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节
她虽知道,那幼小孩童的“意外之死”,十有八九是皇后所为,但毕竟她尚且并未真正看见那一幕,所以能把心里的伤处掩住,且做自己当做的事,渐渐地,就仿佛那伤已不重要,甚至不存在似的……淡而又淡。 所以在面对李贤,太平的时候,也逐渐地撇开最初的抵触难堪,像是寻常之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份天生而来的亲近感。 但是敏之这一句,就像是揭开了那道旧疮疤。 这才发现,仍是痛的鲜血淋漓。 目光相对,敏之张了张口:“我……”他似乎有些后悔。 阿弦却并未给他机会,她目不斜视地转身,仍回到公房,且将门扇“彭”地关上。 午饭也没有心情去吃,阿弦全神贯注料理公务,也不去留意身边是否有敏之出现。 而周围也始终是静悄悄地,好像他当真不在。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快,阿弦离开户部往家去的时候,天已微黑。 因为天冷风大,路上行人并不算多,阿弦心里仍是沉郁难当,低头揣手沿着墙根踯躅往回。 将走到半路,迎面急冲冲跑来一人,将到身旁之时,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阿弦。 阿弦本来并未留意,被这人一撞,猛地往后倒仰。 幸而她身手极佳,腰肢随之往后倾斜,似杨柳随风,复又挺身站直。 那人却脚下一滑,往旁边跌倒。 阿弦自忖自己心不在焉,又怕此人摔坏,便欲去扶起:“可无碍么?” 谁知还未近身,那人已叫嚷道:“你撞坏我的腿了!”竟抱着腿在原地哀叫起来。 阿弦一怔,周遭迅速又跑过来数人,竟把她围在中间,骂道:“不长眼么?大街上乱撞!” 瞬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阿弦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本想致歉,可看这个场景,对方竟像是故意的,便道:“你们想干什么?” 她毕竟是女孩子,身形矮小,这围着她的四五个人却个个五大三粗,都是些彪形大汉,但看面相,却流里流气,不似好人。 因他们把阿弦围的紧,又叫嚣的厉害,反把她的声音给盖住了,阿弦话音未落,当前一人伸出手来便要抓她,口中道:“当然是你给我们兄弟赔礼!” 阿弦见对方来势不善,举手一格,将这人的猪爪挡下。 旁边那几人见状,一拥而上,口中叫道:“好小子,撞伤了人不说,还敢打人?” 此刻虽有几个路人,见此处斗殴,哪里敢靠前,远远地避开。 阿弦皱眉,闪身一退:“还不住手?不然我不客气啦。” 身后围着的那人笑道:“好啊,你想怎么不客气?”说话间张开双臂,竟是向着阿弦扑了过来,一副想要把她抱住扑倒的姿势。 前后左右都有人,阿弦咬牙,往后一撞,将撞入那人怀中的时候,举起手肘向着此人喉间往下两寸一抵。 那人只来得及闷哼了声,眼前发黑,即刻后倾,重重跌入雪地之中。 行家出手,即刻知道深浅,阿弦见这些人虽恶形恶相,但手头上却有限,心头一宽:“你们还不停手?” 谁知这些人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反而越发着急般叫道:“快拿下她!”又有两人扑了上来。 阿弦拧眉,脚尖地上一挑,将一簇方才踩实了的雪挑飞起来,正打在其中一人的面门上,这人大叫一声,紧闭双眼举手去擦。 阿弦趁机擒住另一人手腕,借着他扑来之势往前一拉,顺势旋身,在此人背上用力一拍,这人顿时往前扑倒,做狗吃屎状。 剩下两人见状,虽心中生惧,却并不放弃,正要联手再上,便听到有人哼道:“光天化日,不知死活!” 这声音听着似在远处,但下一刻,这两人自觉背心被人抓住,还未反应过来,双足已经离地,身子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只听“啊啊”两声,两人已经栽进旁边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水沟之中。 其余几人见状,不敢再以卵击石,忙拉起地上之人,命不顾地撒腿就跑。 阿弦忙叫道:“站住!” 来人道:“穷寇莫追。” 阿弦依言止步,看向来人,惊喜交加地问:“您老人家怎地在此?” 在阿弦面前之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头戴灰色软脚幞头,身着布衣,看似平淡无奇的相貌,原来竟是在括州一别便杳无音信的康伯。 康伯哼道:“这很奇怪么?” 阿弦知道他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便笑道:“只是问问……对了,方才那些人……” 康伯不等说罢,便打断道:“不用问了,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这件事交给我就是了。” 阿弦虽觉这些人不似寻常地痞,但既然康伯如此说,若执意追问倒像不信他,于是作罢。 第220章 登堂入室 眼见将到怀贞坊, 阿弦忍不住问道:“康伯, 先前在括州您忽然离开, 是不是追了那陶先生去了?” 康伯道:“是。” 阿弦忙问:“可追到了么?” 康伯奇怪地看她一眼:“公子没有告诉你?” 阿弦其实也问过崔晔,他只说康伯另有事务在身。阿弦便未曾追问,只是今日听敏之说起张勱已死, 才又触动心思。 阿弦道:“阿叔没跟我说过。” 康伯淡淡回答:“我本来已经将姓陶的拿住, 却又有许多他的爪牙半路冲了出来, 忙乱中便给他逃走了。” 阿弦点头道:“原来如此。” 其实阿弦知道康伯去追陶先生之时,心里是有些为他担忧的, 毕竟姓陶的非等闲人, 康伯身手虽绝佳, 到底是个老人家了。 如今听闻人已逃了, 倒也罢了,横竖康伯无碍就是。 因见康伯随自己而行,阿弦便又问道:“您这次是特意来找我的么?” 康伯点头。 阿弦见他很是寡言, 知道他高人高性, 便不再打扰他。 只是回到家中后, 虞娘子见忽然领回来一个老头子,不明缘故。 阿弦道:“这位是康伯,是……”正想说是某个亲戚叔伯,康伯道:“我只是看家护院的。” 阿弦回头道:“使不得!” 康伯道:“有什么使不得?就是如此了。” 阿弦瞠目结舌。 虞娘子是个精明心细之人,见状略知一二,便叫了小丫头来到:“去收拾东耳房给老爷子住。” 康伯也并不言语,冲阿弦一点头, 跟着那丫头去了。 剩下虞娘子帮阿弦将披风除了,又打热水给她净面洗手,一边问道:“袁少卿出城了么?” 阿弦“嗯”了声。 虞娘子见她心不在焉,只以为她因为袁恕己的离京而心存离别伤感之意,便问:“这老爷子看着有些面熟,是你新找的护院么?年纪有些大吧?” 阿弦才回过神来,笑道:“虽然年纪是大的,但身手却很好,方才路上遇到几个地……” 几乎顺嘴将一路所遇说了出来,又想到只怕会惊到虞娘子。 然而此刻收声却已来不及,虞娘子问道:“遇到什么了?” 阿弦笑道:“没什么,是几个地痞罢了,都不顶用,我三拳两脚便将他们打跑了,剩下的两个,被康伯一手一个拎着扔出老远。” 短短两句话,听的虞娘子暗自惊心,但又有些无法想象康伯单手拎人的场景。 阿弦摸摸肚子,叫苦连天:“jiejie,我饿的不行了。” 阿弦早上着急出门,中午又赌气没吃饭,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倒也不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虞娘子忙去布置晚饭。 入夜,北风敲窗,天寒地冻之时,远远地传来几声深巷犬吠。 玄影趴在暖炉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阿弦在灯下看了会儿书,但她到底不好此道,那些小字渐渐飞舞起来,眼前便有些发昏。 正手拄着腮摇摇欲坠,忽然想起一件事。 将堆在案桌上的书拨了会儿,找出一本《道德经》。 将书册打开,从中取出夹着的那《存神炼气铭》,展开看了半晌,目光落在空缺的“神安气海”那处,阿弦想了会儿,便自倒茶水研了墨,提了毛笔,手腕悬空将落未落。 旁边虞娘子正在给她缝制新衣,见她忙着倒水研墨,本要帮手,可看阿弦全神贯注的,便不去搅扰。 然而却见阿弦满面疑虑,如遇到极大难题似的,虞娘子不由起身,悄悄走到桌边儿看了眼。 却见她是对着那《存神炼气铭》上空缺的一行,看这个姿势,自然是想填满上头缺了的字了。 虞娘子掩口一笑,见阿弦竟未发现自己在侧,她又试着桌上那壶茶已经冷了,悄无声息捧了去换新的。 且说阿弦正在变幻各种姿势,想要把那缺了的四个字填上,但又觉着自己的字迹落在上头,恐怕格格不入,反毁了这幅手书。 正在进退犹豫之时,身后有人哼道:“你想也别想。” 与此同时,地上玄影耳朵一动,睁了睁眼。 阿弦一惊,几乎将笔扔了,回头看时,却见敏之立在书架旁边,幽幽地正看着她。 “你说什么?”阿弦冲口问道。问完后才有些后悔,本打定主意不要跟他说话的。 敏之瞥她一眼道:“这是极佳的簪花小楷,你那一笔如青蛙跳,若写上去,就像是绝代美人的脸上被人划了十七八道,则暴殄天物,惨不忍睹也。” 阿弦目瞪口呆,脸上略有些发热:“谁说我要写什么了?我要学这字不成么?” 敏之嗤之以鼻:“你的资质学这个?下辈子罢了。” “我……”阿弦咬牙切齿,气不忿:“你又来做什么?不请自来……” 敏之不以为然道:“我敲门了,没有人应而已。” 阿弦失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