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即便这段日子他看起来快活极了,但是他也警惕着乐极生悲之事。在享受着强大的力量,门派的青睐,师尊的呵护之时,与此同时,他也在惴惴不安,正是得到过,所以他更是千百倍地不愿失去。 孔淮已经多日未见人影,即使三人同居一处洞府,他也却像是不知如何是好一般,不做声。 这对蒋涵正来说暂时算是好事,他唯恐孔淮另有打算,在片刻风平浪静过后,便会重新出来,将一切公之于众,搅得天翻地覆,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东西打破。 他倒是懊悔起了当初在秘境之时没能处之而后快,不过,显然孔淮不像他担忧的一般,而是将沉默贯彻到底,翌日便宣布了闭关三月。 蒋涵正也算明白了,孔淮如今逃避的姿态,会将当日之事公之于众的可能性不大。 一来,众人不一定相信他对自己恶行的说辞,毕竟他对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形象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再说,他最后的不耻行为,为了能脱身而加害于他,想必一向清高的孔淮自己也难以说出口。 不过也多亏了他,有了那场洞xue坍塌,才激起他的潜能,算是因祸得福。 说来,那场传承带给他的福祉不小,不仅仅是遮盖他擅自解开内丹封印的借口。 通过这场传承,他得到了大乘期修士的修行经验,受益颇多,不仅学习了更高深的心法与口诀,还将上古剑谱研究了个精通。 这些招式与功法不是立竿见影的,蒋涵正越是练习,越能发现其中精妙之处,尽管他已经对自己的进步速度感到满意,但实际上,他的修为仍旧增长的出乎他意料的快。 这一切都使得蒋涵正的修为超过了一成未变的赫朗。 这也无可厚非,赫朗无心于修炼,而蒋涵正又诸多机遇与勤奋加身,初见之时的距离已经由这一个个的奇迹给拉近。 以往的蒋涵正只会担忧自己的修为不能更快地增进,可现在的他,却第一次烦恼起来,若是自己锋芒过盛,师尊会不会便放心于他,让他出师,不再专心在他身上了?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言行上也出现了不小的异常,赫朗得知之后,忍俊不禁之时,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身处在这个世界之中,原应该顺着这世界的规则行事,但是长久以来,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将自己当做教书夫子一般,而鲜少传授到武学上的真材实料于徒儿。 如若再这般下去,他这个做师尊的修为还不如自己的徒儿,真是贻笑大方了。 可其实说实话,也不是赫朗不想修炼,而是他的突破的确遇到了瓶颈。 原身的修为的确可以傲视同龄人,可自从他情陷孔淮之后,心已经被情之一字搅乱,再难专注于修炼之上,他接管这具身体之时,丹田已经滞涩多时,他平日连洞府与门派都很少出,用不上大量的灵力,于是也没有刻意修炼。 此时徒弟突破连连,这才让他有了一丝压力,提醒着他也需要加强自己的实力。 可赫朗并不是真正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百年的原身,自然无法在短短时间内找到世界的规则与本源,对如何冲破瓶颈也有一丝迷茫。 无定真人听闻他有此烦恼之后,百忙之中为他出了不少主意。 这首先,无定便是劝他找一个道侣。 虽说大部分修士都习惯保持元阳之身来保全精气,可阴阳调和,不同灵根融合相生,也是一种修炼的法子。 无定性子爽朗,完全不觉这是什么敏感话题,反而越想越觉得可行。 正好他也十分好奇,究竟是如何的女修才能与他这师兄相处得来,态度不免兴奋了些。 “师兄喜欢何种灵根的?或者是样貌,身形,师从??”无定问得起劲,全然不顾赫朗尴尬的神色。 两人此次在无定的洞府上约谈,而他这洞府内的弟子又众多,来来往往,赫朗难得一来,他们更是时刻关注两人的动向,听得了一言半语,便传了出去。 不到一月,天山门派上下就多了许多消息。 “你们可听清了?无上真人要寻道侣啦?” “什么?无上真人要寻道侣?啧啧……谁能与真人与之相配呐?那可是修了千百年的福分!” 如若是什么闲话也罢,可无上真人的大事,的确是能引来门派上下关注的,尽管蒋涵正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会不知道。 怪不得师尊这些天老是去无定真人处,原来是商量些喜事去了。 如此这般,他用不着多久,便能看到师母了?依照师尊待女修的那般的彬彬有礼,师母必定也能享尽师尊的满腔温柔,而两人之间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也是无人能比的。 他们之间会互生情愫,水rujiao融,举案齐眉,相伴一生。 蒋涵正的身子猛然一震,瞳孔微缩,随即浑身失力地倒在师尊的床上,揪着他的床褥汲取他身上的气息,眉头紧锁未曾松过。 他只是在埋怨命运的变化无常,为何在一切顺风顺水之时,又会出现一些烦心事让他不得安宁。 他刚挤走孔淮,不一会就又要出现别的人碍他的眼?蒋涵正咬了咬牙,目露纠结。 他与孔淮如何明争暗斗,师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偏心于他,所以他最后才能压在孔淮头上。 可师母地位非同一般,师尊会敬她爱她,仅仅是这一点,便正中蒋涵正的要害,让他无力挣扎。 如若他能安分,甘心只做一个徒弟也罢,可随着光阴流逝,他明白自己所求不仅于此,但如若师尊不愿予他这般宁静,他又要如何自处呢? 他清楚的知道师尊并不是何时都会倾付自己的耐心与温柔之人,而孔淮便是因为奢求与纠缠,最后才落得让师尊待他冷漠的下场。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如若师尊有一天,将专注待他的真心转移到了他人身上,他只会比孔淮更加崩溃。 这种敏感与苦恼,让他警醒,自己对师尊的可能不仅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他如此地羡慕未来的师母,便是因为他也想与师尊那般亲近,甚至是气息交融,肌肤相贴。 可师徒之间的界限又要如何逾越呢?尽管师尊待他有求必应,可他的这个所求,师尊是否又会应?他不敢冲动,只因师尊的拒绝与疏离,也是他无法承受的可能。 当晚,蒋涵正便搬出了赫朗的寝室,结束了这一个多月赖在此处借口疗养的生活。 如果仅仅是如此便罢了,可赫朗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以往他问话,徒儿都会恭恭敬敬,一五一十全数倾诉,可如今,他只简单问了他一句话,便让他支支吾吾,目光闪躲,似乎不敢靠近自己。 “舍得搬走了?不赖皮了?” “多亏师尊悉心照料,徒儿已痊愈,不敢再叨扰师尊。”蒋涵正这话说的礼貌,未免有一丝生分。 赫朗歪头,对他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是谁说即便伤好了也不想走,只想留下来伺候师尊的?” 蒋涵正喉头一哽,直冒酸气,“没了徒儿不也是好事吗,反正会有师母来伺候您的。”怕师尊察觉异样,他便低着头不敢看他面色。 赫朗一愣,瞬间便得知他兴许是知道无定师弟要为自己寻道侣的事情了。 不过此事他一开始就已经婉言拒绝,一直是无定见他清心寡欲,所以干着急罢了。 旁人所对他的印象,都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之类,不过也不是赫朗愿意这般的,他苦笑,自己从前也有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怀着满腔爱意,不顾世俗追逐赫征的时候。 他又何尝不想品味那种心脏为另一个人全力跳动的雀跃感呢,只是他曾经品尝过的苦涩要多于这份甜蜜,到最后,一切成空,他的情魄被抽出之后,也无法再因爱而产生悸动,如今自然也不会想找什么道侣,辜负对方一生一双人的期盼。 “为师对情爱之事并不上心,不想就此耽误他人。” 蒋涵正听了这句解释,心结豁然开朗,得知他亲口而出的想法,自然也不难想门派之中的果风言风语算不得真。 只是,能与师尊结为道侣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里能算是耽误呢?蒋涵正心直口快,立即应道:“徒儿、徒儿不怕被耽误!” 两人皆是一愣,只是赫朗最先反应过来,并无恼怒,却是微微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问道:“如此这般,你不仅要当为师的徒弟,还要做道侣了?” 蒋涵正身子一僵,猜不准师尊是否认真,也不敢点头,只能红着脸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朗朗已经被前几个世界开化了,不会再别扭的→_→ ☆、鼎炉 逃走之后的蒋涵正气喘如牛,一切激动与畏惧都糅杂在一起,让他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他差一些便要点头称是了,可是师尊的语气随意,似乎不过在开一个玩笑,他又如何敢点头,暴露自己真实的意图? 一颗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而七上八下,什么矜持与礼仪都瞬间崩溃,击得他方寸大乱,可与此同时,却又心存着一丝丝侥幸,师尊待他这般好,或许不会将他的心思视作洪水猛兽呢? 而的确,赫朗的问话并无玩笑之意,只是在询问他的心思。 日夜相处下来,他不可能意识不到徒儿对自己超乎常人的依赖,以及他注视自己的炙热,也都被他收在眼中。 他经历过几个世界,未必完全看不清他朦胧的心,只是他认为蒋涵正既然此时还选择着逃避,那便是证明他尚未坚定自己的内心。 如此说来,他在这条路上还尚有回头的余地,他虽不排斥蒋涵正的心意,但有师尊一身份在身,他不可能主动回应。 虽说修仙界中也不是没有同性道侣,但毕竟这是少中之少,而人呢,总会将少数人视为异类,蒋涵正少年时期便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赫朗自然不愿意再让如今风光的他重新品尝这份不该有的骂名。 而且,阴阳调和,双修相生,这对修炼也是一个天大的好处。即使单纯于蒋涵正的修炼来说,他自然也更希望他能从未成形的情感漩涡中脱离出来,另寻良人。 于是,更多的,赫朗也是想着是否还有机会让他回归正途。 如若蒋涵正得知他的师尊是这么一个想法,怕是要悔青了肠子。 虽然无定为赫朗寻道侣的注意被赫朗拒绝了,但是显然他的热心尚未被消磨完,道侣风波尚未消失,他又为赫朗安排了数十个鼎炉。 这数十人之中,皆是根骨良好,灵根优异者,虽说鼎炉是供修士采精补阳之用之人,他们却还也还是愿意,毕竟能与真人亲近也是一种福分,由此积攒下的照拂想必也不会少。 而这其中,除了女修,甚至还出现了几位男修,按无定的解释来,就是未清楚师兄的喜好,于是便各种都寻了些来,供他选择。 赫朗虽然不甚了解,但是也知道采精补阳之过程是需要两人亲近的,自然也不会答应,只是扫了一眼这站得整齐的青年弟子,便微愣了一瞬。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其中一人像极了故人。 无定面上一喜,以为他是有看中了的人,立马将行列之中的男修拉了出来介绍。 “师兄眼光够好的啊,这小子是霍亦杨,我的徒弟,还有个称号是天山五剑之一,乃是这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也配得上做师兄你的鼎炉了吧?您老人家终于舍得找个人……了……”无定说得眉飞色舞,却又发现赫朗的神情不对劲,说着说着也放缓了语速。 赫朗的思绪一下子便被牵扯回了数年前,清澈坚定的双眸也变得有一丝朦胧,恍若隔世。 面前的青年男子身形颀长,高大结实,面上生气昂扬,双眉如剑,鼻梁挺拔,嘴唇微薄,眼角张扬地挑起,若是再换个嚣张跋扈的神情,那便与甄溥阳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了。 真是他清楚地知道,这的确是个巧合,一个能将他思绪搅乱的巧合。 霍亦杨自然不会忽略赫朗打量自己的目光,见他一副对自己感兴趣的模样,原本淡然的面色也染上一分局促的羞涩于喜意,谨记着礼仪,微笑着请安,道了声师伯好。 赫朗点头应下,却还是再次抬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一直站在一旁的无定不做声了,他知道他的徒儿生得好,可是师兄自己那两个徒儿也是一等一的俊俏面孔,想必是另有原因,便也陷入了思考。 赫朗眯眼,垂眸,发现自己的确有些在意这个与甄溥阳相似的容貌。 几个世界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变更,是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三十年?但是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他却很少会想起故人,因为一个个新世界的人物已经充满了他的脑海与生活,他无暇再去为前世之人感伤。 但此时再思及陌生又熟悉的眉眼,赫朗却又觉得回忆像海浪翻涌般,一阵阵拍打上来,细细想来,真是如同大梦一场。 注视面前之人,他清醒的头脑的确罕见地恍惚了,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一袭龙袍的身影,总是高高地仰着头颅,蔑视众人,偶尔对他颐指气使,却又在下一秒跑到他跟前,嘟嘟囔囔地说些好话,像个少年一样说些幼稚话。 他们的结局也使得甄溥阳在他的回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婚典当晚,一袭红衣的他如同恶鬼附体,疯狂如斯,点燃了整间卧房,在火光漫天中嘶吼着要与他共赴黄泉,殉情而死。 可他或许未想到,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没有生死之说,这辈子也无法到地狱与他相聚。他是重新“活”过来了,那阳儿呢?他的确是真真切切地死了罢? 及其缺乏安全感的他,在地狱寻不见他之后,又会多么孤独呢? 赫朗心头一沉,微微吐了一口气,看向呆立着的霍亦杨与无定,轻声道:“那便是他了。” “诶。”无定回神来,立即应了一声,又转身对霍亦杨叮嘱颇多。 “师伯看上你了是福气,可知?你这师伯千百年来都不近什么人的,除了新收的那徒弟……你也看到了,蒋涵正现在可是平步青云,你师伯多有本事你便知道了,你可得好好侍奉,虽说要损你元阳,可如何说来,与师伯亲近都亏不着你的,听仔细了?” 霍亦杨连连称是,低眉顺眼,瞧起来性子温顺乖巧。 赫朗皱眉,张口却哑然,这一点倒是与阳儿截然相反,他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人会有向谁妥协之时。