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肌肤相亲,气氛沉静。虽然亲密,却无狎昵之举。 横亘在严锦体内的恐惧逐渐溶解了,消弭在夜色中。 她俏皮起来,用洗头妹的语气与他搭讪:“哥,你是叫阿泰吗?” “嗯。” “姓氏呢?” “……死去的养父姓周。” “村里人不是姓周便是姓李啊。” 阿泰没再说话。 各自静默着。 约莫一刻钟,头洗完了。她拿篦子仔细篦了一会,用一根牛筋松松绑了起来。 又拿老丝瓜给他搓起了背。 不知何时发生的,身边的水一点都不冷了。 甚至像温泉一般舒服。 她“咦”了一声,伸手向四周探一探,不可思议地懵了。 而他抱玩具似的单臂抱着她,慵懒无聊地站着,好像对此完全不知。 “厉害了,我的哥。”严锦惊怔呢喃道。 “切。” “嘿嘿……现在水好舒服啊。”她几乎快乐起来了,“我说,以后每天都来河里洗澡吧!” “女人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他断然拒绝,“哪个正经女子天天洗澡的!” 严锦:“……” 傻眼片刻,给自己也倒了碱水开始洗头罢。 他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忽然将她打横一丢,如将婴儿放进摇篮,让她躺在了水面上。 然后,也饶有兴致当起了洗头工。 “啊哟,啊唷!”严锦龇牙咧嘴地抽气。头皮快被他抓下来了。 “咋了,这就疼了?” “不是疼,让你洗完头就没啦。” “自己洗!”他恼怒地吼了一声。 严锦翻身,一个猛子扎进水下。让头发在水里飞。天然漂洗大法! 四周的水像被圈入一个结界,温暖极了。 她好像进了童话里,心里泛起天真的感觉。扶住一块石头,疯鸭子似的扑腾着,搅起了无数水花。 他像一头吃饱的猛兽,对身旁的弱小动物采取了纵容姿态。双眼在夜色中静静地明灭着。 某一时,他忽然捏住她的脚丫,把人拖回了水中央,重新夹回了胳肢窝下。 “有人来了。”重低音在她耳畔嗡嗡震荡了一下。 严锦一顿。伸长脖子向四处瞅了瞅。 啥也看不见。 树林间传来夜莺的啼叫。草虫里有零落的秋蝉声。 夜色深邃无边。 “谁来了?在哪?”她声音很轻地问。 “七十丈外。” “你看得见?” “嗯。” “……又厉害了,我的哥。” 他再次不屑地嗤了一声,“脸皮厚。少啰嗦。” “哦。”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或许是眼睛习惯了的缘故,严锦依稀看到河岸上来了三个人。 蹑手蹑脚如三只皮影。 一男人捏嗓说:“大块头现在肯定快活着呢,嘿嘿。” “那女的要真是雏,要吃大苦头啊。”另一男人说。 又有女子娇笑道:“……听说他的比驴还大。” “馋了吧!怪不得没事总往这头跑。我和元庆兄还不能叫你满足?” “呸!”女的啐了一口,“没心肝的男人,尽拿腌臢话埋汰我!奴家岂是三心二意之人?” “行啦,”男人说,“装玉女也要有个限度……” 三人嘀嘀咕咕,打情骂俏,渐渐爬上了斜坡。 严锦纳闷道:“他们干啥的?” “来偷听的。” 严锦一点就通,牙疼似的“嘶”了一口气,“哟,黑灯瞎火的真有雅兴呐。三个奇葩都是村里的?” “女子叫王寡妇。男子一个叫李俊,一个叫李元庆,是村中豪户的子弟。”他的口气中流露出厌恶。 严锦默了一瞬。“进院子了吗,看不看得见?” “趴窗户缝上呢。” “他们不怕挨你打么?” 阿泰冷哼一声,无奈道,“此间民俗,洞房之夜怎么闹也不为过。” 原来是洞房之夜呢,严锦怔忡了一瞬。 忽然关切地问:“咱们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酒也没摆,算正经夫妻吗?” “算又如何,不算又如何?”他冷冷说。 “算的话,我挺起胸膛做人。不算的话,我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他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半晌后,用盛气凌人的语气说:“我倒想看看你挺起胸膛的样子。” 严锦咧嘴笑起来…… 他的眼睛也微微地弯了。 雾气从树梢降下,在湖面浮沉着。 天上星光流转。 严锦又看到了澈绿的琥珀光。 它在树林上空温柔涌动着,似乎勾引着她的注意。 她像发现了飞虫的青蛙,下意识吐出意念之舌。 身体好似张开了无数小吸管,接纳着四方涌动的生机。 绿光沁入躯体! 吞噬过程持续三十秒。 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舒服,好比吃了仙家的大补丹! 银叶般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看到了吗?”她轻轻地问。 “嗯。” “你不问吗?” “是好事。”他用鉴宝专家的口吻说。 那双眼睛亮得银光湛湛,晶莹得快要破碎了。 严锦仰头望着他的轮廓,半晌沉默着。 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轻轻地问,“哥,你是人类吗?” 他冰冷地说,“不知道。” 沉默。 气氛静悄悄的,失去了该有的血腥与紧绷。 雾气让人如置仙境。心变得空灵,声音也变得空灵。 一切都无邪起来,丝毫杂质也没有。 彼此仿佛成了小孩子。没有欲,没有恐惧。只剩两颗心之间充满新奇的瞩望。 她无话可说了似的,指着南面不远处问:“那边飘来飘去的是啥?” “鬼火。” “咦,那儿有坟地么?” “有。” “怪不得人家都不住这儿。” “又怕了?” 她伏在他的宽肩上打了个哈欠。“不怕。你比鬼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