯入了她的眼帘。

    第145章 我是庄姬

    漆黑的水雾被刺目的白光破开,朝夕几近消弭的意识顿时一震,脱力闭眸的瞬间,一道雪白的身影率先闯入了她的眼帘,她恍惚知道了来的是什么,可随即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混沌,湖水冰冷刺骨,胸口更如同万千针扎一般的窒疼,恍惚之间朝夕只觉得唇上一热,随即唇齿之间便缓缓流入一股清凉生息,四肢百骸一点点活络,被抽走的气力也回复起来,待朝夕睁开眸子,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熟悉万分的脸,还有那双深若渊海一般的眼眸。

    腰身被紧紧搂住,唇瓣被微分开与人相贴,呼吸近在咫尺,而眼前这张脸她更熟悉万分,是商玦,是峨冠博带的商玦,隔着冰冷的湖水,他的眸子暗黑深邃,仿佛旋涡一般要将她深深吸进去,朝夕觉得自己活了,而落在她腰间的掌心更是温热一片,源源不断的热力从她腰背之处透进来,胸口的窒痛很快便被清的一干二净,唇瓣微阖,她忽然重重咬了他一口。

    ——怎么现在才来?!

    商玦微睁着眸,被她这一咬弄得眉头一扬,他大掌在她背脊之上游移而过,仿佛是安抚又仿佛是回应,而后内息一提,带着朝夕便浮出了水面,沁人的空气来袭,朝夕顿觉重获新生,饶是如此,耳朵旁还是轰鸣声声,她略一挣扎,商玦便将她往怀中打横一抱,一个飞升带着她跃出了水面,离开冰冷的湖水,朝夕一身湿冷,下意识的往商玦怀中一靠!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出来了!”

    “世子!世子救出了朝夕啊,朝夕怎么样了……”

    王庆和凤钦的声音先后响起,朝夕虽然蜷缩在商玦怀中,却能感受到一大群人朝她涌了过来,眼见得她浑身湿透,也不知是谁扔了一件斗篷过来,朝夕身上被盖住,商玦落下一句“有些不好”便抱着她转身离开了众人视线,朝夕双眸微睁,在商玦转身的时候朝着湖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四五艘船都聚在周围,船舷上趴着许多围看之人,湖面上有许多水手侍卫的身影,不断地有人从水底被拉出来,连白月都在水面上扑腾着……

    商玦径直抱着朝夕进了船舱,这艘船应当是凤钦那艘主船,船舱之内布置的比别的船不知华丽多少,此刻船舱之中无人,商玦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将她放在了船舱尽头的长榻之上,朝夕轻咳两声,真正躺下的时候方才觉得重获新生,正闭目调息,商玦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那力道大的吓人,甚至让她觉得疼痛,朝夕睁开眼,疑惑的看着他。

    商玦对上朝夕的目光,皱眉,“你在发抖?”

    眉头微扬,朝夕垂眸看向自己另外一只不曾被握着的手,的确,她止不住的在发抖,大抵身体被冻僵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抖什么?

    害怕?若说害怕,从刚才落水的时候就应该害怕了,何况她眼下并不觉得自己在害怕,那她在抖什么?朝夕抬起另外一只手疑惑的看了看,表情之中满是不解,见她如此,商玦一把将她另外一只手也抓了住,握在掌心暖着,“可有受伤?”

    朝夕摇摇头,又躺下来微微闭眸养神,外面的风势依旧不小,哪怕在这船舱之中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飘摇危险,可是和刚才冰冷的湖底相比,此刻已经算是绝对的新生,商玦看了一眼朝夕尽湿的衣衫,“要不要我带你回邀月台?”

    这是疑问,而朝夕闻言依旧摇了摇头。

    商玦并无半点意外,从上岸开始朝夕的表情便十分平静,商玦觉得她好像在等什么似的,见她暂且不愿走商玦也不再催她,只是拂了拂她粘在脸颊上的湿发,而船舱之外的嘈杂声不断,应当是底下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救上来了,这船舱极大,没多时便又有人被送进来,朝夕睁眸瞟了一眼,却是段凌烟,凤钦心疼极了段凌烟,亲自扶着她低声安抚,而段凌烟的状态却是比朝夕还要好些似的,在凤钦怀中畏怕一瞬忙又要帮着扶后面进来的孙岑,凤钦将她这般行径看在眼里,心底对她越发满意怜爱了——

    朝夕收回目光,仍然轻蹙眉头未说什么,那边厢凤钦走到这边来看着朝夕,“朝夕怎么样了?眼下船上没有大夫,还得等一会儿才能靠岸。”

    朝夕面色微白,颇有几分虚弱,闻言唇角动了动却是未说话。

    商玦握着她的手转头道,“暂时无大碍,王上放心,我看着她。”

    凤钦又看了朝夕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此刻的凤钦愁容满面,他怎么也没想到片刻之前才撞了船为何没过多久直接翻了船,走出船舱舱门,先是一眼看到了站在舱门之外的姬无垢,一身黑衣的晋国三公子站在门外,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一个方向,凤钦转身看了朝夕和商玦的方向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姬无垢肩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前十丈之地,一艘船侧翻在湖中,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模糊的看到侧翻在上的船舷沉在水下,此刻那船舷之上被凿出了一个大洞,十几个水手趴在洞口,不时的有人从洞口潜进去又出来。

    要知道这是一艘能装下近百人的大船,虽然只是用来做春日宴让内眷们乘坐的,却是比外面的客船商船不知道精良华丽了多少,别人的客船商船可以风雨兼程的行走在江河湍流之间,而他的船却是在这起了风的未央湖上翻了,这是为何?!

    凤钦站在甲板上沉默不语,船舱之内,商玦的手按在朝夕手腕脉门之上,将自己体内的内息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朝夕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些回暖,可商玦想要将灵识往朝夕体内更深处探之时却是空茫忙一片,她体内没有一点内力,仿佛一个从未修习武艺之人。

    商玦倾身低头,语声幽沉,“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朝夕回答的简单利落,商玦闻言眉头顿时一皱,他微微转头朝舱门的方向看出去,虽然看不到沉船的影子,可他是第一个入水的,他自然清楚的知道水里是何种情形,如同每一个心中有疑窦的人想的那般,没有人相信好端端的会翻船。

    可若说这次的翻船乃是有人动了手脚,那又是谁呢?

    毕竟那船上是所有的蜀王宫内宫妇人,谁想用这样的手段谋害她们?

    而船上还有朝夕……商玦的眼底瞬时闪过一道寒芒。

    船舱之内安静无比,因祭礼之时侍奴没有资格上船,是以避免了更大的灾祸,而这些被救上船的人也没有人侍候,段凌烟和孙岑一同靠在船舱一侧的椅子上,段凌烟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孙岑也白着脸一身沉默,段锦衣看着这般的狼藉眉头微皱的在船舱之内小幅度的踱步,这时候朝着二人走过来沉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回事?开始说是撞船而已,怎么后面就翻船了?孙岑,这未央湖上后来都是你在安排的,怎能出这样大的疏漏?”

    孙岑被点名才抬起头来,这船是祭礼用的,连多余的一件斗篷都没有,此时她被冻的浑身发抖,唇瓣更是青白一片,她抬眸看了段锦衣一眼,段锦衣整个人被她看的一愣,她挥了挥手,“算了,你先别说话了,等其他人救上来送你们上岸去。”

    段锦衣说着话又看一眼段凌烟,深深的叹口气,“幸好没出人命。”

    虽说是没出人命,却也是差不多了,翻船之后发现的快马上就开始施救,可到底让这些一辈子娇生惯养的女子们在水里待了太久,何况这里面还有些本就有病在身的,这般一激自然不得了,被救上来的刘美人就已经晕厥过去,虽然无性命之忧,可想而知这一次之后病状必定会加重,而其他人多多少少受了惊吓吃了苦头,擦伤不在少数,伤寒之类的更是避免不了的,谁能想到一场春日宴而已会差点要了整个后宫大半嫔妾的性命?

    说话间,又有人被救了上来,段锦衣正要转身出去看看,却听见了甲板上有女子的声音在大肆吼叫,眉头一皱,段锦衣转身走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在长榻上闭目养神的朝夕睁开了眸子,她挣开商玦的手,起身也朝舱门处走去……

    商玦在后面眉头微皱,当即跟在了她身后,这边的孙岑和段凌烟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见朝夕出去,这二人略一犹豫也起身跟着朝外走去,而甲板上本来就站满了人,她们一行人出来人就更多了,风声怒号,只见凤念蓉凤念歆等所有人都被救了上来,凤钦正在揽着女儿们轻声安抚,而最后一个救上来的便是于美人,于美人本已晕过去,却是被王庆掐着人中救醒了,她半躺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神情又变得诡谲起来,大抵是发现身边躺着站着许多人,她受惊似得跳起来,连一旁来扶她的人都要连连推开去。

    “你是谁……你走开……”

    “你们都走开……别……别害我……”

    谁也不知她怎么了,只当她是受了惊吓,然而她到底刚被救起来,哪有力气挣扎,站起来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跌倒在了甲板上,这重重的一跌让她顿时再也爬不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痛呼一声,可即便跌倒,她也不许旁人扶她。

    见此众人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而披着个斗篷的朝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却忽然在这时朝着于美人走过去,她一动,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朝夕一步步的走到于美人身边来,她浑身尽湿,墨发贴在脸颊上,裙摆还滴滴答答的流着水,身上的墨色斗篷却像是铠甲一般让她生出高高在上的矜贵威势之感,而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商玦的斗篷,她这般走着,众人眼底便只有她,连风声的怒号都缓缓散去,而趴在地上的于美人也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她眼底本来满是迷茫,却在看到朝夕的那一刻倏地一亮,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看到走来的是朝夕她却忽然愣住不再喊叫了。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而朝夕蹲在了于美人身边。

    朝夕朝于美人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将她拉起来,于美人怔怔的看了看朝夕的手,又抬眸去看朝夕的脸,恍惚一瞬之后一边伸出手去一边呆呆的问,“你……是谁?”

    朝夕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手,唇角微弯,落下了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四个字。

    她说,“我是庄姬。”

    第146章 庄姬之死

    朝夕握着于美人的手,唇角微弯噙着薄笑。

    “我是庄姬。”

    她温婉而笃定的落下这四字,风声怒号之中,竟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是庄姬。

    红裙墨发,漆黑的斗篷委地,她半蹲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于美人,于美人浑身湿透,手上还有在甲板上沾染的尘渍,可朝夕却一点也不嫌弃,她稳稳的握住于美人的手,看着她的目光真切而柔软,以至于于美人在听到这四字之后竟然愣了愣。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之中尽是迷茫和浑浊,怔怔的看着朝夕好似犯了痴,可是很快的,她似乎品味过来朝夕说的是哪四个字,眼底的迷茫一点点的消失,继而变作了浅浅的疑惑和畏惧,而后她那焦距模糊的眼瞳忽然一缩,目光定定的停在了朝夕的脸上。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于美人虽然只看了朝夕几瞬,可她眼底的质疑和审视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迷蒙忽闪忽现,而后她眉头一皱,面上的痴愣尽数散去,并以极快的速度被畏惧占满,她牙关紧咬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更想将落在朝夕掌心的手抽出来,可朝夕稳稳的握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对上朝夕依然如初的薄笑,她的身体忽然好似筛子一般的发起抖来,牙关一松,她抑制不住的嘶声大喊起来……

    “不是我害的你!”

    “不是我害得你啊,你去找她……”

    “你去找她,别找我,别找我……”

    撕心裂肺的大喊如同癫狂至极的野兽一般骇人,好似在她面前蹲着的不是朝夕而是索命的厉鬼,她忽然拼命的挣扎起来,也不知道是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朝夕有意放开了她,某一刻,她忽然挣脱朝夕朝反向的船舷边爬去,一边爬一边以哭腔继续喊叫。

    “别来……你别过来……”

    “我儿子已经遭报应了……饶了我……”

    “我知你冤枉,可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啊,别来害我,去找她,你去找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一个个落水被救起而奄奄一息的嫔妾们都因为这动静强撑起了精神,落水的妇人们知道于美人大抵是疯了,可其他人却不知道,且为了救朝夕那船上的人,本来走在前的几艘船都掉头回了来,五六艘大船围绕着沉船,几乎所有蜀国的达官显贵都注视着朝夕这边,而这时候的动静,自然也被所有人都听了到。

    “不是我不是我……别来害我……”

    于美人像是怕极了,身体都在发抖,她落水受惊站不起来,整个人如同动物一般的朝前面爬去,而在她身后,朝夕缓缓的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她,浑身湿透的于美人在甲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拖拽水迹,朝夕便踩在那水迹之上,她步子迈的极缓极小,给于美人压迫之感却又不至于真的跟上于美人,于是于美人总以为自己可以离她更远,于是咬着牙往前蠕动,风声恰在这时候减小了半分,除此之外未央湖上并无丝毫人声,寂静的吓人。

    “不是你?又是谁呢?”

    朝夕面上始终带着温婉薄笑,她的语气虽然柔婉也带了笑音,可她的眼底却无丝毫笑意,不仅如此,她披着漆黑的斗篷以这般表情说她自己是庄姬,又用这般诱哄的语气对于美人说话,无端的便给人背脊一凉之感,因是如此,便是连凤钦都怀着满心的惊诧可嘴巴却好似被什么封住了一般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态无礼,再无半分王室颜面,而看着朝夕,他仿佛看到了三分庄姬的影子,可看着她缓慢的接近于美人之时,他忽然又觉得后脑勺一麻,心中竟然对这个刚刚落水受罪此刻纤细狼狈的女儿生出了半分敬畏之感,便是这敬畏,让他看朝夕的目光全然不同。

    “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啊……你去找她……救我……”

    于美人仍然朝前面爬着,不远处便是船舷围栏,她根本爬不到更远的地方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放弃,似乎只想离朝夕远一点再远一点,而原本要扶她起来的侍奴们因为这场面再也不敢靠近,一个个后退着生怕于美人的手摸到了他们的衣角,而其他人,哪怕在回过神之后也不曾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场面,在后宫和蜀国的权力场浸yin多年的他们有极强的预感,朝夕不会平白开口,而于美人更不会平白疯癫,一定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往事要被揭发了。

    朝夕脚下未停,可仍然未靠的于美人多近,仿佛是在给她生的希望,却又让她如同绝望的困兽一般牢牢的被她掌控,让她害怕到了极致,便有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