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老朱头将勺子挥了挥,叫道:“我不想看别人,我只想看我的阿弦!” 阿弦圆睁双眼,眼中的泪像是软软的水晶闪动:“伯伯……” 老朱头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双臂慢慢放下,他抬手在阿弦头顶抚过:“伯伯知道……扔下你在那边儿,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但是……阿弦却并没有让伯伯失望,你一路做的那些事,让伯伯很骄傲……乖阿弦,听话,好好地回去,虽然……也许将来还会吃更多苦楚,可毕竟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相信伯伯好么?将来会有人比伯伯更疼你,更加周全地爱护阿弦。” “我不要别人,只要伯伯!”阿弦大哭。 正在这会儿,空中忽然传来锁链声响。 老朱头脸色一变,旁边孟婆道:“快去右河!” 老朱头焦急道:“还没有接引人,贸然还魂是会出错的!” 孟婆含笑:“她有的。” 老朱头一怔,顺着她的目光垂眸,却见阿弦心口处竟隐隐透出一抹微光,老朱头一惊又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我糊涂了。” 也不管阿弦且正“糊涂”着,拽住她撒腿就跑。 空中的锁链声音越发急促,而且越来越近,老朱头叫道:“勾魂死人脸,你再紧追不放,下次就别想吃我做的琉璃水晶糕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铁链声有些停顿。 老朱头已拉着阿弦来到右边河上,这一侧却跟阿弦所见的那边不同,河水滔滔,并没有那些沉浮翻腾的冤魂。 阿弦道:“伯伯,铁链为什么要追我,是要把我捉回去惩罚么?” “有伯伯在,谁敢罚阿弦?”老朱头一挥手中的勺子,“我不给他们做饭吃啦。” 阿弦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也破涕为笑。 老朱头终于又看见她烂漫的笑脸,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叹道:“这才是我的好阿弦呐,伯伯最喜欢看你笑,以后一定要多笑笑。” 阿弦嘿嘿又笑了声,忽地觉着胸口有些发热。 老朱头瞥了眼,笑眯眯道:“成了,英俊在叫你呢。” 阿弦一愣:“阿叔?” 两人对答间,空中锁链的响动又起,且来的更急了似的,老朱头气的才要出声,却忽见有淡淡数点金光从阿弦怀中飞出。 金光对上铁链,发出铿锵地撞击声响,光芒缠绕,像是将锁链困在原处。 阿弦惊疑,举手按在胸口:“怎么了?” 老朱头回头看着那金光阻住铁链,叹道:“原来他对你……” 并未出口,却又有些欣慰之意,复对阿弦道:“这样你还不回去么?” 阿弦才要回答,老朱头的手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推! 猝不及防,阿弦身子往后倒仰,双脚踏空:“伯伯?!” 阿弦厉声惊叫,无法相信! 但身体仍是流星般往后坠落。 圆睁的双眸中,倒映出那令她无比眷恋的人。 “阿弦记得,莫要辜负……”老朱头挥舞着勺子,脸上仍是那样温暖关切的笑,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伯伯!”阿弦拼尽全力,大叫一声,身体坠入长河,冰冷的黄泉水迅速将她拥住。 长安,崔府。 秋夜,近冬,夜寒露重,连虫鸣都不闻半声。 虎山里,逢生咻咻低吼,来回焦躁地踱步,不时地扑到栏杆上,暴躁般抓挠。 虎奴们立在外头观望,几度呵斥,都无法令逢生安静下来,众人窃窃不安,不知逢生今夜为何如此反常。 忽然,逢生几个起落,虎跃到虎山最高处,向着前方“嗷”地长啸一声! 当夜,不仅是整个崔府,几乎半个长安城,都听见了这声雄浑震彻的虎啸。 就在逢生长啸之时,书房。 “啊!” 原本伏在桌上的崔晔猛地一震,整个人挺身坐起,双臂无意横扫,桌上的书册纷纷落地。 灯影下,他的脸如月下雪色,双眸却幽深如墨。 直直地看着前方,顷刻,“噗”地一声,崔晔口中喷出一股血箭,正落在前方的那凌乱跌落的几册书上。 第195章 心疼 江南道, 舒州。 桓彦范跟林侍郎两人,亲身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遭遇。 先是阿弦无端端病如山倒,且就在两人面前, 从前一刻活蹦乱跳, 到极快地奄奄一息。 期间桓彦范几乎将城中的大夫都捉了个遍,十个里头却有九个是说无治的。 到黄昏降临的时候,阿弦的脸色已经明显可见地转做青色,在夜色中看着甚是骇人。 正桓彦范又揪了一个大夫进来, 那大夫一看脸色, 按捺着惊恐试探脉搏, 蓦地叫道:“人已经死了, 这还要如何救治?” 林侍郎在旁跟着试了试阿弦的鼻息,顿时双耳轰鸣, 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桓彦范将那大夫扔到一边,上前随着试了试,目光陡然直了, “这不可能!”少年冷着脸, 眼中却透出了惊慌之色, “这不可能!” 地上的玄影已经跳到榻上, 就趴在阿弦的身上, 不停地扒她的衣裳,用嘴去拱她的手。 桓彦范无法可想,索性将阿弦抱起,叫道:“十八弟, 小弦子!”他惊慌失措,抬手在阿弦的脸上拍了两下,“你快醒醒,醒来!” 林侍郎听到少年有些沙哑的呼唤,总算回过神来:“不要……叫了。” 像是在瞬间老了数岁,林侍郎有气无力道:“毕竟是天有不测风云……” 那大夫立在门口,暗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玄影“汪汪”地高叫数声。 同时,桓彦范发现怀中的阿弦身子猛地抽搐,像是鱼儿离水般挺了挺。 桓彦范失声:“小弦子?!” 林侍郎本不忍再看下去,听他声音不对才蓦地回首,一眼就看见阿弦的手动了两下,林侍郎睁大双眼,以为自己眼花:“呀!” 在桓彦范的连声呼唤中,阿弦猛然昂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却猛然而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嗽中,却隐约又带着些许哭腔,模糊地喊着:“伯伯!” 因阿弦才得了这场匪夷所思的“大病”,三人当夜便在舒州城中歇息了一晚。 桓彦范却无法掉以轻心,是夜便跟阿弦同居一室,自己在地上收拾了条被子栖身。 阿弦虽然醒来,却因梦游地府,元气大伤,一直昏昏沉沉,又因不时想起跟老朱头的相遇——在梦中那真之又真的感觉,等醒来后,因为始终再也碰触不到,便显得不真切起来,实在叫人倍觉伤心。 白日见阿弦醒来后,那大夫的眼珠子几乎弹落出来,跑回来诊断,却发现那高热已退,虽有些气虚体弱,却已经无性命之虞,如痴如醉之余,忙开了两副药给阿弦调补身子。 桓彦范叫客栈小二将药熬好,亲自伺候阿弦喝了。 服药后,又睡了半个多时辰,复又醒来。 桓彦范年少机敏,睡的又浅,听她一动,便也从地上跳起来,问茶问饭。 阿弦本甚是伤心,见他如此殷勤,反过意不去,又看他唇上泛白,想必也连累的整日没有吃饭,一问果然如此。 这才出去让店家又做了些饭食送来,桓彦范叫醒了林侍郎,大家才聚着略吃了些果腹。 桓彦范看着仍趴在阿弦身上的玄影,笑着递了个饼子过来,道:“人说灵犬护主,我是信了。” 玄影伸嘴将饼子衔住,跳下地吃光后,才又跳上来,仍旧守着阿弦,两只黑色的眼睛乌溜溜地,有些湿润。 林侍郎道:“它是仍不放心呢。主事,你可吓坏我们……跟这只狗子了。” 桓彦范道:“你这一场病来的十分蹊跷,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古怪原因之类?” 毕竟有些明白阿弦的“神通”,又见她的病如此怪异,桓彦范不免想到了那些神鬼上头。 阿弦不答。 桓彦范又道:“之前你醒来,抱着我叫伯伯,‘伯伯’又是谁?” 阿弦虽低着头吃东西,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桓彦范一惊,忙道:“好好好,我不问了就是了,你才好些,很不该再引你伤心,我该死!” 阿弦举手抹了一把泪:“伯伯是我……是我唯一的亲人。” 桓彦范不敢再多嘴发问。林侍郎不由问道:“既如此,他在何处?” 阿弦低低道:“已不在人世了。” 林侍郎蓦地闭嘴。 可桓彦范听她一句“不在人世”,又想到她先前那种“死而复生”的场景,未免想多了,正这会儿,一阵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灯烛也随之一晃,桓彦范受惊手颤,那块饼便落在地上。 阿弦吃了小半个饼子,把剩下的又掰给玄影吃,动作间,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之前她被老朱头“推”入黄泉水中,本沉溺水底无法挣扎,正在窒息的时候,仿佛不知从哪里有一只手探出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用力往外一拽! 待她挣扎出水,长长呼吸之后,才发现哪里是水面,已经是“现世”了。 恍惚中想起老朱头跟孟婆的对话: “没有接引人,贸然还魂是要会出错的……” “她有的。” “成了,英俊在叫你了……” “难道……真的跟阿叔有关吗?”阿弦低头,探手入怀,将那“护身符”取了出来,心中七上八下,似乎心头血液在微微涌动,像是有事发生,但偏偏不知是什么事。 阿弦慢慢地打开油布,将那卷字帖取了出来。 这会儿林侍郎跟桓彦范也看见了,桓彦范不由道:“这就是崔天官的手书?让我瞧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