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宋琬看着宋珩,只觉着很是心安,她笑着道,“那现在换哥哥保护琬儿了。” 宋珩宠溺的刮了一下宋琬的鼻尖,轻笑道,“好,我的好meimei,哥哥必定护你一生周全。”他顿了一顿,又摇着头道,“估摸着你嫁给孟兄之后,便没我什么事了。” 宋琬脸颊微红,“那你就护崔jiejie直到白头。”宋琬想起前世,崔锦书再艰难也没有改嫁,还省吃俭用攒下银两替她通融,就不免泪目。 宋珩低了低眼眸,脑海里浮现出崔锦书那明媚的笑容,含笑道,“好。” 崔锦峰唤了蕊珠过来,问了一番话,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崔锦书正坐在罗汉床上绣嫁衣,她见崔锦峰过来,连忙唤了花悉过来斟茶。 崔锦峰摆了摆手,“哥哥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就回卫所了。” “那我送送哥。”崔锦书放下针线,起身便要下床。 崔锦峰连忙按住了她,说道,“我过几日还回来。”又嘱咐,“这几日好好养着身子,若我回来还看到你这般模样,那我定然不同意宋珩那小子了。” 崔锦书将崔锦峰送到月亮门前,就被崔锦峰撵了回来。花悉看着远去的身影,和崔锦书道,“大公子还是牵挂着小姐的。” 崔锦书笑了笑,转身回了屋里。她没想到,一向冷血的哥哥其实一直都在关心着她。 崔锦书坐到罗汉床上,又拿起了嫁衣。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双眸晶亮。不知道宋珩此刻又在做什么,是否也如同她这般期待呢? 宋琬这几日除了打理铺子庄子,就是绣嫁衣。这一番努力倒也有成果,这几日她已经大概把袖子那里绣好了。宋琬让明月和喜儿举起来看了一番,很是满意。 她穿上针线,刚要下针,就听孙嬷嬷进来道,“老爷回来了。” 宋琬略一怔忪,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立即暗了下来,她抬了抬眼皮,问道,“到哪了?” “刚到门前。” 宋琬点了点头,将针线放回笸筐里,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才从容的下了罗汉床。 “走,咱们也去见见我那好父亲。” 第六十八章 刚出了东跨院的大门, 就见穿着一袭月白色云纹直裰的宋珩走了过来。宋琬笑着上前, 叫了一声, “哥哥。” 宋珩含笑拉住宋琬的手,低声说, “咱们一起去接父亲。” 宋渊从小就对宋琬不好, 宋珩是知道的。所以他才过来带宋琬一起去接宋珩。宋琬看着宋珩带着笑意的面庞,心头涌上来一阵暖意。 宋家的院子不算太大,沿着抄手游廊过了穿堂就是二层仪门。宋珩拉着宋琬刚到那里, 就见宋渊撩袍迈过了门槛。 宋渊身穿灰色直裰,身材挺拔。虽年过四十, 肤色却还白皙,五官分明, 皱纹很少。 宋琬看着宋珩上前, 连忙俯身作揖。宋渊笑呵呵的拍了一下宋珩的肩膀,才看向宋琬,眉头微皱,什么话都没说。他又扫了一圈丫鬟婆子,才收回视线问宋珩, “你祖母身子可还康健?” 宋渊一边说着一边往‘春泽斋’的方向走去。宋珩回头看了宋琬一眼, 拉紧了大掌里的小手。 小丫鬟进来通传, 说老爷和公子小姐一块过来了。宋老夫人已经有多半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忙笑着道,“快请进来。” 几个小丫鬟争先恐后的打着软帘,宋渊抬脚便走了进来。他看到宋老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 走上前俯身抱拳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宋老夫人有些激动,搀着方mama的手下了炕。她拍着宋渊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渊扶着宋老夫人坐回炕上,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众人。他蹙了蹙眉头,刚要说话,就听宋老夫人道,“正潭啊,母亲告诉你个喜事,天大的喜事。” 金缕捧了小茶盘进来,宋渊接了一盏,笑着和宋老夫人道,“不是珩儿的婚事吗?母亲在信里已经提过了。” 宋老夫人摆手道,“不是那个,是珩儿的痴病治好了。” 宋渊呷了两口清茶,抬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宋珩。他面带惊讶,说道,“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今日觉着珩儿清明了许多,原来是治好了病。不知是哪位神人?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宋老夫人朝宋琬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宋琬微微敛眸,轻移莲步,走到宋老夫人跟前抿唇一笑,轻声叫了一句,“祖母,父亲。” 宋琬看向宋渊时,清澈的双眸里有一丝怯意。宋老夫人执着宋琬的手道,“是琬儿这个大功臣。若不是她带着珩儿去见了‘鬼手’千姑,珩儿的痴病还不知何时才能治好呢。” 宋珩放下手中的青瓷茶钟,淡淡的看了宋琬一眼,又道,“母亲,我怎么没看见月娥和瑶儿。” 宋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则皱了起来。 “这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一颗心就飞到了陈姨娘母女俩身上。你好好看母亲一眼了吗?!你的嫡子嫡女你又看一眼了吗?!张口就是月娥、瑶儿,到底谁才是你该亲近的人,你心里头连这个谱都没有吗?” 宋渊没想到宋老夫人会这么生气,他连忙解释,“孩儿只是没有看到他们娘儿俩,才随口问了一句,母亲莫要动气。” 宋老夫人原本以为宋渊到了京城会想明白一些事情,没想到却越来越糊涂了。她冷冷一笑,说道,“不动气,你说的倒是轻巧。我都快被他们娘儿俩给气死了。” 宋老夫人说到这时,狠狠地掼了一下小炕几,茶钟歪在上面,里头的清茶撒了一桌,顺着沿角流下来。 宋渊蹙了蹙眉,试探着问,“母亲可还是在为瑶儿的事情生气,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被人陷害了也未尝可知。” 宋老夫人冷冷的道,“你自己的女儿多大了,你都不知道吗?!十四岁了,这些事情她会不懂?!若不是她做事不知廉耻,别人又怎么有机可乘?!” 宋老夫人说完,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宋渊也无话可说。屋子里一时静极了,就是连外头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琬低着头,轻轻拍了拍宋老夫人的背,又斟了茶捧到宋老夫人跟前,低声道,“祖母,您消消气。” 宋渊突然抬头看向宋琬,火冒三丈,“宋琬,你是jiejie,怎么带你meimei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meimei被人家陷害。” 宋渊越说越怒,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宋琬道,“是不是你心存愤岔,觉着我对你不好,就以此来报复你meimei。” 宋琬一直知道宋渊不喜欢她,但没想到自己在宋渊心中,竟是这样的不堪。她虽然早就料到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疼痛,浑身上下犹如进了一个冰窟。 宋琬敛了敛双眸,慢慢放下手中的茶钟。她抬头看向宋渊,平静的道,“父亲何出此言?你是见到了,还是听别人这样说的。我宋琬竟可以不顾咱们宋家的名声在外面陷害瑶meimei吗?若是瑶meimei的名声不好了,那又对女儿有何益?” 宋琬的声音不大不小,偌大的耳房里每一个人刚好能够听到。 宋渊看着宋琬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头一震。在宋渊的印象中,宋琬总是怯生生的,一看到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别说和他对视了,就连他看她一眼都会吓得浑身颤抖。 “你——”宋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顿了一顿,又大声的吼道,“定然是你伙同人家来陷害你meimei。宋琬,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我若是不用家规处置你,咱们宋府还不让你捅破天了。” 宋渊扫了一眼众人,又道,“将大小姐给我绑到祠堂,上家法。” 他话音未落,就听宋老夫人冷冷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动我的琬儿?!”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宋渊疑惑的看向宋老夫人,“母亲,到如今你还要惯着这个心肠歹毒的人吗?” 宋老夫人挑眉冷笑,“心肠歹毒?!宋正潭,我看你才是瞎了眼,四十多年都是白活了。我当初怎么会生下你这般糊涂的人,若是你父亲还在,定然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不等宋渊开口,宋老夫人继续道,“你好好看看你的嫡子嫡女,他们到底在陈姨娘母女俩的手底下受了多少苦。” 宋老夫人指了指宋珩,“你的嫡子,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磕伤脑袋的吗?!是你的陈姨娘,是她。让陈升带着宋珩去临湖,趁机将宋珩推到湖里,没想到事情暴露,宋珩只是磕伤了脑袋。你连你儿子怎么磕伤的问都不问,就相信陈月娥空口无凭的话。你儿子是怎样稳重的人,你不知道吗?” “你的女儿,宋琬。看看她的额头,那么大的一块疤痕。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是你全心护着的好人,在菩提寺那么陡的石阶上,踩住琬儿的衣摆。若不是孟阶及时拉住,恐怕你现在连见一面你面前的心肠歹毒之人都难了。” 宋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喘着气。她浑身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子,是她一手抚养大的儿子。 宋渊闻言浑身一震。他的陈月娥,明明是又孱弱又善良的人,怎么会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宋渊摇着头,喃喃地念道,“不,不。月娥绝不是这样的人,绝对是有人陷害她。”他目光一凛,狠狠地看向宋琬,“说,是不是你?!” 宋老夫人气极反笑了起来,“对,是你的嫡女。她六岁就伙同陌生的人来陷害他的亲生哥哥,又为了陷害陈姨娘母女,置自己于死地。” 宋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凌厉。宋渊低着头,再说不出来一句话。他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事实告诉他就是陈月娥下的毒手。可他又十分的不相信,陈月娥在他面前明明是最善良的,就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方mama看着宋老夫人的胸口直上下起伏,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幸得宋琬及时的扶住了宋老夫人。 方mama看了宋渊一眼,径直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老爷,您赶车一路劳累,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说完看了一眼金缕。 金缕会意,打着软帘出去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拉着宋渊出了‘春泽斋’的月亮门。 宋琬和方mama搀着宋老夫人进了里间,又请了大夫过来看了一回。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只需休息一会便好了。 金缕煎了安神汤过来,喂了宋老夫人喝下。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宋琬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宋琬垂着头迈过门槛,却扑进一个宽厚的胸膛。宋琬抬头,含着泪叫了一声,“哥哥。” 宋珩摸了摸宋琬的发髻,紧紧地拉着她的手道,“不哭,有哥哥在。” 宋琬点了点头,跟着宋珩回了‘东跨院’,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大哭了一场。 宋珩心疼,拿着锦帕轻轻给宋琬抹去眼角的泪水,握着她的手道,“琬儿,哥哥一定会让父亲给你一个说法的。” 第六十九章 宋渊回到后院, 就直奔‘归芸院’而去。月亮门前站了两个小丫鬟, 看见他都俯身行礼。 推开院门, 只见里面一片寂静,他心下一咯噔, 快步进了正堂。偌大的屋子里一片空荡荡, 家具摆设都重新换了地方。宋渊的目光移到临窗大炕上,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又扫了一眼屋子,转身问身后的婆子, “陈姨娘呢?” 婆子低着头,许久才支支吾吾的道, “被老夫人赶了出去。” 早在宋渊回来之前,宋老夫人就吩咐了一番。若是宋渊问起陈月娥, 就一概说被她撵了出去。 宋渊脸色一沉, 又问,“赶哪儿去了?” 婆子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宋渊满腔都是怒火,他攥着手掌心,又指着丫鬟婆子大声吼了一通, “你们说, 老夫人到底将陈姨娘赶到了哪里?” 丫鬟婆子都低着头, 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宋渊见他们不说话,一脚踢在了身旁的婆子腿上。那婆子闷哼了几声,捂着腿肚倒在了地板上。剩下的人一见,也慌忙跪倒在地。 宋渊满腔怒火无处可发, 他又狠狠的踢了几下门窗,直到脚上传来痛楚他才停了下来。门窗早已岌岌可危,宋珩走到那里,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快步走了几步,使劲将宋渊推到一旁。只听‘嘭’的一声,门窗落在地上,正好是宋渊刚刚站着的地方。 宋渊打了一个激灵。这时一阵秋风吹来,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宋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意,才看向宋珩。 半年不见,宋珩似乎变了许多。他个头很高,脊背挺拔,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瘦削。因着常年病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棕黑色的眸子清澈而又深邃。与之前那个呆怔的少年相比,甚是陌生。 宋珩低头看了一眼在地板上呻吟的婆子,蹙了蹙眉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小丫鬟们都感激的望了一眼宋珩,搀着婆子悄悄地出去了。 宋渊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临窗大炕上。宋珩也跟着走了过来。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许久,宋渊表情微松,开口唤了一声,“珩儿。” 宋珩看向宋渊,淡淡的道,“父亲是要找陈姨娘吗?” 宋渊闻言低下了头,根本不敢正视宋珩。 宋珩又道,“父亲是要亲口问一问陈姨娘是不是她下的毒手,才相信我和meimei被她中伤多次?还是觉着这些事情都是祖母胡乱编造,冤枉了陈姨娘呢?” “我——”宋渊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珩,满腔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眼都蹦不出来。 如今想来,当年之事确实是他草率了。只是他千想万想,也难以置信陈月娥有这般歹毒的心肠。可当时是陈升第一次来青州府,风景秀丽的庭新湖不去,偏偏去偏僻又怪石嶙峋的临湖。他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只是觉着陈月娥不会做出那等事,才相信陈升说是宋珩脚下一滑,摔倒在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