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公公意味深长地摇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回宫复命去了。 诺雅站在门口愣怔良久,四顾一片茫然,她突然就发现,天大地大,自己果真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了,这样讨人嫌弃,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吗? 莲子心中苦,她诺雅一片苦心,心中更苦。 颓丧地倚在门框上,她一时间懒得动,目光呆滞地盯着院子外面种着的几棵合欢树。再过一两个月,如烟如雾的合欢开了,定然是别样风情,只是,自己看不到了。 她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正对门口的那株合欢树上,心跳开始加速,鬼使神差地慢慢走过去,那树干上多半人高的位置上划了一道痕迹,不是用刀,也不像是用什么利器,看那略微的一点月牙弧度,倒是极像是......指甲? 诺雅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怪异荒唐的想法,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的指甲比铁还硬,可以轻轻松松地在石头上划下痕迹。 可是仔细去想,又捕捉不到,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又踟蹰起来,扭头往回看,心猛然就揪了起来,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这道印记并非偶然,也不是哪个孩童顽皮的杰作,这是一个人的记号,一个杀手的怪癖!他喜欢在自己的目标跟前标注自己的身高。 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就像是突然翻找出一样尘封已久的东西,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它究竟来自于哪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杀手阁分明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今天刚刚是第三天,精确来说,还不到第三天,怎么就有杀手迫不及待了吗? 难道阁主料定了她会心软下不去手?而三日后又唯恐自己透漏什么信息,使得楚卿尘警觉起来,有所防备? 所以,他们要提前动手了! 她抬眼看看天色,楚卿尘说过,他会去去就来,还要给她带回桃花醉。 她心慌起来,那种预感愈来愈强烈,慌里慌张地跑回院子里,有些跌跌撞撞,寻到默儿,一把拉起她的手:“默儿,告诉我户部在哪里?” 默儿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比划,大概意思好像是楚卿尘不让她四处胡乱走动。 “我有急事!”诺雅焦灼地催促,紧捉默儿的手微微使力,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凉:“不能耽误了。” 默儿固执地摇头。 “楚卿尘他可能会有危险!”诺雅急得犹如热锅蚂蚁,只能坦言相告。 默儿一愣,疑惑地看她。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有人想要杀他!” 默儿见她斩钉截铁,也顿时焦急起来,伸手指指东面。 诺雅转身就走,被默儿从身后一把拽住了。 她心急火燎,因此口气有些冲:“事不宜迟,你拽着我做什么?” 默儿松开手,焦灼地比划两下,见诺雅一脸莫名其妙,探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哨,放在唇边,使劲吹响,立即有一青衣侍卫轻飘地落在了院子里。 默儿伸手指指那人,诺雅知道那人一定是楚卿尘的暗卫,急声解释道:“楚卿尘有危险,我必须要马上赶到户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青衣人不敢怠慢,一声呼哨,立即有“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子门口。青衣人道声“得罪”,一把抄起林诺雅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然后一抖马缰,骏马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 诺雅心急如焚,只盼着楚卿尘千万不要迈出那户部的大门半步,只要杀手有所忌惮,就不会冒然出手。 虽然楚卿尘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随身保护,但是杀手暗杀的手段千千万万,防不胜防,楚卿尘未必就能逃得过。 上午的时候,自己还曾心心念念,想着用楚卿尘的性命换取自己和天煞的活路,可是一旦当她得知楚卿尘即将面临危险,她又感到极度地恐慌,暗暗祈祷,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毕竟,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了记忆,直觉,那是很虚无的东西,是自己大惊小怪也说不定。 青衣人的骑术很好,带着她在大街上策马狂奔,数次有惊无险,径直拐过十字街口,户部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门口石狮雄踞,士兵林立,门前人来人往,一片平和,并无纷乱。诺雅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真是自己多虑了。 正巧楚卿尘从户部出来,转身同身后相送的官员道别说话,听蹄声如雨点般急促,见是诺雅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委实惊喜,冲着她微微一笑。 几个顽童正在户部门口的空地上玩竹蜻蜓,惊叫欢呼着将竹蜻蜓飞得极高,相互指点比试,乐此不疲。 青衣人这时候已经放缓了速度,准备勒缰下马。诺雅放下心来,也冲着楚卿尘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怎么会冒失地出现在这里。 楚卿尘同官员匆匆道别以后,就径直向着她走过来,诺雅翻身下马,也落落大方地向着他走过去。 玩耍的孩童们一阵欢呼,手里的竹蜻蜓同时振翅旋转着飞起来,迅疾地冲上最高处,然后缓缓地飘落下来,嬉闹着去抢。唯独一个竹蜻蜓偏离了它们的轨迹,径直向着楚卿尘面门处飞去,闪烁着光影,旋转的速度不减反增。 楚卿尘丝毫不以为意,还向着那群调皮的孩子笑了笑。 诺雅却没来由地心里一紧,盯着那竹蜻蜓,觉察不对,顿时心胆俱裂,惊呼一声:“小心!” 楚卿尘没有防备,马上的青衣人却是受了诺雅的感染,始终全副戒备,听她一声惊呼,顿时警惕起来,手腕一翻,一道寒光就向着那竹蜻蜓而去。那竹蜻蜓因为是旋转降落,所以速度不及那青衣人发出的暗器,后发而先至,短兵相交,正中竹蜻蜓扇翅之处。 也许,不应该叫它竹蜻蜓,它绝对不是竹子做的,扇翅薄而锋利,与那暗器相接的时候,发出“乒”的一声脆响,分明就是铁铸。而且,那竹蜻蜓贯注了极大的内力,又因为旋转的势头,将其中蕴含的内力极大化,青衣人的暗器竟然奈何它不得,反而被削为两半。 竹蜻蜓仅仅只是略微偏离了方向,继续向着楚卿尘咽喉之处旋转过去。 楚卿尘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向后急退三步,不敢硬拼,伸出手中笛子,顺着那竹蜻蜓的走势拨转两下,将它击落。 还未喘气定睛,四面就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七八个蒙面黑衣人,举剑向着楚卿尘的方向进攻过来。 跟随在他身后严阵以待的风驰长鞭一伸,向着其中一人席卷而去,却是扑了一个空,那人瞬间化成了空气。 隐身术!风驰见多识广,不由暗暗心惊,这类术法可以说是神出鬼没,利用遁术与心理战术,可以杀敌于出其不意,是最为上乘的暗杀之术。 他镇定心神,以免被对方所惑,手中长鞭犹如游龙,将楚卿尘跟前舞得密不透风。 楚卿尘的暗卫也在风驰出手的那一瞬间现身出来,加入厮杀之中,两方几乎势均力敌。只是对方并不硬攻,而是倏忽间的神出鬼没,令他们感到防不胜防,心中无端而生草木皆兵的惊恐。 楚卿尘当先不放心的是诺雅,她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因此身形一晃,脱离了暗卫的保护圈,飞身跃至诺雅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小心些。” 诺雅摇摇头:“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户部门口的侍卫一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有人敢当街刺杀当朝皇子,这还了得?纵然不敌,也举起手里长枪,虚张声势地围拢过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片混乱中,遭殃的是那群在这里嬉闹的孩子,顿时被惊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待到终于反应过来,哭爹叫娘,惊慌地四处奔逃。 ☆、第三十章 侏儒杀手 一个戴虎头帽的孩子好像是被吓到了,站在厮杀的人群里呆若木鸡,碍了别人的手脚,被黑衣蒙面人飞起一脚,径直踢飞出去。 孩子身子骤然腾空,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楚卿尘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伸出双臂去接那半空中的孩子。 诺雅猛然间就想起竹园门口合欢树上刻着的那道印痕,距地不过三尺高。 她惊呼一声:“不要!” 楚卿尘的手已经摸到了孩子的衣服。那孩子扭头对着他阴森森地笑了,露出黄白的牙,然后伸出一只树皮一样的手爪,就向着他的胸前抓去。他的指甲很长,呈现诡异的青紫色,闪现着死亡的光泽。 楚卿尘缩回手已经是来不及,听到诺雅的提醒,已经有了防备,身子向后一扬,那人的爪带着凌厉的劲风,堪堪贴着他的胸前,擦破他的衣服,袭击过去,有惊无险,吓出一身冷汗。 楚卿尘一个漂亮的凌空后翻,双腿旋踢,将那孩童毫不留情地踢飞出去。 他站起身,还未站定身形,适才那孩童已经像一个皮球一样弹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再次向着他步步紧逼。 事情发生得极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黑衣杀手们与那孩童配合得默契,进攻突然就变得凌厉与频繁起来,位置瞬息万变,身形诡异,缠住几名暗卫,使其脱身不得。 诺雅这时候已经看清,那人哪里是什么孩童,只是一个矮小的侏儒罢了。他的身手很好,而且身子柔韧性好,弹跳力佳,像一只巨大的青蛙一样跳跃着与楚卿尘对招,出招狠辣,神出鬼没,攻击角度与众不同,而且擅于使力打力。 楚卿尘尚文,武功虽是得名师指点,但仅得皮毛,相较起百里九等人,不算太好。所以面对着侏儒的凌厉进攻,诺雅看得出来,他并非对手,胜败只在十招之内。 果然,那侏儒一刀削断了楚卿尘手中笛子,俄尔力道瞬间爆发,双腿幻化出无穷尽的幻影来,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一脚重重地踢在他左肩之上,楚卿尘不敌而踉跄后退。 那侏儒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乘胜追击,弹跳起来,挥起手中匕首,就向着楚卿尘心口处刺了过去,迅疾如电。如今的楚卿尘手无寸铁,下盘不稳,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眼看那柄雪亮的匕首离楚卿尘前胸愈逼愈近,近在咫尺。 诺雅几乎是想也未想,就足尖一点,脚下凌波微步,以惊人的速度冲过去,将楚卿尘猛然扑倒在地,在地上连接翻滚了几圈,躲过杀手的步步紧逼,方才停下。 这厢,已经有大批官兵从户部涌出来,以多治少,风驰暂时得以脱身,一跃上前接住了侏儒的招,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鞭影里,手中的长鞭正好克住了侏儒的长处,如影随形。 “风紧,扯呼!”侏儒叫嚷一声,那些黑衣杀手眼看大势已去,失去了刺杀的最佳良机,一个遁身,有两三人轻易就从那些士兵手底下一晃而逃脱了,其余人尽数被毙剑下。 侏儒急于脱身,却被风驰缠住,奈何不得,明显有些焦躁,急得吱哇乱叫。 青衣人并不急着追赶穷寇,而是上前,截断了那侏儒的退路。擒贼擒王,既然他敢于发号施令,那么,他肯定就是这次刺杀事件的头领,绝对不能放行。 其他暗卫也立即心领神会,或者追逃,或者加入战斗圈,各有分工,将侏儒围困其中。 高手过招,高下立现,侏儒在风驰与青衣暗卫齐心协力的围攻之下,手忙脚乱,顿时手无招架之力,被风驰长鞭卷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脖颈间已经压上了青衣暗卫的长剑,插翅难逃。 侏儒被活擒,知道不会有生还的希望,心一横,舌尖一裹,咬破了藏在牙齿中间的毒药。风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侏儒抽搐两下,双眼翻白,立即七孔流血而亡。 事情发生不过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这厢楚卿尘和诺雅已经被士兵搀扶着费力地站了起来。 那士兵染了一手的血,惊讶地指着诺雅的后背:“你你你......” 他不识得诺雅,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了半晌,方才焦急地道:“你受伤了!” 诺雅这才感觉到后背有些火烧火燎地疼,伸手向后摸,果然一手温热的鲜血。 “嘶”她忍不住呼痛:“奶奶个熊猫的,匕首这么快,都没有感觉到疼。” 她自己不以为意,却吓坏了楚卿尘,一把握住她的手,心疼得指尖直颤:“你怎么这么傻?” “一点皮外伤,换你半条命,怎么都值了。” “大夫,大夫,赶紧叫大夫!”楚卿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迭声地喊:“匕首上面是否有毒?” 赶紧细心检查了伤口处,还好,流出的血是正常的鲜红,只是伤口有三寸余长,皮rou狰狞外翻,血涌如注。 诺雅的脸也因为失血或者疼痛苍白了起来。 “我身上已经有两种剧毒,尤其是剔骨香听说可以抵抗微毒,一般的毒药只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无碍。”诺雅轻描淡写地道。 却把楚卿尘急得乱了方寸,手足无措。 “主子,要不回府吧?”风驰建议:“府上大夫总比这里的野郎中强上许多,也好调理一下。” 楚卿尘不过是略一犹豫,就忙不迭地点点头。 风驰不敢耽搁,赶紧将马车赶到近前,楚倾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诺雅坐进车厢里,也顾不得处理残局,一同上了马车,连声催促。 风驰知道自家主子心思,快马加鞭,又尽量将马车赶得平稳,以免诺雅吃痛。 诺雅强自蹙眉啮齿忍着痛楚,能感觉到后背有热烫的鲜血在沿着脊梁蜿蜒而下。 “诺雅,我先帮你把血止住。” 车上刀伤药和包扎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楚倾尘打开抽屉一股脑地倒出来,对她急切道。 诺雅失血,头有些晕晕沉沉,脸色也苍白如纸,坐在车厢里摇摇欲坠,乖乖地点头答应,吃力地趴在车厢的长绒地毯上,微微一笑:“谢谢。” 楚倾尘拿着药瓶的手一颤:“你非要跟我这样客气吗?” 诺雅半合拢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虱子多了不觉痒,老是麻烦你,时日一久,逐渐成了习惯,是不应该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